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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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觉得脚下绵软无力,一颗心往下坠了又坠,回望去,皇帝的眼中含了一点锐利的坚定之意,我只得安下心来,缓步出去。待到人少处,就着刘阜立的手,仿佛是不动声色,只目视着前方,极偶然的,一个眼波划过小乐子的面颊,含了深深的决绝和冷厉。小乐子会意地点点头,重又垂下双眸,保持着一如往常的温驯和恭顺。 我禁足的日子,便是从这一个阳光灿烂的晴明午后开始的。朱红色的阔大宫门“吱呀”一声从身后紧紧合上,便是锁链重重锁住的声音。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再打开会是什么时候。景仁宫的宫人们慌得眼泪都下来了,忙不迭地跪了一地,却不知该对着谁去跪。沛涵等候在我殿内亦被惊动了,惊慌失措地奔过来道:“姌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把景仁宫的大门锁起来?” 我站在庭院中,缓步拾上台阶,阳光透过落尽了翠叶的光洁树枝斑驳地筛了满地。那样清冷的日光从天空倾泻而下,抬头望时,能看到九重宫阙的琉璃碧瓦在日色下闪耀起冰雪洁白一样的光芒。 那样的光芒,离我真是遥远。 我轻声说:“不要怕,我只是被禁足而已。” 沛涵眼底含了稀薄的雾气,:“才安静了这些时候,这后宫的日子就这么难过么?” 我望着远处宫阙重重,琉璃瓦上浮光万丈,神色平静得如阳光照耀下的冰雪:“有时候日子安静并不等于难过。你安心就是。” 禁足的时光幽寂而难耐,隔绝了出入,每日所能见的,不过是一方四四方方的小小蓝天。我用来打发时光的,不过是让涅筠和纤巧把库房里的各色丝线都选出来一一整理。 这是十分费工夫的一件事。每种丝线分门别类,浸在拧了各色鲜花汁子的滚水里煮过。玫瑰汁子配玫瑰红,杜鹃花汁配杜鹃红,芙蓉花汁配芙蓉粉,飞燕花汁煮久了是淡淡的明蓝,栀子花汁配了淡淡杏黄的白色,香蜂花兑了薄荷配蓝紫色,一一都是费尽了心思的。连黄色的要绣作花蕊的丝线,也一一用柠草汁子和番红花汁一起煮过,带了清新之气。而绿色呢。更是麻烦,配着藿香、杜衡、薜荔、菌桂、迷迭香、百里香、山桃草等香草,煮成芬芳的秾翠明艳。 沛涵来看我时不免长吁短叹:“你还有心思做这些事。我这些天出去,整日里见刘阜立在追查那些散布流言的奴才,一个一个都吐了口儿,说是从景仁宫这里听来的。再这样下去,恐怕皇上不只是禁足。而是要对景仁宫上下一一用刑审问了。” 我笑吟吟递了一把松石绿的丝线给她:“你细闻闻这个,我放了芳芷、木根、兰茝这三种香草,是不是别有一种草木清香,好像春天已经来了?” 沛涵无奈接过,却并不如我所言去轻嗅其味,愁容满面道:“你是盼着春天来。我却看着好像这冬天过也过不完似的。”她忧心忡忡:“一旦坐实了流言为你所传播,损害皇室声誉,该如何是好?” 我这才抬首道:“刘阜立找了多少人了?” “总有十来个了吧。” 我轻轻一笑若淡淡的云影:“十来个人。要置我于死地也够了。可是你猜猜,若要置刘阜立于死地,几个人才够?” 她眼底浮起深深的疑惑:“你的意思是……” 我看了看窗外浓墨般的天色:“我能有什么意思?对了,这些日子都是谁陪着皇上?”沛涵道:“宫中流言纷扰,皇上也很少召见皇贵妃。多半是苏嫔和陶妃伴驾吧。如今苏嫔有孕,宫中妃嫔倒也常去探望苏嫔。听说陶妃也去得很勤快呢。” 我道:“宫中的嬷嬷们每常说,坐胎药喝下去,也得多沾沾有孕之身的孕气才好呢。陶妃盼子心切,一定会去的。” 沛涵看着眼前缠绕一团的丝线,烦忧道:“这也罢了,陶妃每每特意经过咱们景仁宫,都要伫立良久,感慨你境遇凄寒。于我看来,她不过是幸灾乐祸罢了。” 我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意:“她若喜欢,便由着她去吧。左不过她在外面感慨,而我在里头也听不见,就算听见了,只当风吹过就是了。” 沛涵见我如此,也只能默然。二人寂静里相对,听着窗外风声簌簌,远远有笑语声传来,沛涵叹道:“景仁宫被禁足,相印殿人去楼空,只有永和宫恩宠不断。