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八)(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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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平和地摇头:“不是夸奖。是你身上流着的血液,那种骨子里的血性,是谁也及不上的。” 宓姌微微惊讶,在她的印象中,太后一向是城府极深、妙算心至的。 她沉默须臾,道:“皇额娘,儿臣有一事一直不明,还请明示。” 太后看她一眼,淡淡道:“你说吧。” 宓姌直视太后,目光中有太多不解与疑惑:“当年重印帝的发妻,贵为中宫,又是智敬宪皇后的亲妹,圣为何会在太后您手下一败涂地,最后惨死冷宫?” 太后微微一笑,眼底是深不可测的寒意:“今日是你的喜日,偏要问这么晦气的话么?” 宓姌的笑意静静的,像瑰丽日光下凝然不动的鸳鸯瓦,瑰丽中却让人沉得下心气:“问了晦气的话,是指望自己的来日不会晦气。但请皇额娘成全。” 太后望着殿外浮金万丈,微微眯了双眼,似是沉溺在久远的往事之中,幽幽道:“自作孽,不可活。” 宓姌微一沉吟,雪白的齿轻轻咬住:“宫中何人不作孽,为何独独她不可活?” 太后望向宓姌,细细打量了片刻:“你说这话的时候,很有不输天下的气度。只可惜……”太后摇摇头,徐徐道,“她就是太在意了,太在意子嗣,太在意后位,更在意君心。其实,皇后就是一个供奉着的神位,什么都是过眼云烟,只要能不出错,不为人所害,终究等得到一生荣华平安。” 宓姌迟疑片刻:“那么子嗣、后位、君心,在乎就不对了么?或者,皇额娘不在乎?” 太后从容笑道:“总有人不在乎一些,总有人更在乎一些。更在乎的那些人,露了自己在乎什么。就等于告诉别人自己的致命伤在何处,总让人有机可乘,害了自身。而且,哀家可以再说一次,哀家从未斗赢过她。能斗赢她这位当年的皇后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先帝,当时的万乘之尊。” 宓姌听闻过旧事,抬起明亮的眼眸注目于太后:“是。可是昔年。后宫缭乱,她的后位也并不稳当。” 太后的声音是苍老中的冷静,便如秋日冷雨后的檐下,郁积着的水珠一滴滴重重坠在光滑的石阶上,激起沉闷的回响:“你错了。历朝历代,即便有宠妃专权,使皇后之位不稳当的,那也只是不稳当而已。从来能动摇后位的,只有皇帝一个。成亦皇帝。败亦皇帝。” 宓姌了然于心,扬眸微笑:“所以儿臣一身所系,只在皇上,无关他人。儿臣只要做好皇上的妻子便是了。” 太后亦是笑亦是叹:“能说这话,所以你能坐上后位。但你要明白,你不仅是皇帝的妻子、盟友。也是他的臣子、奴才。即便你是皇后,也是一样。”太后注目片刻,忽而笑得明澈,“从此,你就是万千人之上的皇后。但是,鄞朝的皇后,少有善终啊。” 太后的话,似是诅咒,亦是事实。太祖的大妃富察氏,被太宗皇太极殉葬后,并追夺一切尊号,下场极为凄凉。而两位先皇后,又何尝不凄凉,一个个无子而死。到了自己,自己的来日,又会如何? 她来不及细想,亦没有时间容她细想。喜悦的礼乐声已经响起,迎候她成为这个王朝的女主人,与主宰天下的男子共同成为辽阔天日下并肩而立的身影。 宓姌叩首,缓步离开。走出慈宁宫的一刻,她转头回望,日色如金下,慈宁宫的匾额恍如灿灿的金粉挥扬。或许有一日,与太后一样成为慈宁宫的主人,鞠养深宫终老一生,将会是她作为一个皇后最好的归宿吧。 册立之时,钦天监报告吉时已到,午门鸣起钟鼓。皇帝至太和殿后降舆。銮仪卫官赞“鸣鞭”,丹陛大乐队也奏起“庆平之章”的乐声。皮鞭落在宫中的汉白玉石台上格外清脆有力,仿佛整个紫禁城都充满这震撼人心又让人心神眩晕的巨大回声。 宓姌站在翊坤宫的仪门外,天气正暑热,微微一动,便易汗流浃背,湿了衣衫。盈月和涅筠一直伺候在侧,小心替她正好衣衫,除去汗迹,保持着端正的仪容。其实,比之皇贵妃的服制,皇后的服制又厚重了不少,穿在身上,如同重重金丝枷锁,困住了一身。