第一章 巨变

    宇宙历250400986年，冬

    卡索尔星系，阿利达星

    凯布尔皇宫，皇帝书房

    “就算你死了，尸体也要嫁过去！”满含怒气的声音沉沉的压在书房里每一个人的心头，珀斯特·凯布尔，这声音的主人，平时虽然严肃，却从未如此动怒。

    此刻，他动怒的对象正是他的女儿。与她父亲一样，希梦此时也在气头上，甚至比她父亲更为不理智，她说：“那你就杀了我！”

    然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声，希梦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她二哥盖瑞的怀里，她的左脸上是一个红红的巴掌印。珀斯特下手不轻，他是真的被气到了。

    整个书房陷入死一般的沉默，直至盖瑞开口：“父皇，您别生气，希梦还小。我回去和她好好说说，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她会明白的。”

    珀斯特没有开口，紧握的手关节分明，甚至可以看见有阴森森地白骨隐隐显现。

    希梦听不清盖瑞在讲什么，也没有心情去关心珀斯特的反应，她平时身体的敏感度已经降到和心冰凉的温度一样低了。

    刚刚开始的耳鸣到现在还是没有半点消退的迹象，脸是火辣辣的疼，从舌根到耳根都像是用一条线紧牵着，才休息的眼睛灼烧感愈发强烈，眼前的景物又开始模糊起来，眼眶承载不了的重量沿着脸颊流下，嘲笑着她的懦弱。

    一个绝情的背影在脑海里浮现，她想起纳特分手时决绝，像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和她扯上半点关系。

    纳特转身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殿下，请自重。”一个与自己刚刚还亲密无间的人，以淡然到带着厌恶的口吻说出这样一句话，究竟是为了什么？

    “纳特……”倒在盖瑞怀里的希梦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很轻，却被珀斯特听得清清楚楚。

    “还想着他！”珀斯特怒斥，他知道希梦今天这么不顾一切的违抗自己就是因为纳特。

    希梦闻言想反驳什么，但才张口，又低下了头去。她突然想起，她和纳特已经分手了，就在三天前刚刚分的手。分手了，她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在自己的父兄面前，为纳特理直气壮地辩解了。而且，就算是自己为他辩解，那个人也不一定会领情。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么突然，他们就分手了，希梦还以为自己和纳特是可以一直在一起走下去的。

    眼泪就这么再次汹涌起来，纳特转身离去时的场景还是历历在目，那么清晰，也那么残忍。

    分手当天，希梦从纳特家冲出来后，一个人在山崖边呆了很久，直到刚刚才被盖瑞找回来。

    眼泪肆虐在脸上，珀斯特的话不合时宜的在脑海里响起，他说：“希梦，你准备和卡莱尔完婚吧。”她和男友才分手，就被父皇命令去和一个不喜欢的人进行政治联姻。现在的她，接受不了。

    盖瑞擦去希梦的眼泪，他也没有想到希梦对这桩婚事的反应会这么大。他本以为，希梦会因为纳特的缘故不同意，却没想到会弄成现在她差点以死相逼的程度。

    看着珀斯特还在气头上，盖瑞怕情况变得更糟，他向珀斯特微微鞠躬道：“父皇，儿臣告退。”说完，他带着希梦迅速撤离珀斯特的书房。他也许已经猜到了为什么这次希梦会一反常态，如此坚决地和父皇对抗。

    希梦被送回到自己的寝殿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浴室里。盖瑞在门外试着去安慰她，但又真的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知道，帝国间的明争暗斗希梦也很清楚，如果这次真的可以成功联姻的话，对阿利达星能有很大的帮助。

    但是，他也不想meimei放弃爱情嫁一个不爱的人，对方还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可今天的事如果传出去，一场风波肯定是在所难免的。他想起自己在山崖边找到希梦时，她正抱膝抽涕。问她，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摇头。

    希梦此刻把自己锁在了洗手间，水哗哗地流，就像现在她自己脸上肆虐的泪水。大浴池里的水还没有满，门外是自己无奈的二哥。

    盖瑞一路的劝解她当然明白，但就是接受不了。如果换个时间，也许她的反应不会那么大。自己失踪了三天，第三天，她从天堂摔倒地狱，一回来就被告诉自己成为了凯利·诺克斯，即神圣帝国联盟皇储卡莱尔的皇妃。

    没有人征得她同意，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卖给了其他人。这么做的人，还是她的亲生父亲。

    希梦一直以为她是在一个恋爱自由的时代，父皇之前虽然不赞成自己和纳特，却也没有过于为难过他。纳特也一直努力地想要取得父王的认可，她知道自己的父皇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然而全变了，与纳特结束了。他说，这与陛下无关。最疼自己的父王逼迫自己嫁给凯利，无论生死都要将自己送去诺克斯家族。巨大的反差，使希梦处在崩溃的边缘。

