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进宫
日子,就在大家拨着手指的期待中来临。 一大清早,众人便坐上马车,浩浩荡荡地朝紫禁城驶去。 立在那红瓦琉璃、明黄高墙的面前,心里不由唏嘘起来。虽然前世也曾来过故宫,但那里,不过是一座恢宏的建筑罢了。而眼前的紫禁城,却有着沉甸甸的气息。那种帝王的威严,早已浸润了这座巍巍楼群,连呼吸的空气,都显得与别处不同。 深宫内院,既是富贵权势的天堂,也是人情冷暖的地狱。这里从来就不乏战争,或者说,每一天都在上演着成王败寇的故事。许多人踩着别人走上光鲜华丽的位置,享受成功的恩赏;许多人隐在角落****累累的伤痕,忍受失败的悲剧。 这里,对于普通的百姓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讲诉的传说,可望而不可即。哪怕是宫中犄角旮旯里走出的一个小嬷嬷小太监,走出皇宫,也高人一等。 不错,高人一等。至少在他们的眼里,他们,和外面的小老百姓不一样。从走进宫门的那一刻起,我便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递牌子,查名单,递牌子,查人数…… 有些好笑地看着那群嬷嬷公公不厌其烦地重复同样的动作,心里不禁有些无奈。查得这么严,是怕出了一两个刺客么。皇宫门禁森严,想来严的,不仅是家族背景,连这进出宫门,也很森严。 一个扯着公鸭嗓的公公冷淡地看了看我们这一群人,也许是觉得我们的出现,玷污了这个神圣的地方吧。“看好你们的人,在宫里可不能乱跑。若是有什么差池,怕是谁也担当不起的。” 倨傲的声音。 我们几个都低着头没有开口,只听到芸娘知礼地答道:“有劳公公。民女一定小心谨慎,不给公公惹一点麻烦。” 见到对方这么客气,他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又道:“那就随我走吧。太子爷刚派人通知,说让你们去后台候着。” “有劳公公了。”芸娘依然十分得体地答道。 随着那位公公的脚步往皇宫的深处走去。我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周遭,比起现代的故宫多了许多生机,也多了许多气势。身边有许多太监宫女们低着头小跑过,忙忙碌碌的,怕是晚了些,就该被主子们打骂了吧。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随着人流走进了御花园。两旁的树枝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绸带,隔一小段,便有几盏风中摇曳的精美宫灯,为花园增添了几分醉人的美感。 突然,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去哪儿啊?” 先前那个傲慢的太监,此刻却是哈着腰,声音有些谄媚:“奴才给小王爷请安。回爷的话,这是丽春坊的,太子爷让奴才带她们去后场候着。”见风使舵,是每个宫里人最先学会的基本生存方法。 “哦。”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和。 我忍不住抬起头朝那个清淡的声音望去。 他如同那株挺拔的青竹,噙着似水的笑意,依然温和而专注的视线,我的心不由一颤。几月不见,他清减了许多。今日的他,身着深蓝蜀锦滚金线的四团龙袍,比以往多了几分尊华的矜贵气质。想来,他过得,应该不错吧。我垂下了睑,说不出是宽慰,还是苦涩地笑着。 “时辰尚有些早,你先去前头候着吧。”德昭平和地说道,瞟了眼露出一脸为难地公公,手指微微一动,便有一块银色的物什出现,“若是有事,本王自当一力担当。” “爷您说的这是哪儿话。”那个公公哈着腰,将那一锭银子塞进袖子,“奴才在外头候着。不过,小王爷可要长话短说,若是误了时辰,那可就不好了。” “去吧。”德昭淡淡地摆了摆手,等他走远了些以后,便慢慢踱到了我的面前。芸娘早已心领神会地带着众人回避了。 我垂着头,看着那双金丝云纹缎靴,咬着唇,没有言语。 一只纤长的手轻柔而坚决地托起我的颌,眸中有着散不去的温柔和怜惜,还有一丝伤感和落寞:“你当真忍心,再不看我一眼?” 心颤抖着,我微微侧过脸,终是不敢去看那双写满东西的眼睛,生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在顷刻之间瓦解崩溃。想了想,我幽幽地唤了一声:“小王爷。” 颌下的手僵在了那里,竟有些微微颤着。良久,才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我知道,终究还是失去了你。”
那满是孤寂无奈不甘徜徉的叹息,重重地砸在我心上,泪水忍不住滑出了眼眶,顺着脸颊缓缓落下,润湿了他的手。接到那断线珠子一般的泪,他担忧地捧起我的脸,声音里有醉人的温柔哀伤:“心尘,心尘,你怎么了?” 我没有言语,任由泪水婆娑,滂沱,朦胧了视线,只是那般凄楚地凝望着。 德昭慌乱地想要拭去我满面的泪,却发现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擦不尽。心痛地望着梨花带雨的面容,将那温软的身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更想揉进自己的身体。 我无声地靠在他的胸膛上,身上隐隐有些发痛,心头却慢慢浮上一丝甜意。 “你……好吗?”两人竟是同时问出了口。 不由相视一笑。 我含泪朝他展颜,道:“德昭。你,万事都要小心。” 心里仿佛有许多话要说,说出口的,却只有这一句。本想提醒他,朝局,便如同一个暗涌的漩涡,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的凄惨。可转念间,又觉得自己多虑了。这是他二十年来生活的地方,也是他从小就学会的生存。想来比我这个外围人员要清楚得多,也擅长得多。 德昭亦是含着笑:“你也是。”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原来,真有这样的心绪,真有这样无声胜有声的时候。 宫中人多口杂,时间又是那样的紧凑,我们只是匆匆地一见,来不及多说什么,也无需多说什么,便要匆匆地走开。 两道同样潇洒的身影,在夕阳下拖出长长的影轮,在地面上交织出一个华美的符号。 过了许久,假山后缓缓走出一个人。他一袭藏青的长袍,面容刚毅,清冷的眸子望着那条蜿蜒曲折的小径,似乎望进那流光溢彩的晚霞里。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