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我是一株树。 我住在深山里。 一年一年,记不清多少岁月,于是这一天,我有了意识。 我现在最大的理想,便是做人。 你知道,作为一棵树,不能走,不能言,风吹日晒,雷鸣闪电,狂风暴雪,一日一日熬下来,其中苦楚,只有自知。 我有时也能幻化片刻人形,虽然时间不能长久,而且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但是,这也能够让我足够开心的。 山中的岁月非常清幽寂寥,眼前的风景早已看厌,那些动物们,命比我好,总还能四处走走看看,这里厌倦了,还可以到别的地方,它们开心或者不开心,也还能发出听不懂的语言,也还能有些盼头,只有是我,一日一日,只有熬着。 我不知道有意识与没意识,究竟哪一种更好。 就像一个懵懂的村姑,她一辈子不出她的村庄,她每日里只知道天黑天暮,埋头苦作,她的家里朋友告知她,世人都是这般过的,她也深信,然后,一辈子,她便这么过了。 但是,也有例外,她忽然识字,懂得思考,有了灵魂,而且书中描述的,是例外一个绮丽世界,那个世界太炫目,她沉醉了下去,她一发不可自拔。 我深知自己是个识字的村姑,自从懂得思考,我便开始不甘心,听山下的学子说,人总要量力而行,我有几分斤两?我那时还小,并且总是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与世无双的,天真,空白,愚昧,便是我。 随着修为的深厚,我时常幻化成一位十五六岁,模样清秀的少女在我本体附近游荡,这当然不是我真正的化形,这只是一个幻术,做植物的苦楚实在太多,以我现在的修为,只要离开我本体十丈开外,我便会逐步的形神具散。 我喜欢人的气息,喜欢人的声音,喜欢人多的地方,可是,由于身体的限制,我只能在没人的地方游荡。 有时听到山下遥远的地方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那是人的气息。 他们朝气,活力,怡然自得。 他们会摇着脑袋念,“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那样美妙的诗句! 不管你听的懂听不懂,不管他们的样子是否迂腐,但,那样清脆的声音,听着便已是一种享受。 我非常喜欢那样美丽动人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那种叫诗词的,有些奢靡的玩意。 之所以说它奢靡,穷人和樵夫农夫是不会习得诗词的,他们要为生活奔波,对于诗词,也只有那些有点闲钱,有大把时间需要打发的人儿日日在那里假正经,假清高罢了。 但是,往往写出动人诗篇的,却往往都是穷人。 而且,说到假清高,我便觉得自己很是与众不同,起码与山下那些个凡夫俗子不同——嘿,我是一株会念书的树! 为这,我深深的得意着。 当然,最重要的是,一日一日,有了这些诗词,山中的岁月也不那么难打发了。 我知道他们之中,以一个叫“李白”的为最,他姿态潇洒,文采风liu,那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便是出自他手。 和所有文人一样,我非常仰慕这个人,我非常渴望有一日,我可以见一见这个人。 但是,见了,又做什么呢? 可以听他说说话。 或者我对他说说话。 但是,说什么呢? 对了,听他吟诗,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儿! 当一****有了幻想,这个问题便被我越想越远,越想越远。 不过,人有旦夕祸福,我没想到,我的理想,怕是永远也不会实现了。 当我正在胡思乱想,沉迷不可自拔,这一日,天空里衣袂飘飘的,忽然来了两人。 是一男一女。 那少女约十五六岁,身穿白衣,面容素雅,肌肤似冰雪,是个美人儿。 只见她一停下脚步,便对身旁的少年开口道,“师兄,便是这附近,寻常物件入不得师兄的眼,而那件物件,小妹一人又搬不动,只得劳烦师兄自己前来帮忙。” 那唤师兄的年龄约十七八岁,长的一双桃花眼,我在远处这一眼扫去,目光便移不开。 苍天啊,大地啊,这哪里是男人?这分明是个比女人更女人的男人。 只见他身穿白衣,行步风liu,一双妙目似笑非笑,双颊面带桃花,他听的旁边的少女言语,转过身来,对旁边的少女微微一笑,那双妙目直盯得少女双颊泛红,欲语含羞,才道,“若溪师妹在前面带路罢,师妹送的物件,自然不是俗物。” 那唤若溪的少女得他夸奖,眉目之间,更是欢喜异常,只听她娇俏的道,“能入得师兄的眼,若溪……若溪真是有幸。” 少女这话一语双关,话说完,她面孔便红潮泛上来,而那少年这时则走过去,搂着少女柔软的腰肢,一边看着少女的面孔有些得意,一边一本正经的道,“什么?师妹你说什么?这深山里地形复杂,蛇虫蚂蚁,妖魔鬼怪,怕是不少,师妹好心送我礼物,我一定要好生护住师妹的周全。” 他说完话,搂着少女的腰肢更紧了。 少女只挣扎一下,身体便软软的靠在少年的怀抱里,面孔上则似喜还嗔,欲拒还迎的样子。 