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影芳华暗香浮）（三更）

    晴涟垂眸，环视四下，目光扫过贵宾席上熟悉的身影，穆沛戎微微侧身，向一旁梅燕娘子说了什么。梅燕娘子微笑点头，向台上天竺侍女做了个特殊的手势，那侍女走到台前粲然一笑，将怀中蓝色妖姬尽数抛向穆大少那桌，用流利的汉语朗声宣布“今晚最美的蓝色妖姬全部由穆沛戎大少购得。”

    全部，并非几支。

    旁色玫瑰只需十两白银一支，而一支蓝色妖姬却要十两黄金。纵然在场全为名流富贾也不为之唏嘘，更有知情者道只要是晴涟姑娘登台，穆大少必然买下所有蓝色妖姬，只为博美人一笑。更有啧声不绝于耳，无不感慨穆大少出手豪阔。

    晴涟转眸淡淡扫向穆沛戎，那人端了金樽在手，眉目深邃，优雅向她举杯一笑，仿佛只待美人上前。但见晴涟缓缓步下旋地，在最后两步驻足，却并不进前，只傲然扬脸，眸光转幽，冷冷睨住了穆沛戎。嘴角挑出一抹孤诮笑意，看得穆沛戎渐渐变了脸色。

    香醇美酒自银壶流入杯中，程东启拦住颜世昌仰喉灌酒，将他眼中的失落惆然尽收眼中，不觉苦笑道“酒虽好，这般牛饮又有何滋味，况且繁花万千，这朵虽好却不是你应得的。”颜世昌黯然错眸，东启之言他何尝不懂，穆大少就如占尽荣光的天之骄子，自己与他比，便是繁星比皓月。正欲开口，一朵娇艳蓝色妖姬不偏不倚被抛进怀中，却听一声悠然之音带了无限慵然，“多谢穆少捧场，只可惜大少还忘了一朵。”

    这一抛一语惊起座中哗然，众人目光皆投向旋梯上凭栏而立的女子——暧昧荧光映照下，晴涟微扬了脸，眸光望向台下的文秀男子，黛眉挑起，神色似喜非嗔。闲闲笑道“公子可愿做晴涟的入幕之宾？”

    这语声传入耳中，蚀骨柔媚。却令颜世昌恍如坠进梦中，只痴痴凝望晴涟“我…”

    “不愿么。”晴涟眼波横掠，语声透出nongnong慵媚。

    全场都静了下去，穆大少深情求美，佳人非但不领情，更是大胆向文秀男子抛花献媚。再没有比这更精彩的戏码，人人翘首观望，只看这闹剧如何收场。

    “世昌，世昌。快回话啊！”程东启不敢相信他的好运气。却见当事人一副征仲模样。心中暗骂呆子，忙推搡失了魂的颜世昌。

    “在…在下求之不得”颜世昌望清那绝色美人就在眼前，而非是梦。拾起蓝色妖姬紧握掌中，感到一腔热血几欲沸腾。更是心跳如擂鼓。

    晴涟抬步走下旋梯，在穆大少席前驻足一笑，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颜世昌身侧，扬手递了过去。穆沛戎怔住，随即变了脸色，脱口道“晴涟！”

    “今日，公子便是晴涟的入幕之宾”晴涟一笑转身，向丝竹乐师做了个美妙的手势……华丽悠扬的调子适时重新奏起，荧光变幻。相继又有几位名妓登台而舞，转瞬间灯红柳绿，舞影婆娑，方才冷凝如冰的气氛消弭于无形。穆沛戎却缓然起身，负手立在原处。望着变幻陆离光色下的娉婷身姿渐渐远行消失，隽挺锋利眉目间掠过一抹阴冷杀机。

    触手间冰凉的柔软与淡淡萦绕的女人香几乎让颜世昌一颗乱撞的心跳出胸腔，但见几转幽阁瑶台后，隐现一处峥嵘棱角的琼楼暖亭，黄琉璃重檐上书“望姝阁”。却听一道关门声，暖亭幔纱摇曳，香炉中染着馥郁幽然的月合香气。有侍女上前斟茶递向颜世昌，袅袅升腾的茶气好似沁出暧昧的茶香，竟让他紧张的不知目光应当看向哪里。

    晴涟支颐而坐，望着他狼狈而局促的模样，如水秋瞳慵媚淡淡“不知如何称呼公子？”

    颜世昌只觉那冰肌玉颜的仙人与自己离得这样近，近的能深刻瞧见她风流美艳的妙曼身姿，近的能感受到她幽静如兰的气息，他愈发不知手脚应放向哪里，只答“在下名颜世昌，字润谦。家住锦州城，年方十九”

    他这一囫囵全盘托出的憨态倒是惹得一旁侍女“扑哧”笑出声来，颜世昌当即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小心觑一眼面前佳人，却撞见她幽深澄澈的黑眸，只觉那纤浓睫毛下的杏瞳，美的仿佛会勾人心魄。他慌忙垂眼，连声道歉。

    却听旁侧那侍女忍俊不禁道“呆子，你只管向我家小姐道歉是为何？”

