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远道
“在下莫远道。”他淡淡地答道,微风轻摇般的恬静。 “相逢不如偶遇,”我望进他清雅的眸子,道,“我叫柳心尘。” “请问,方才那一曲可有曲谱?我刚才只听了后面那几句,就觉得这曲子是闻所未闻的佳音啊。”他不由坐直了子,眼中带着烈的希冀。 我不由苦笑了,原来是一乐痴啊。可我只认识五线谱和简谱,这古代的乐谱是怎么也搞不懂的。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歉然地看着他:“没有耶。”见他一脸失望,又有些不忍,笑容中带着几丝顽达,“不过你可以谱曲啊。” “如此,我来给你伴奏,可好?”虽是询问,但他的言语中多了一份浑然的傲气。 我点点头,丝毫不反感他的傲,转过屏风取来墙上的古琴摆在桌上。心里也是好奇,他的琴艺究竟如何。想了想,又轻声哼唱起来:“ 红尘尽,水月映镜花, 一笑沧桑已梦。 缘在故缘尽,数度花开花落, 怨痴哭笑,被风吹送。 聚了梦难同,別了又重逢, 梦中一生非自控。 不意外地。我看到他眼中的诧色。他地眸子。渐渐褪了平和,褪了温雅。变得炽烈起来。听我唱了会儿。他地手抚上琴,一串珠玉之声宛转而出,灵动自然。毫无堆砌之感。竟跟上我的音调。那琴音不紧不慢。恰如其分地跟着我地声音,甚至引领着我步入他地琴他的音,纤尘不染。安闲自如。我抬眸望着他。那词与律。竟配合得如此浑然无迹。他亦是看着我。纠缠着我地目光。一时间。竟让人不觉痴了。 当深山邃谷中的清涧渐入渊微。屋里变得安静而平和时,我依然沉浸。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他将纤长的手从琴上收回,唇角微微上扬。浮出一缕温暖的笑意,轻叹道:“柳姑娘地歌深意真。曲调清奇。远道闻所未闻。” “远道闻所未闻,却能在半首之后弹出。又是这般清远高洁的琴音,心尘真是心服口服。”我真心真意地赞叹道。蓦地看见他脸上的惊讶。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莫非。是恼了心尘未曾以公子相称?” 他闻言,有些柔柔地笑了:“是远道的不是。心尘,若有一倦了厌了这红尘纷扰,便由远道来守护你,可好?” 呵呵,我笑了,面对他善意的调笑,没有一丝的反感,点点头:“好呵。” 两人相视一笑。 这一笑,我已明了,有一种叫做默契的灵犀在彼此间流淌,有一份相知的缘分纠结着我的心,我的。仿佛冥冥之中,早已写好了剧本,早已与彼此有了约定。我的心不争气地跳得飞快,忽的萌生出一个念头:我就是因他而来,为了遇到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只因为他。 而他那暖意融融的眼里,像是也流露出同样的讯息,无声地安慰我,告诉我,他是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 多年以后,当我们重温昔的怀,回想起初遇时的相视一笑,才明白,这一笑,便是一生的相思,一世的牵挂,这一眼,就是万年。只是,我不悔,也无怨。 “远道怎会来这儿?”我想了想,还是有些好奇地问道。看他的行事举止,也不似来寻欢的客人。 他的眼中闪着一丝幸运,道:“我不过是附近的一个乐师,很久没来芸娘这了。今儿幸亏来了这里,不然就错过了心尘。” 我笑眯眯地伸出一个手指摇了摇,煞有其事地解释道:“怎会呢?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而过。我们前世回眸了太多次,又怎会遇不上?退一步说,再有二十,我会在这登台,远道既是乐师,又怎会没有相遇的机会?” “登台?”他敏锐地抓住了我的词,“你怎会来到丽坊?” 我低低地笑了起来。是啊,我怎么来的,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我是怎么来的。只是,想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摇摇头,硬是将一切抛之于脑后,有些自嘲地说道:“既已在此,过去既已成烟云,这儿便是我的家了。” “芸娘心善,若你不愿,是不会勉强你的。”远道见我这般的口吻,有些急了,“要不,我去和她说,她断不会留你的。” 这里不留我,我又能去哪儿呢?我轻叹口气:“别为我这事cāo)心了。留在这儿,弹弹琴,唱唱曲,也没这么不堪。至于旁人怎么看,我不在乎。” 他也不再纠缠先前的话题,满是笑意的眸子又定住了我的眼:“心尘果然与众不同,坦然飘逸。我没有看错。” 我的眼中也渐渐染上几丝温暖,甚至有些俏丽,“却不及远道万一。” 远道离开了,却让我的心轻快了不少。毕竟,有这么个谈心的朋友,在哪儿遇到都是一桩乐事,何况是在只一人的陌生地方。见我一直哼着小调,靠着矮榻把玩如瀑的长发,小晴知道我心不错,也主动找我搭话:“姑娘真有本事,竟能得莫公子这般相待。” 我停下来,不解地望着她:“这是为何?” “能让莫公子青睐的人,可不多呢。”