我在远处冷冷的看着这对狗男女。 这对狗那女身上的气息让我害怕,我有预感,如果他们要对付我,只要伸伸手指,我便会灰飞烟灭。 我抖抖索索的藏身在我的树干中间。 天,如果有双腿,我想我肯定早早的跑掉了。 不提我心情怎样的复杂,那对男女期期艾艾的缓步走着,不多时,他们便见着了我的原型。 真够悲哀的,谁叫我长成那样? 只听那叫若溪的少女指着我道,“师兄,看,就是那株树,师兄说想在你的院子拿株树来做阵法,这树树干占地若一百平米,最要紧虽然才开灵智不久,但已有了些许气候,师兄若现在收复,将来少不得是一助力。” 那少年远远的便见着了我,果然,他面上欣喜,只见他围着我转了又转,口里道,“好树,好树!”。 旁边的少女得他赞叹,面孔上也是带着欣喜,只听她道,“咱们作法把它挖回去罢!” 少年点点头,不二话,便开始作法。 我身体颤抖,正要抵抗,却见那少年手里不知何时祭起一道银色的光芒,那光芒一照向我,我立即昏昏欲睡,丝毫生不起抵抗之心,而我的树根,下一刻,便脱离了我原本盘旋着的土地,我又急又恨,却似中了迷烟一般,只得让人为所欲为。 匆忙之中,在我完全离体的刹那,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舍不得这片土地,我的树根下意识的挣扎,往土地里一卷,在我树根下面的土地里,一个明黄色的珠子吸引了我,我在这里生活多年,却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居住的地方,还有那样好看的珠子,当下里,我偷偷拿泥土一卷,那珠子的光线被泥土掩盖,再被我的树根藏在了身体里。
随着那少年作法,我的身体逐步的,越变越小,越变越小,到最后,我变成一株小小的树苗,那少年笑嘻嘻地拿起我,把我放进一个黑漆漆的空间,然后对若溪道,“师妹,我刚才作法时便感觉到灵气波动,想不到这树下竟然另有玄机,你我现在得了这机缘,便一起去看看罢。” 若溪对他言听计从,他说的话她自然点头。 原来,我大树离体,我后面又卷起那颗明黄色的珠子,那泥土带动下,在我大树离体后,原本我居住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这个大洞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洞口本身的阵法已经松散,那少年只带动他的法器挥几下,那原本的禁止立即消失了。 少年率先跳进了洞里,若溪随后跟了进去。 那洞口虽有阵法,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的山洞,但进去以后,山洞里却是别有洞天,山洞本身宽约二十余丈,长若五十余丈,洞口顶端都镶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山洞里亮若白昼,山洞本身一览无遗。 只见山洞里,只余一具枯骨,一个储物袋。 当然,对于修行法宝,我现在并不认得,那叫若溪的少女见着那袋子,对少年道,“师兄,这里有个储物袋!” 不用她说,少年早已看到那袋子。 那少年眼珠一转,对少女道,“师妹小心,这储物袋看样子已经有些时日,这洞府主人无故坐化于此,定是有些缘故,师兄我修为比师妹高些,还是让我来看看储物袋里有些什么,我们二人再细分,师妹,有什么危险,都让师兄承担,师妹要是冒然上前,受了伤害,我以后该怎么办?” 若溪听他那样说,一脸感动的看着少年,“师兄……” 少年姿态做足,抱了抱少女,才拿起储物袋,放入神色进去查看。 他这一看,先是一喜,随即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少女,从储物袋里拿出几块下品灵石和一对女子用的金色发带来,递给少女道,“师妹,我看了看,原来是个穷鬼,就几块灵石和一些破烂,这几块灵石师妹且拿着罢,我看了下这个发带,倒是里面最好的物件了,师妹带上看看?” 若溪果然被那金色的发带吸引,闻言,立即接过去,又拿了一个镜子一样的法宝一祭,在若溪右手边上,立即出现了一面高若两米宽若一米的镜子。 若溪把头发打散,立即拿金色发带绑了个鬓发,等到满意了,再回头冲少年笑。 少年趁若溪梳洗,他围绕着山洞转了一圈,不过却什么也没发现,当下,他对若溪道,“师妹,我们回去吧。”,他说着,率先出了洞门。 若溪含羞的看他一眼,跟在他身后。 我把他们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这少年真是个伪君子。 看他查看储物袋时的脸色,我知道他肯定获得了宝贝,不过,他获得了宝贝,却对带他前来的那名叫若溪的少女说只是破烂,还给了个破烂给那少女就打发了。 当然,他们的事儿我是管不了,也不肖管的,我好端端生活在这里,如今性命被那少年握在手里,以后的日子,我只怕是难熬了。 不过,听他们的口气,倒不是要取我性命,也因此,我才稍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