    “在下…在下……”颜世昌愈发词穷，一抹殷红染上耳畔。

    “不得无礼”晴涟轻斥一声，淡笑若春风拂柳“不如我为公子弹奏一曲，也算解解闷子”

    说罢不待他回话起身入内，侍女解开相隔的幔纱，珠帘摇曳，印上晴涟纤削袅娜的身姿，隐隐绰绰，伴着悠扬婉转的琴声，仿佛是偷下凡间的瑶台仙女，让颜世昌似乎忘了呼吸，只怔怔凝望珠帘内的佳人。

    晴涟指尖拨动轻转，她闭了闭眼眸遮住眼底苍冷的神色，看似专注琴声，其实思绪却纷飞全然不在。

    门声轻轻响动，身着黑色劲装的侍从从身后悄然靠近，利落抬手，反手一掌劈在颜世昌的后颈，他即刻软绵绵的倒下，被侍从拖出亭中。

    音律流转，渐急渐缓，最后蓦然以一声铿锵的铮铮之音戛然而止，仿佛那追溯许久的故事还未述完便忽然落幕，然而细细品味间自有一番余音未了蕴上心头。珠帘外一阵清脆掌声，响起一道温醇男声“曲虽好，但却有人心神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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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涟淡漠抬眼，掩去眼中的苍冷，恢复一贯的慵然妩媚。却仿若对他的话充耳未闻，她起身来到窗前，执起一把小银剪修饰盆中玉玲珑。

    却听一声淡淡叹息，他已欺身上前，在她耳畔呢喃似得开了口“那是谁？”

    晴涟冷了脸，一言不发。穆沛戎收紧挽在她腰间的手，迫她紧贴在他的身前，烛火昏暗，但见她脖颈雪白，修长如玉，鬓角散落的一缕发丝，悠悠拂动，似酥酥撩在人心弦，穆沛戎靠近她耳鬓，闭目深嗅，隐隐女人香混合了他身上浓烈男性气息，愈发缭绕迷人。他低沉开口，又问一遍“他是谁？”

    “你又是谁？”晴涟冷若冰霜。

    “这话真让人心碎。”穆沛戎捉了晴涟的手贴向胸口，似笑非笑看她。

    晴涟抽了手，幽幽地笑“原来穆大少也有心。”

    穆沛戎最爱她这幅冷而媚的娇姿，一时心头酥软，倒舍不得责怪了，只笑谑道“你才是没良心的东西。”

    晴涟媚眼斜他，“我不过与人弹首曲子便是没良心了？”

    她这番薄嗔浅怒的神色，别有一种动人，愈发让穆沛戎爱不释手，拿了她的手印在嘴边“莫忘了你是谁的女人，与人弹曲，他敢配”

    晴涟闻他此话却一发嗔怒起来，摔脱他的手，冷笑道“我是谁的女人？不过只是伶人罢了，往来自是恩客，有谁不配？”

    腰间手臂蓦然收紧，似要锢断她的腰肢一般用力，穆沛戎冷冷看她“晴涟！”忍着蚀骨之痛，晴涟愈发笑得妩媚，挑衅回望“有何吩咐，恩客？”那眉梢眼底笑意风流，一点讥诮如芒，刺得穆沛戎面容变色，触上她凛凛目光，脸上*辣似挨了一记耳光，他放开紧箍的手，沉沉开口“晴涟，你知道与曾家的婚约并非我意愿。”

    晴涟冷冷侧过脸，不再看他。

    穆沛戎被她这漠不关己的冷淡做派激得怒气暗涨，却到底惹住怒火，放柔声音道“我已在西山购入一座府邸，地处幽静你必然喜欢，你先到那里住上一段时日，待眼下千头万绪理好，我便去陪你。”

    “穆大少是想金屋藏娇，还是觉得晴涟是妓子身份所以耻于见人？”晴涟冷冷扬了脸望他。

    穆沛戎啼笑皆非，上前拥住她“这是如何说的？”晴涟却挣脱他怀抱，转身出了内阁，直往二层去，穆沛戎赶上前拽了她，将她逼在廊柱后，贴着她的脸庞叹道“你是存心折磨我！”

    “穆家大少肯纡尊降贵捧个轻贱的伶人，已是赏了晴涟天大的颜面，任凭如何打发，我也不敢说您半个不是，可若是想娶了另外的女人，还将晴涟藏娇…大少，恕我说句得罪不起”她眼里浮起蒙蒙一层雾光，泫然望定他，凄楚哀艳之极。

    穆沛戎伸手欲抚上她脸庞，她却重重推开他，咬唇掉头而去。

    “晴涟！”穆沛戎追到二楼入口，却见梅燕娘子闪出，满脸谦恭笑意却拦住他的去路。

    转进两楼，晴涟眼里泪光立时敛去，一扫哀婉神色，只余淡漠苍白。

    一路疾步直入，顺手摘了沉重耳坠抛给紧随上来的梅燕娘子，却听她笑“晴小姐可真有本事，轻易便将那穆大少的心魂玩弄于手掌间。”晴涟冷冷睨她一眼，从心底里厌恶这随处不在，如附骨之蛆般监视自己的人。漠然道“六爷呢？”

    梅燕娘子满面笑意却如铅云般阴暗“已在厢房等着晴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