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出狱
回到客栈,夜已深了,陈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中总是浮现出柳铭风被打板子、上夹棍的情景。不论如何,她必须养精蓄锐,因为明天还要去见陈圆圆。她于是默念佛经,努力使自己心平气和,又数了上千只绵羊,才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陈洙打扮整齐,来到吴三桂家门口递上拜帖,求见陈圆圆。不一会儿,有人领她进了门,让她在一间偏厅中等候。 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陈圆圆就来了,陈洙连忙起身行礼,却被对方一把拉住:“使不得,圆圆当不起夫人如此大礼。” 陈洙抬眼向她看去,只见她明眸皓齿,杏眼桃腮,相貌虽然极美,却也不算平生仅见,最难得的是她那种气质,成熟中带着天真,妩媚中带着娇憨,叫人一见难忘,端的是女人中的女人,难怪吴三桂会被她倾倒。 陈洙说:“若夫人愿意,我们就姐妹相称吧。我痴长你几岁,唤你一声meimei可使得?” 陈圆圆嫣然一笑道:“求之不得。我与寇家娘子是手帕交,前日她来信中提起了jiejie,我还猜jiejie是何等样人呢,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陈圆圆与寇白门有交情,这倒在她的意料之中,陈洙于是展颜笑道:“我也久闻meimei大名,常想meimei是怎样一位大美人呢,今日见了,才知传言不虚。” 陈圆圆苦笑道:“我听人讲了,昨天jiejie在我夫君面前说‘冲冠一怒为红颜’。唉,jiejie啊jiejie,你叫我说什么才好。” 陈洙不安地说:“我当时急红了眼,口不择言,并非有心编排meimei的不是,还请meimei见谅。” 陈圆圆说:“jiejie不用解释,我都明白,这些日子听人说多了,我也懒得介意了。” 陈洙忙劝说道:“其实世人心里都清楚,meimei是个好女子,有些事情,不能怪到meimei头上。” 陈圆圆叹了口气说:“有时候我反倒希望,自己真应了那个骂名儿。” 陈洙奇问:“这又是为何?” 陈圆圆说:“以前我只是偶尔这么一想,若要问是何缘故,我自己也说不上来。直到昨儿知道了jiejie的事,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心里所盼望的,是拥有jiejie那样的好福气。” 陈洙惭愧地说:“我哪有什么好福气?竟把自己的夫君给弄到牢里去了,我现在后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呢!” 陈圆圆笑着说:“jiejie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 陈洙奇问:“此话怎讲?” 陈圆圆笑而不语,等挥退了下人,才凑到她耳边说:“世上多的是把自己的罪责推到女人身上的男人,几时见过把女人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的男人?” 陈洙恍然大悟,她一味沉浸在后悔自责中,却忘了柳铭风的一片苦心,此刻叫陈圆圆点醒了,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幸福,不由得热泪盈眶。她又想,吴三桂明明是自个贪图荣华富贵才降清的,怎能说是为了陈圆圆,可不是“把自己的罪责推到女人身上的男人”么?想到这里,她心中越发不安,连忙问:“大帅他也是这样想的?难怪我昨天说出那句话后,他的脸色那么难看呢,这下可如何是好?从头到尾都是我闯的祸,反叫夫君他背了黑锅。” 陈圆圆笑着说:“那倒未必。对于吴梅村的那首诗,他的想法很复杂,既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恼怒,‘恸哭六军皆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句正好是他所喜欢的。听你把自家夫君比作他的同类,他恐怕还要高呼‘吾道不孤’呢,怎么会怪罪你?” 陈洙闻言忍俊不禁,心想这明朝人还真有趣,在爱的名义下,做什么都有道理,还能博得一番美名,这点倒与现代人十分相似。转念一想,她又问:“既然如此,他为何还把我夫君下狱?” 陈圆圆说:“我一开始也想不透,昨晚我问了他,听他解释了,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日探子回报说,与那刺客对话的是你,你夫君从头到尾未发一言,他看你胆大包天,于是想吓唬你一下,可你竟没被他吓倒,这叫他如何下得来台?正好你夫君自请入狱,他也就顺水推舟了。后来他看你吓得眼泪直流,险些笑破了肚皮呢。”
陈洙闻言心中大定,面上却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说:“臭男人拿我寻开心呢!却把我夫君置于何地?!” 陈圆圆莞尔:“你放心吧,他没把你夫君怎么样,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呢,还特地吩咐了,等你今天一来见我,就把他放了。” 陈洙于是彻底放下心来,向陈圆圆道了谢,就急着去见柳铭风,陈圆圆也不挽留,送她出了门。 陈洙一走出吴府,就看见柳铭风站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她。陈洙顾不得旁人的眼光,先拉过他“验收”了一番,只见他浑身上下清清爽爽,哪有半分被用刑的痕迹?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想起自己在他入狱之后的痛苦,又看他此刻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于是忍不住爆发了:“坐牢很好玩是不是?” 柳铭风连忙讨饶:“都是我不好,让夫人担心了,求夫人原谅则个。” 陈洙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话说了多少次了?怎么不换句新鲜的?” 柳铭风连忙低头:“我笨嘴拙舌,说不来新鲜话,夫人还是将就一下吧。” 陈洙忍不住“扑哧”笑了:“道歉的话也可以将就?算了,真受不了你。”顿了一顿,又说:“我问你一句话,你给我从实招来!” 柳铭风唯唯诺诺地说:“夫人只管问,为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问你,”陈洙说,“你早就知道吴三桂是开玩笑的,对不对?” 柳铭风说:“也没有很早啦,我一开始也吓坏了呢。” 陈洙说:“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柳铭风说:“我听你说他‘冲冠一怒为红颜’,又看了他那副表情,便明白过来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夫人机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