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交锋
进入七月,北京城内酷热如炉,袁家却顶着烈日进了京。陈汀这位张家少奶奶也兴致勃勃,要在国公府花园内召开消暑会。 陈洙拿着请柬问来人,陈汀还邀请了些什么人,答曰都是往日里交好的姐妹,有郭家三小姐,王家四小姐等,另外六小姐张珂届时也会携新姑爷回娘家。陈洙听了一笑,心想陈汀这是想发作给她看呢。 来到国公府后花园,只见绿树成荫,流水淙淙,叫人心旷神怡,浑然忘了外面的酷暑。几位闺秀坐在阴凉处,正谈笑殷殷,一旁放着消暑的冰块和茶水。 见陈洙来了,陈洙忙起身相迎,并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二jiejie,在家里时和我最是要好,前不久刚嫁来京城。”众人听了忙起身见礼。 陈洙含笑与众人一一见过后,便在一旁坐下。陈汀却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又吩咐下人道:“我二jiejie也来了,怎不见王家四小姐?” 下人说:“王家小姐早来了,正在六小姐处说话呢。” 陈汀道:“她好没道理,只顾着跟袁家少奶奶交好,倒把我这个正主晾在一边。你去一并叫了来,就说我发话了,今日请了这么多位京城闺秀,她们若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在座各位面子。” 下人于是去请张珂和王巧珍,不一会儿两人就携手而来。陈洙先瞧张珂,只见她打扮得遍体绫罗,比往日又多了几分气指颐使,再瞧那王巧珍,长得瘦瘦小小的,倒有几分尖嘴猴腮的味道。 等两人入了座,陈汀对张珂说:“前些日子六表姐出嫁,我还没来得及道喜呢,此刻见你打扮得富贵骄人,想来成亲之后是过得不错的,果然还是抢来的婚事好。” 张珂闻言,轻轻一笑道:“五嫂子说什么话呢?也不知当日是哪个私相授受,才谋来的夫婿。” 现场的火药味遽然浓烈了起来,众人都屏声静气,不敢说话。陈汀知道她说的“私相授受”,指的是自己托张廓买书的事,气得满脸通红,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眼看张珂面有得色,陈洙开口道:“人家那不叫私相授受,叫两小无猜,成亲后自然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旁人连忙应和道:“就是,就是。”“陈家jiejie的好姻缘,我等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陈洙等她们议论完,又说:“却不知那抢来的婚事,后来可曾琴瑟和鸣,夫唱妇随?” 这话正戳到张珂的痛处,她不由得恼羞成怒:“我抢了谁的婚事?是你自己不知廉耻,坏了名声,才被袁家退亲的。” 她这话十分难听,竟是连脸皮都不要了,陈洙听了,心头火气“呼呼”地往外冒,正想开口反驳,却听陈汀说:“是谁不知廉耻?是谁当日放话说非某人不嫁,逼得人家父母只好上门提亲的?” 张珂一时气结,指着陈汀说不出话来。她身旁的王巧珍眼珠一转,说:“张少奶奶一心为自家姐妹出气,也是有的,但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明明是个做妾的命,却妄想当正头奶奶,自个福薄,怨不了旁人。” 这话十分刻薄,陈洙听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好容易忍住,定了定神,装作刚看到王巧珍的样子,惊奇地说:“这不是王家meimei吗?听说你家是‘退亲世家’,不仅爱自家退,还专门教别人怎么退。不知王家meimei可说了亲事?可千万要小心,莫让人家给退了,否则到时候恐怕连妾也做不成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终日打雁,却叫雁啄瞎了眼’。” 还不等王巧珍回答,远处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呵呵大笑声:“好个‘退亲世家’!好个‘终日打雁,却叫雁啄瞎了眼’!小妹不才,愿为此‘退亲世家’作传一本,好叫他流芳百世,叫后人高山仰止。” 饶是王巧珍脸皮再厚,此刻也撑不住了。见她捂着脸一溜烟地哭着跑了,张珂连忙去追。陈洙和陈汀相视一笑,都有一种大获全胜的狂喜。 一会儿,帮她们骂战的那人走上前来,正是郭秀莲。郭秀莲扫了在座众人一眼,说:“当日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很为陈家jiejie不平呢。天启六年,京城多少人家遭了殃,可这么多年下来,可听见有谁家拿它说事的?王家退亲已是不该,居然还四处宣扬,坏了人家女儿的名节,真是欺人太甚。若是陈家jiejie的父母还在,非叫人参上他一本不可。”众人听了,这才明白过来,都纷纷说王家坏透了,对陈洙表示同情。 陈洙心中对郭秀莲十分感激,当日一见,就知道她是个爽朗大方的,没想到她还有这番侠义心肠,二表兄周询能娶了她真是好福气。
众人又说了回话,就纷纷告辞了,陈洙也自回家不提。 又过了几日,陈汀派人给她捎来话,说那王巧珍果然被人退了亲,原来当日在座的就有她亲家那边的人,一回去就把“退亲世家”的话说给长辈听了,她家长辈一听,连说这还了得,跟这种人家结了亲,将来非家宅不宁不可,于是便把亲事取消了。来人还模仿着陈汀得意的样子说,恶有恶报,那王巧珍咎由自取,真是活该,听得陈洙忍俊不禁。 转眼嫁来柳家已满三月,这圆房的事再也没法拖了。这天晚上,陈洙房里再次点起红烛、换上红被褥,望着柳铭风“色迷迷”的笑脸,陈洙羞得满面通红。 第二天一早,陈洙浑身酸疼,躺在床上不肯起来。柳铭风满脸春风,洗漱更衣完毕,又吃了早点,吩咐她多躺一会,自个先去上班。 临走前,柳铭风不经意间往博古架上看了一眼,顿时“咦”了一声,走过去端详半晌,念到:“莫非前世那一眼,只为今生见一面。匆匆美梦奈何天,爱到深处了无怨。千山阻隔万里远,来世再续今生缘。宁愿相守在人间,不愿飞作天上仙。好词,好画!”说完笑呵呵地出门去了。 等他一走,陈洙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叫道:“春桃,那炕屏是怎么回事?谁叫你摆出来的?” 春桃连忙摆手说:“不关我的事,应该是冬梅做的。” 陈洙于是叫来冬梅,一问之下,果然是她。见陈洙和春桃面色不预,冬梅疑惑地问:“小姐,这事我做错了吗?老太太临终前把这写着情诗的炕屏交给你,不就是让你在新婚之夜拿给夫君看,好博得夫君欢心吗?” 陈洙和春桃对视一眼,都很无奈,冬梅这番猜想,按理来说是不错的,但她不知道,这画是袁少华作的,怎么好叫柳铭风看见? 见冬梅疑惑不解,陈洙却不好向她说明,只好说:“罢了,你把它收起来放箱子里吧,老太太的遗物,要好好爱惜,不要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