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八)(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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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婷轻笑,明媚的眼睛如同天上细细地月牙儿:“怎么不相干?皇贵妃虽然生下了五阿哥,但身子坏了许多,很多时候都不能侍寝。而姝贵妃有协理六宫之权,我自然得格外小心些。”她看澜翠一眼,“对了,我让你去看看舒嫔一直用的是什么坐胎药,你看了没?” 阑翠颔首“舒嫔的坐胎药出来,马上送去太医院,请太医照样子配出一个来给小主服用。” 婉婷颔首道:“快去!我到现在都没有身孕,哪怕皇上晋封,也不过是个小小贵人,何年何月才能熬到主位?宫里的坐胎药那么多,人人都在喝,只有舒嫔的是皇上亲自赏的,一定特别好!况且她如今有了身孕。” 澜翠答应着去了,婉婷抚了抚平坦的肚子,饱含希望地长舒了口气。 三日后黄昏时分,乐子来传召宓姌前往养心殿一起用晚膳。宓姌更衣过后,换上烟霭紫的如意云纹锦袍,清雅的颜色,袖口不过是略深一色的折枝辛夷花纹样,搭着金丝薄烟翠绿缎狐皮坎肩,越发衬得容色多了一分温柔娇艳。 她扶着涅筠的手下了软轿,才走到阶下,见云霄穿着养心殿最末等的侍卫服色,两颊冻得通红,一动不动守卫着。 在经过他时,宓姌悄然低声:“辛苦。” 云霄微微一笑,甘之如饴:“微臣在御前做了这么久的侍卫,奈何出身寒微,只能如此,辜负娘娘期望了。” 宓姌眼中有温情浮漾:“丈夫之志,用十年去实现也不算晚。忍得一时。才能一飞冲天。知道本宫为何一定要调你到御前么?” “御前机会多,不必其他地方。” 宓姌微笑,目光清和:“这只是其一。常常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如何走到另一个男人跟前去,才能真正让你断了念头,磨砺心志。她无情,你更无情。才能无所畏惧。” 云霄懂得:“多些。雪后路滑,娘娘小心足下。” 宓姌裹紧身上的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缓步入殿。暖桌上已经布好了热气腾腾的金丝菊炖野鸡锅子,宓姌闻得香气,先笑道:“好香。” 皇帝起身拉住她手,一脸的亲密无间:“今儿晚膳都是你爱吃的菜。这芝麻青鱼脯制得极好,朕让他们试着做了十来次。只有这一次做出来的一点腥味也没有。菠菜和豆腐制成的金镶白玉版十分清甜,入口即融。尤其这道醉虾,融了虾子本身的鲜嫩,配上醇酒调味的甘芳,所以朕急急催促你来。” 宓姌两靥盈盈,眉目澹澹含情:“今儿又不是什么大日子。好好儿的怎么备下了那么多臣妾爱吃的菜?且都是冬日难得的。” 因着从外头进来,她双手冰冷,皇帝捧着她手。轻轻呵气道:“外面可冷吧。今儿是腊月二十三,也算小年。朕想着快到年下了,你协理后宫忙碌了这些天,也给你松泛松泛,”他亦有几分自得,“如今天下富足,库仓串铜钱的草绳都烂了。你喜欢的东西即便难得,朕若想要取来,也不算难事。” 宓姌心口暖洋洋的,握着皇帝的手,道:“那臣妾能谢皇上的,就是把这桌菜都吃了。” 如是,帝妃二人相对而坐,也不让人服侍,便自自在在动起筷子来。 皇帝看她贪吃了几口醉虾,甚是喜欢的样子,便高兴道:“虽然贪吃也慢些,到底里头是有酒的。咦?你怎么没喝几口酒就红了?” 宓姌笑着摸了摸脸:“新描的眼妆,皇上喜欢么?”她且说且笑,如玉双颊上透出几许红晕,似初露的晚霞弥散,眉眼旁都化为淡淡的芙蓉浅红,更显得明眸灿若星子,顾盼蕴漾。 皇帝伸手轻轻抚摸:“姌儿,朕希望你一直这样高兴。” 心跳得有点快,混着红罗轻炭暖融融的气息,将殿中沉水香的气息烘暖出来,徐缓地在空气里面迷漫着。宓姌低下头,莞尔一笑,轻轻挠着他的手心,似小鱼轻啄。这般温存,直到有添酒的小太监步入,才稍稍中止。 乐子随后进来道:“皇上,上回您说要在年前晋封魏常在为贵人,叫内务府拟了封号来看,内务府已经拟了三个送来,想请皇上过目。” 