然而,这身衣衫又是后宫多少女子的向往,一经穿上,便是凌云直上,万人之巅。明亮得发白的日光晒得她微微晕眩,无数金灿灿的光圈逼迫到她眼前,将她绚烂庄重的服色照得如在云端,让人不敢逼视,连身上精工刺绣的飞凤也跃跃欲试,腾云欲飞。 终于走到与自己的男人并肩的一刻,宓姌忽然想到了从前的人。同样是继后,在那一刻,是怎样的心情?是否如自己一样,激动中带着丝丝的平静与终于达成心愿的喜悦,感慨万千。 而翊坤宫之侧便是从前先皇贵妃所居的长春宫,比对着翊坤宫的热闹非凡、万众瞩目,用来被皇帝寄托哀思的长春宫显得格外冷清而荒落。或许,连孝贤皇贵妃也未曾想到,最后入主中宫的人,居然会是她,宓姌。 阳光太过明丽眩烈,让宓姌在微眯的视线中看见正副册使承命而来,内监依次手捧节、册、宝由中门入宫,将节陈放于中案,册文和宝文陈放于东案。再由引礼女官引如懿在拜位北面立,以册文奉送,如懿行六肃三跪三拜礼。至此,册立皇后礼成。 次日,皇帝在王公和文武大臣的陪同之下,到皇太后宫行礼。礼毕,御太和殿。诸王、文武百官各上表行庆贺礼。而宓姌也要到皇太后宫行礼,礼毕再至皇帝前行礼。之后,贵妃携妃嫔众人及公主、福晋与内外命妇至翊坤宫内行礼。 而那一日,宓姌见到了归宁观礼的和媛公主。一别数年,公主出落成一个明艳照人的妇人,蒙古的水草丰美让她显得丰腴而娇艳,风沙的吹拂让她更添了一丝坚毅凛冽。她扬着美眸望着宓姌,那目光无所顾忌地扫视在身上,终于沉沉道:“我没有想到,居然是你成了皇后。直到皇阿玛下旨命我回来观礼之时,我都不能相信。总觉得是兮贵妃也好,彤妃也好,总轮不到你的。”她的笑意有些古怪,有些鄙夷,“凭什么呢?你配么?”
宓姌对着她的视线静静回望:“世间事唯有做不到,少有想不到。何况配与不配,今日本宫与公主,终究也成了名分上的母女。” 和媛骄傲地仰起头:“我皇额娘是嫡后,我是嫡长公主,你不过是继后而已。民间继室入门,见嫡妻牌位要执妾礼,所以,无论如何,你是不能与我皇额娘比肩的。” 宓姌笑意蔼蔼,不动声色地将气得脸色发青的盈月掩到身后:“孝贤皇贵妃以‘贤’字为谥,本宫自认,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一个‘贤’字为谥了。德行既不能与孝贤皇贵妃比肩,家世亦难望其项背,本宫只有将这后位坐得长久些,恪尽皇后之责,才能稍稍弥补了。” 和媛乍然变色,但闻得周遭贺喜声连绵不绝,她亦不敢多生了是非:“只可惜……我皇额娘早逝,幼弟也无福留在人世,才落魄如此,由得你这般破落户忝居后位。”她重重地咬着唇,衔了冷毒的目光,忽而冷笑声声,“享得住这泼天的富贵,也要受得住来日弥天的大祸。我且看着,看你得意多久?” 宓姌望着她年轻的面庞,仔细看着,真是肖似当年的孝贤皇贵妃。她不觉叹了口气,和缓了语调道:“公主,当年孝贤皇贵妃执意将你嫁去蒙古,为的是保有尊荣之余亦可以避开宫中祸端。既然如此,你何不平心静气,好好儿守住自己这一段姻缘。要知道,如今你是蒙古王妃,你的一言一行,系着蒙古安宁与富察氏的荣耀,切记,切记!” 宓姌才说罢,便有执礼女官催促她往皇帝身边去,只余下和媛呆立当地,怔怔不言。 日光是一条一条极细淡的金色,宓姌仿佛走了很远,终于走到了皇帝身边。皇帝望着她,含着笑意,向她伸出手来,引她至自己身边。 宓姌立在皇帝身侧,只觉得自己俯视在万人之上,看着欢呼如山,敬贺之声排山倒海。她有渺茫的错觉,仿佛在浩瀚云端飘浮,相伴终身的人虽在身边,却如一朵若即若离的云,那样不真实。 可是,终也是他,带自己来到这里,不必簇拥在万人中央,举目仰望。宓姌的眼角闪过一滴泪,皇帝及时地发现了,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怕,朕在这里。” 宓姌温柔颔首,微微抬起脸,感受着日光拂面的轻柔,浅浅地微笑出来。 种种繁文缛节,宓姌在兴奋庄正之余,亦觉得疲累不堪。然而,那疲累亦是粉了彩绘了金的,像脸上的笑,再酸,也不会凋零。 真正的大婚之夜,便是在这一晚。 虽然已是嫁过一次的了,然而,皇帝还是郑重其事,洞房便设在了养心殿的寝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