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局势

    马车载着陈柳二人辚辚而去，柳铭风不知为何掀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放下车帘，笑着对陈洙说：“美丽的夫人，你可知那位铁面绅士还站在原地？”

    陈洙说：“人家那是绅士风度，向淑女的背影行注目礼，是绅士应尽的义务之一。”

    柳铭风咂舌道：“绅士还有哪些应尽的义务，不如由你一一说来，好让为夫也做个绅士。”

    陈洙笑着说：“绅士见了女子，言必称‘美丽的夫人’、‘美丽的小姐’，哪怕对方是八十老妇、八岁稚童也一样，还要吻手为礼。”

    柳铭风说：“西洋人喜欢行吻手礼，这个我倒是见识过。”说完拿起陈洙的玉手就是一口，惹得陈洙大叫起来：“好个没皮没脸的家伙！”

    柳铭风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为夫不是在学做绅士吗？”

    陈洙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做绅士哪有这么容易？你可知道，见了淑女上车，绅士要抢先一步掀起车帘；见了淑女就坐，绅士要抢先一步拉开椅子。”

    柳铭风说：“还有吗？”

    陈洙有心逗他，于是说：“上楼时，绅士要让淑女走在前面；下楼时，绅士要让淑女走在后面。若淑女失足跌下楼梯，绅士要奋不顾身地接住，那力气不济的，也要甘当rou垫。”

    柳铭风傻了眼：“感情这绅士还是个体力活！不过倒也香艳。”说完呵呵傻笑起来。

    陈洙嗔道：“有你这种心术不正的绅士吗？”于是两人一阵笑闹。

    半晌，陈洙问他：“刚才听你与沃特神父说话，我看你很关心大明朝的军事嘛。”

    柳铭风说：“那当然，为夫忝为兵部郎中，岂能不关心军国大事？”

    陈洙又问：“不知你对大明朝当下的局势有何看法。”

    柳铭风叹了口气说：“四个字，内忧外患。陕西那边有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先后造反，前年建奴大举入侵，杀到北京城外，京城一度戒严，圣上派袁崇焕督战，众将士奋勇杀敌，京城才得以保全，建奴大败而归。可战事一结束，袁崇焕就被下了狱，之后仅仅过了半年，就被斩首弃市。在我看来，袁崇焕功大于过，圣上杀他，可谓是自毁长城。”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陈洙说：“听说袁崇焕里通建奴，到底是不是真的？”

    柳铭风愤然道：“都是那帮阉党余孽诬陷他的，圣上本也不信，可架不住那些人日日念叨，再加上他矫诏斩毛文龙的罪过，便断了他死罪。说起来，袁崇焕此人虽大节不亏，却是小过不断，又与朝中群臣不睦，等出了事，说他坏话的人倒比说他好话的多。唉，也罢，斯人已矣。”

    陈洙心想，原来后世所说的崇祯中了皇太极的反间计、误杀了袁崇焕的事情，并不是真的。她想了一想，又担忧地问：“那将来还有何人能抵抗建奴？”

    柳铭风说：“幸亏还有孙阁老居中主持大局，祖大寿在外领兵厮杀，必可保我大明无忧。岂不闻袁崇焕临刑前有诗云，‘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陈洙于是放下心来，看来建奴一时还攻不进来，可她转念一想，亡了大明朝的不是建奴，而是李自成，不由得又对陕西那边的局势担忧起来：“陕西那边怎么样？”

    柳铭风说：“陕西有了洪承畴，局势一片大好。这个洪承畴也是个人物，别人都认为该以抚为主，他倒一力主张以剿为主。你看过《水浒传》的，当知道这年头的叛兵都学会了杀官造反等招安这一套，降了再叛，叛了又降，没完没了。只有把他们杀怕了，他们才能安分一点，所以我是赞同洪承畴的策略的。”

    此人策略是好，可最后还是降了清当了叛徒，陈洙沉默不语。

    柳铭风见她心事重重，不由得莞尔一笑：“夫人怎么不开心了？莫非害怕叛兵杀上门来？放心吧，有夫君我保护你呢。”

    陈洙勉强一笑，说：“朝廷天天打仗，我担心你有朝一日也会被调上前线去。”

    柳铭风安慰她说：“你放心吧，我上面还有尚书、侍郎他们顶着，轮到谁也轮不到我一个小小的郎中。”

    但愿如此，陈洙心想。

    柳夫人的肚子日复一日大了起来，一晃到了六月里，柳夫人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哭声嘹亮。柳家众人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柳老太太烧高香感谢菩萨保佑，柳家终于有了后，柳铭风满面春风，每天一回家就抱着儿子不放手，陈洙也让冬梅做了不少小衣服小鞋子给柳夫人送去。

    陈洙的番茄生意也不错，第一批“珍品”已经订购一空。之前她往张府走了一趟，送去两盆“样品”，请陈汀代为宣传，陈汀十分卖力，不出半月，全京城都知道了张家五少奶奶的jiejie专营番茄。后来陈洙去张府送谢礼，竟然欣喜地得知陈汀怀孕了。

    皆大欢喜之下，陈洙也会想起宫里的刘才人，不知她怎么样了，于是请义父王公公代为探望。王公公回来说，刘才人的情况似乎不大好，她宫里一片冷清，伺候她的宫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本人则整日里吃斋念佛，眼看都要有白头发了。陈洙闻言大急，请王公公照顾她，王公公笑呵呵地说，他早让他那口子想办法了，隔三岔五地炖些补品送过去，陈洙连忙道谢不提。

    柳铭风修订版的《金瓶梅》业已发售，好评如潮，鸿图书坊人头涌动，陈洙数钱数到手抽筋。单福又来问她铺子的事，她便同意把剩下的那间卖了，得银五千两整。陈洙心想大量黄金携带不便，于是让单福去京城各珠宝阁和古玩斋购买贵重之物，如玉石、翡翠、前朝书画之类的，又叫他把剩下的银票换存到了一家大晋商开的银号，搞得单福越发觉得小姐高深莫测。只有陈洙知道，明末的晋商大多通敌，将来清兵入了关，应该不会为难晋商开的银号，英国公张家开的银号就未必了。她虽然自认爱国，但也不会让她的财产给大明朝殉葬。

    九月，辽东兵败，兵部尚书、辽东经略孙承宗辞职，由兵部左侍郎递补，以下人等各升半级，柳铭风出任山东布政使司参议，陈洙随之前往济南赴任，柳夫人则留在京城家中伺候婆婆、抚养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