皇帝微一颔首,乐子一拍手,内务府的小太监捧着一个红纹木盘子恭谨入内,上面放着洒金纸,分别写着三个大字:令、恪、琛。 皇帝扫了一眼,随口道:“前两个都俗。琛,美好为琛,这个字前人也未用过,便是这个琛字吧。” “琛贵人?古诗云‘沃野藤溪道,浮琛玉海门。,是赞美如玉般美好珍贵。”宓姌轻吟而念。 她小心觑着皇帝,“皇上似乎很喜欢她。” 皇帝静了须臾,眼底的笑意愈来愈浓,几乎笑得眸如弯月,含了几分促狭道:“宓姌,你是吃醋么?” 宓姌面上微微一红,转首不去看皇帝,故意有些怨怼:“皇上是取笑臣妾么?” 皇帝侧身靠近她,咬着她的耳垂低低道:“‘如圭如璋,令闻令望’的下一句便是‘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乃指两情恩爱,共效于飞之乐。你是觉得朕过于宠爱魏氏了么?” 宓姌嘟了一嘟嘴,面色愈红,极力自持道:“臣妾没有这样想,是皇上最爱多心,胡思乱想。” “好吧,那便是朕胡思乱想。但即便是胡思乱想,也不会是魏氏,而是你。”皇帝捉过她白皙如凝脂的手背轻轻一吻,笑着道:“婉婷有几分像年轻时的你,但青春虽好,却还失了一段成熟风韵,或许年长些会更好。” 听他娓娓说起那样情长的语句,不是不曾有一分心旌动摇,牵起往日的少年恩爱。然而宓姌听完,轻轻啐了一口,便一笑置之:“皇上觉得合心意,那就嘱咐内务府去办吧。”她侧首吩咐侍奉皇帝的毓瑚,“把那甜白釉玉壶春香炉挪远些,里头点了龙涎香,香气太重影响进食。” 毓瑚忙答应着做。二人正说着闲话,只听闻外头细细尖尖的太监的嗓音轻巧道:“皇上,魏常在求见。”
太监的声音一贯尖细如丝,若非听惯,必然觉得扎耳。宓姌抿嘴笑道:“说曹cao曹cao就到,魏常在来得好巧。” 皇帝的眼笑得如弯起的新月牙,闪烁着明亮的璀璨,吩咐道:“唤她进来,正好也在用膳,人多热闹些。” 外头厚厚的明黄重锦团福帘一扬,一个清婉女子莲步姗姗而入,彼时地上铺了厚厚的素红色销金绒毯,她的脚步极轻盈,落在地上寂然无声,牵动碧蓝闪银明霞缎长裙扬起浮波似的涟漪,连着洁白耳垂下挂着的二寸长的金坠子和鬓际的浮花银镀金嵌碧玺珠翠簪上垂落的寸许珍珠流苏微微轻颤,如点点光溢。因着年轻,连用的珠花也是那样明媚柔丽,粉红碧玺是盛开的花朵,红宝粒子是娇盈盈的花蕊,黄玉花苞生生待放,绿色碧玺作五瓣花叶。她的脸如天际的霞色,映着鬓边珠翠珊珊,真恍若一道轻霞柔柔撞入眼帘。 宓姌心中微微一颤,无论皇帝如何说婉婷失了成熟韵致,但青春之美,拱得她若一只骄傲的孔雀,那分清艳是那般肆无忌惮。 皇帝见了婉婷便含笑,伸手示意她起身:“不必拘礼。外头天寒,你怎么来了?” 婉婷娇怯怯道:“臣妾炖了一晌午的燕窝,听说皇上和贵妃娘娘正用膳,所以特意奉来给皇上和贵妃娘娘品尝。” 宓姌如何不懂她话中之意,蕴了一丝浅浅的笑道:“魏常在的燕窝定是特意备下给皇上的,臣妾沾光了。魏常在来得正好,皇上正说起要给你贵人的位分呢,连封号都拟定了,圣旨一下便是琛贵人了。” 婉婷乍惊乍喜,掩不住唇角满溢的欢愉,连连欠身谢恩不已。皇帝欣赏着她娇媚喜色,亦十分满足。嬿婉脆脆道:“皇上刚有意晋封臣妾,臣妾也备了新制的燕窝,换了新巧的做法进献皇上,真算与皇上心意相通。”她说罢,睇了皇帝一眼,眼波悠悠荡荡,极是轻媚。皇帝看得心醉,婉婷含了几分羞涩,并不与他目光相触,转首唤道:“澜翠,将我备下的燕窝奉上。” 澜翠喜孜孜从五角红纹食盒里小心翼翼捧出一碗燕窝细粉,柔声道:“臣妾家乡盛产绿豆制成的粉丝,家母额娘托人送了些进宫,原是小家子玩意儿,吃个新鲜罢了。臣妾早起用鸽蛋和金针丝煨了,再配三两燕窝炖制浇上,请皇上和贵妃试个新鲜。” 宓姌望了那盏中一眼,细粉原近乎白色,那燕窝更是透明的白,一眼望去,白霜霜堆了满满一盏,几乎要盈了出来。如懿按住心底逸出的一丝诧异,面上淡淡地道:“三两燕窝,所费不少呢。” 澜翠在旁赔笑道:“小主早起便为这道点心费心,还怕皇上吃惯了御膳的菜色,吃说让皇上尝尝心意便是了。只要皇上喜欢,也不怕靡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