    浴池的水过了大半，希梦跳进去，一条幽蓝的长鱼尾显现除了。母后说，不舒服的时候就去水里待会儿。母后知道这件事吗？应该不知道吧，爱丽丝皇后从不过问任何政事。可这是自己女儿的婚事呀!应该还是不知道吧，这场婚姻已经牢牢地和政治联系在了一起，它只是政治的一个副产品。

    希梦泡在水里，失神地抬起头来，又不争气地想起了纳特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殿下，请自重。”平淡地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彼此只是陌生人。心一阵阵地刺痛，虚无不断在胸腔扩张，几乎把自己吞噬。

    “自重、自重、自重……”希梦不断呢喃，突然就笑了，脸上还是肆虐的泪水。纳特的脸就这么毫不掩饰地显现在脑海，还有他那句平淡地窒息的话“殿下，请自重。”

    思索在水中慢慢游离，就这么回到了两人分手前依旧美好的回忆里。

    希梦记得，那天的天气，好的出奇，像是要把一整个冬天的热量都要散尽一样。阿利达星四季不变的雪在中午过后慢慢停了，积在树丫上像是想要极力掩盖住什么一样。

    阳光在雪后格外的灿烂，却似乎怎么也温暖不了这些白色的精灵。机器人在自动地做着清扫，白雪扫去，曾经被覆盖住的路面逐渐显现出本相，映着远处还未扫净的白雪，竟然会让人一时觉得有些狰狞。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日光倾城的下午，希梦一个人坐在咖啡店里，为即将到来的情人节而暗自苦恼，不知道要给男朋友纳特送什么礼物好。

    她记得，每次纳特出差回来，总是会带各种各样小礼物给自己，这回是情人节，他应该送个大礼物了吧。想到这里，希梦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同时，也更苦恼了，她还是没有想到自己该送他什么。而且，还不知他能不能赶在情人节前回来，上次的情人节就没有能在一起过，送他的手链也见他只敷衍性的戴了几天。

    现在，纳特在出差，不想整天泡在皇宫里的希梦只能一个人坐在这家名为“邂逅”的咖啡店里打发时光。一个抬头间，她看见不远处已经有几对情侣在互相喂食了，大概也是因为情人节不能一起过了吧。出差，在阿利达星球上是再正常又经常不过的存在了。

    希梦偷偷笑了一下，想起自己和纳特也有过这种经历，不过不是在大庭广众，两个都是有点腼腆的人啊……不知道纳特现在在干什么，有点想他了，给他打个电话吧。希梦这样想着，给纳特打去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回来了。”

    希梦顿时一阵惊奇：“真的？最快不是明天吗？”不是不相信，只是出乎意料。话虽如此，她已经在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急着见纳特的她，几乎已经将刚刚的小烦恼全部抛在脑后了。

    对方笑了：“提前回来的，刚到。”在危机四伏的阿利达，听到希梦的声音总是让纳特额外舒心。

    “我马上过来！”希梦边说，边拿出刚刚在一堆东西里翻出来的信用卡，在桌上的自动付款机上刷完卡后，就将剩下所有来得及或来不得及整理好的东西一股脑儿收进玉镯里，向纳特家飞去。此时，她很庆幸自己有人鱼的血脉，很庆幸她因此而有的这个随身空间。

    天空是大雪初霁后的明朗与湛蓝，希梦的身影飞快地在天边划过，留下一个完美的弧线。虽然时不时有飞鸟迎面而来，但都被她灵巧地避过了。

    飞翔是阿利达人的天性，科技是阿利达的绝对产业。

    在大量星球都已经能和不同星系的星球建立联系的现在，群雄逐鹿，阿利达虽不是神圣帝国的第一宗主，但无疑是最耀眼的一颗明星。

    这也正是阿利达皇帝珀斯特·凯布尔最头疼的问题，功高震主从来都不是好事。

    可现在也不可能像几百年前一样，事成之后一个人早些离开就是。明知是死路，也只能不断前进。所以当确认神圣帝国皇帝戈亚的独子，帝国储君凯利，封号为卡莱尔的帝国皇子看上了自己女儿希梦时，他忽然看到了希望。

    希望渺茫但好于无望，他虽然一向不主张政治联姻，但这一次未必不是一个好方法。卡莱尔在神圣帝国里虽然是有名在花中公子，他的绯闻多如牛毛，但从来没有正式承认过谁。

    这一次是帝国总部传来的秘密官方消息，同样作为一个男人，珀斯特觉得也许这次他是认真的。这样的男人最怕认真，就像自己虽有几殿侧妃，但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始终只有一个人占据。

    然而，珀斯特却怎么也没有料到希梦的反应会这样大。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希梦会不同意这桩婚事，但却没有想到父女关系会因为这件事僵成这样。

    “纳特……”珀斯特想起让希梦反抗的源头，眼中蓦然闪过一丝凶狠的同时，却也带着些许的遗憾。他知道，为了让希梦能够死心去联姻，纳特是不能再留了。至少，不能再留在阿利达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