风送宫嫔笑语和,大约只有咱们这里这样静,才能听得清楚吧。” 我淡淡一笑,手中千丝万缕穿梭不断,只慢条斯理交代涅筠道:“这些丝线都是煮过了染上了香气的,你明儿拿到太阳底下去晒过,务必要翻晒多次,等太阳落山后再拿进来煮,得煮好多次,我才能绣出带着香气的呢。” 涅筠答应着,又上来添了几支蜡烛,正静静相对,忽然外头喧哗声大起,夹杂着女人尖叫的声音、宫人的呵斥声和太监含混的话语。 沛涵立时警觉起来:“姌儿,你听什么声音?” 涅筠侧耳细听片刻,忽而一笑:“仿佛是兮妃的声音。” 沛涵怔了怔,立时站起身来,却又不知该不该去看看。 如懿淡淡笑道:“我被禁足了,你却没有。沛涵,你去外头看看,若是兮妃在咱们宫门前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沛涵连忙出去,吩咐守门的侍卫开了大门。我披上涅筠送来的素色缠枝花灰鼠大氅,紧随在后。守在门前的侍卫看我出来,忙挡住了道:“姝妃娘娘,皇上有旨,您不能出景仁宫的大门。” 我淡淡道:“放心!本宫不会教你们为难。本宫只在这儿看着,绝不跨出这扇宫门半步。” 那些侍卫显然是松了口气,躬身站到一旁。外头纷乱异常,有宫人侍卫的脚步声匆匆过来,显然是被方才的声响惊动了。数十盏宫灯将夜来的景仁宫门前照得煌煌如白日,兮妃被宫女们簇拥着围在中间,一张莲瓣似的娇美面孔惊怒交加,失了往日的姣好颜色,显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太监侍卫们七手八脚地押着一个服制鲜艳的太监,将他整个脸按在了尘土之中。 兮妃鬓发凌乱,云髻松散,几支白玉南红如意珠钗斜斜地坠在耳边,一副将堕未堕的样子。她的厉声呵斥底下有着难掩的震怒与惊恐,喝道:“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立刻拖到皇上跟前去,给本宫交代个清楚!” 我悄声问守门的侍卫道:“这样乱糟糟的,究竟出了什么事?” 侍卫道:“回姝妃娘娘的话,那人是皇上跟前副总管太监刘阜立公公,也不知是喝醉了酒还是怎么,方才兮妃娘娘带着宫人经过,他便发了狂似的冲上来,言行莽撞,惊扰了兮妃娘娘。” 沛涵奇道:“刘阜立又不是不认识兮妃,怎会冒犯她呢?” 侍卫道:“奴才们奉命看守景仁宫,不能走开一步,所以只能干看着。不过刘公公的的确确跟疯魔了似的,看见兮妃娘娘就没头没脑地扑了上去。” 沛涵见稍稍缓过神,便朗声道:“兮妃娘娘万福金安” 兮妃一手护住胸口,也不搭理沛涵,只望着我道:“姝妃怎么出来了?” 我含笑道:“我没有出来,只是听得外头喧哗,不意是兮妃在此,所以特意过来一看,兮妃没事吧?” 兮妃恼恨道:“本宫有事无事,不必你来关心。” 我含着温和的笑意,柔声道:“我也不想过多关心,只是此事出在我宫门前,我想不多看一眼也不行了。” 兮妃气急反笑,冷笑道“怎么?来看本宫这个热闹吗!本宫也很想知道,刘阜立突然在延禧宫外冒犯本宫,是不是有人存心指使!” 二人正僵持着,却见不远处明黄一色御辇迤逦而来,兮妃近身宫女翠浓忙请了安上前道:“回禀娘娘,皇上正在苏嫔娘娘宫中中,奴才已经请了皇上过来了。” 御辇尚未停稳,兮妃已满面是泪扑了上去,伏倒在地道:“皇上,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臣妾自侍奉皇上左右,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皇上!” 皇帝的御辇堪堪停稳,见她这个样子,又是怜惜又是着急,便道:“小乐子,还不快扶兮妃起来。” 兮妃犹自啼哭不已,如梨花一枝春带雨,皇帝微微蹙眉道:“好了。那么多人在,你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有话好好说便是。” 我领着沛涵向皇帝请了个双安,便道:“皇上,兮妃伤怀,刘阜立现在还满嘴嘟嘟囔囔地说着胡话。依臣妾看,不管何事都不宜外扬,不如先拿水泼醒了刘阜立,再好好问话吧。” 皇帝有几日未见我了,此时见我披了一件素色大氅,盈盈站在风中,仿佛不盈一握的样子,口中倒是纹丝不错,句句入理,这几日的芥蒂也稍稍释怀,便道:“长街的风大,你别站在风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