小晴笑道,“莫公子是京城出了名的乐师,脾气傲得很,那些王公大臣、达官贵人,若是不对他的脾气,想要邀他弹奏一曲,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虽然莫公子时常会来我们丽坊,那也是看在芸娘的面子上,过来听听新曲,若想让他弹上一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不是乐师吗?不弹琴那还能算乐师吗?”听他的琴音,自然不会是一般的乐师。只是,不曾想到,他竟这样出名。 “呵呵,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莫公子的名气很大倒是真的,也没人敢为难他,或许是有什么后台。”小晴佩服地看着我,“刚才莫公子竟然在姑娘房中弹奏,外头的人听着姑娘和莫公子的弹唱,都听傻了,都在打听姑娘是谁呢,竟然能让莫公子来伴奏。姑娘还没登台,这名气怕是已经传开了。” 我失笑看着她摇头晃脑的样儿,这才知道,今远道的前来怕不是巧合,而是芸娘的安排。看来,芸娘为了这丽坊,还真是煞费苦心啊。不过想来也是,这可不是她一生的心血么。自己亲手创造的东西,在风雨飘摇的时候,任谁都会竭尽全力去维护它,去保护它的。机会永远掌握在有准备的人手里。既然芸娘搭好了台,我也该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去唱好这台戏。 想了想,便起披了件外衣,对小晴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已是掌灯时分,楼下渐渐人声鼎沸。俯看去,四处的八角宫灯全已点起,姑娘们有些站在门口挥着手绢儿,有些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说笑,有些依偎在形形色色的男人怀里,或媚眼儿直飘,或声撒着儿,或温婉地笑着,珠环翠绕,绿肥红瘦。细细看去,个个如花似玉,却又各有千秋,有些妖娆,有些柔,有些婉约,有些豪放,有些冷淡如霜,有些似火,令人眼花缭乱。
后突然传来几声轻笑,回过子,原来是芸娘,她款款地笑着:“你怎么出来了?” “难免有些好奇么。”重新把视线投向楼下,有些惊艳地感叹道,“她们还真都是些美人儿,连我瞧着,都觉得有些心动了。” 呵呵,芸娘被我的话逗乐了:“瞧瞧你这话,说的是……真不知你是怎样一个人。” 小晴站在我旁附和了一句:“小晴瞧着,姑娘比她们更美。” 我一听,笑着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呀,就会哄我开心。就我这姿色,不过是片叶子,衬着她们的美罢了。”我虽不丑,但不过是长得还算干净而已,与眼前的俏佳人们比起来,还真是差了好几个档次了呢。 不过,只听芸娘淡淡地应了一句:“也许吧。”见我犹疑地转看她,不由展颜一笑,转开了话题,“怎么出来了,子可好些了?” 我点点头,把注意力移向那个圆台,背靠的一面挨着一处窄窄的楼梯,垂了些许漆黑的绸缎,围出一方小小的天地,可供人上下楼梯或者稍作休憩,作后台之用。三面朝着桌椅,便于客人观赏。只是,这样的布局,虽能最大限度地展示,却总觉得失了许多韵味。转念想了想,提议地探询道:“那是表演的地方吧。” 芸娘不愧为察言观色的厉害主儿,一听我这话里有话的,便猜出了我的心思:“那姑娘若要稍作修饰,倒也无妨。” 我沉静地笑笑:“为何对我如此优容呢?” 她楞了一下,旋即捋了捋云鬓的碎发,有些随意地答道:“若是先前的你,我怕是不会这样做吧。” “人总是会变的。”我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真的弄不懂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芸娘顿了顿,神变得认真了许多,“自你醒来,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即使沦落青楼,也还懂得用自己的才华智慧换取更好的生活,心坚韧平和,仿佛世间的磨难挫折都入不了你的眼。时而天真烂漫,时而狡黠顽达,却也有咄咄bī)人、果敢冷静的时候。这份敏锐聪慧、胆识魄力,让人不敢相信竟然是一柔弱女子;这样的城府心机,得经历怎样的磨练才能拥有?就是芸娘,也不一定划得过你。这般复杂多变的子,让人琢磨不透,究竟哪一个才是你的本。若不是亲眼看着这一切,我一定不会相信,落水前后会是同一个人。虽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我确定,若是bī)迫你,最终后悔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她倒真是坦白,说得这么干脆。我有些诧异地看向她,见她眼底一片坦然,不由笑出声来:“mama果然厉害。” 芸娘也随着笑了:“若没有几分眼力,如何在这风月场里混呢。” 我点点头,算是认同。对于我而言,这般的坦言的确是最恰当不过的。若非如此,想来我也不会如此安心地在丽坊住下吧。而如今的我,却在心里接受了她的善意,接受了她的小楼,也会尽力地在这里生根。而心里本打算问出口的,也已没了那份必要。无论远道究竟是谁,他都是我的知音朋友。简单一些,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