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风雨

    说完了与袁家定亲的事，陈洙正待告退，忽听郑mama来禀，大老爷来了。老太太对陈洙说：“你大伯要说的肯定是关于那新庄子的事，你不如也听听，多学着点，将来用得上。”

    陈洙迟疑道：“长辈说话，我一个小辈在旁边听着，恐怕不大方便。”

    老太太说：“那倒也是，你大伯这人一向死正经，当着你的面有些话恐怕不肯说，不如你躲在里间，管叫他不知道。”

    陈洙应允，刚起身走到里间，就听见大老爷走了进来：“母亲身体可好？”

    老太太说：“我很好，昨儿个闹了一晚上，我反倒觉得松快了。”

    大老爷说：“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母亲好了，我瞧着心里也高兴。”

    老太太说：“闲话就不多说了，你可是来跟我说那庄子的事情？”

    大老爷说：“正是此事。我瞧那庄子不错，卖家急等钱用，要价也算便宜。儿子怕被别家抢了先去，来不及回禀母亲，就自作主张买下了，母亲可有怪我？”

    老太太说：“你向来是个行事稳妥的，你办的事自有道理，我老了，精力不济，有些事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不用事事问我拿主意。”

    大老爷说：“母亲不怪罪就好。”

    老太太又说：“此事你办得极好，可我有一事不明，还想向你请教一番。”陈洙听到这里，心想来了，老太太这是有意教她呢。

    果然听大老爷说：“母亲切莫说请教的话，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来，儿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太太于是问他道：“前几年我也想在江南一带买些田地，可托了好些人去问，都说没有，这年头北边连年灾荒，越发显得南边土地精贵，一般人家宁可砸锅卖铁都不肯出手，偶尔有一两家实在没办法卖了，也是一下子就叫人争买了去。那庄子远在镇江，你又如何能第一时间得了消息？”

    大老爷说：“好叫母亲得知，若是两个月前，田地确是难买，可如今却不同了。”

    老太太奇道：“此话怎讲？”

    大老爷说：“上月先皇驾崩，今上登基，听说这位做信王时就是个贤明的，朝廷里的风向，恐怕要变上一变了。江南这边好些做官的人家都惶惶不安，四下打点，有那等银钱不趁手的，只好变卖庄子。如今不光是我们陈家，金陵城里好些人家都得了便宜呢！”

    老太太又说：“确有此事？京城那边不是还没动静么？怎么这些人就紧张得要变卖田地了？”

    大老爷说：“山雨欲来，一旦发作就是雷霆万钧，现在不紧张，将来恐怕就晚了。前两天我听人说，今上有意让奉圣夫人出宫，一旦成功，接下来恐怕就要轮到那位九千岁了，要真有那么一天，他下面的人恐怕一个都跑不掉。九千岁掌权这几年，他手下的人四处诬陷官吏，sao扰富户，搞得民怨沸腾，连二舅老爷家都吃了不小的亏，这下还不墙倒众人推？”

    老太太想了一下，说：“你父亲和二弟在朝时，都谨守家训，不结党，不营私，不靠向哪一方，也不得罪哪一方，不管朝中如何变动，我们陈家应该都不会有事才对。”

    大老爷说：“陈家自然不会有事，所以我才敢放心买田，可是袁家那边恐怕不大好。”

    老太太一惊，问：“袁家怎么个不好法？”陈洙也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只听大老爷说：“袁家的大儿子在京里做官，听说结交了不少阉党中人。”

    老太太默然不语，半晌才说：“若只是结交，损害倒也有限，大不了丢官罢职，陈家也不图他家什么，不必太过着紧。你且打听着，他家若有什么为难之处，能帮的尽量帮上一把。”

    大老爷应下，正要告退，忽又想起什么来：“儿子尚有一事不明，还请母亲示下。”

    老太太让他讲，他才说道：“三弟昨日送给母亲的那几匹料子，我瞧着像是宫里用的？”

    老太太说：“我道是何事，原来是这事。放心吧，你三弟妹前日跟我提过，江南织造局今年初订下了许多云锦，原本想中秋一过就送进宫去的，不想皇帝崩了，宫里来人说不用这等喜庆的料子，不光今年，明后两年都不用了。织造局没法，只得向官宦人家兜售这批料子，京城那边很多人家都买了，英国公张家也买了不少，你三弟给我的那几匹，就是从张家拿来的，张家要不是听说我过寿，还不肯给呢！”

    大老爷说：“原来是这样，既然是张家那边给的，倒也无妨，只是陈家并非高官显贵，平素不好穿出去招摇。”

    老太太说：“这个我自然省得，原本也没打算自己用，将来孙女儿出嫁，留给她们压箱底。”

    大老爷说：“还是母亲考虑周全。”说罢告辞而去。

    陈洙回到自己房里，想起大老爷的一番话，田庄、舅舅、袁家、阉党、云锦、张家等等，搅得她脑子里一团浆糊，虽然老太太说不打紧，可她到底有些心神不定。想来想去，也抓不住重点，不知道自己在到底担心什么，索性抛开来不想了。

    抄了一会儿佛经，心静了，手倦了，于是拿起一本武侠小说来看。那天张廓托她带回来给陈汀的书，叫她连哄带骗扣下了一半。这一年多来，武侠小说她看了不下二十本，一开始还觉得新鲜，后来却有些厌倦了，毕竟明朝无名氏写的市井小说比不上后世金庸古龙两位大师的杰作。她想，自己练习写字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自己写书么，既然书法练得差不多了，也该是时候动笔了。

    她构思一番，却发现自己脑子里刀光剑影、打成一团，东方不败与西门吹雪齐飞，王语嫣共林诗音一色，金庸古龙全部搅在一起，没有一部清楚的。唯一一本从头到尾记得囫囵的，是《射雕英雄传》，还是前世她在国外留学期间，在网上看过的新版电视剧，当时曾被袁弘饰演的杨康迷得晕头转向，为他的悲惨结局十分惋惜。她想，不如写个射雕同人，既能最大限度的利用她前世的记忆，又避免了完全的抄袭，还能拯救她喜欢的人物，何乐而不为？

    说干就干，她兴致勃勃，奋笔疾书，不过几日功夫，竟已积攒了厚厚一摞。这天陈汀来找她玩，一眼看见桌上的书稿，拿起来读得津津有味，看完后兴奋地大叫道：“我今儿个才算见识了二jiejie的才华，这书写得真好，新鲜有趣，把外面买来的那些都比下去了，二jiejie好好写，写完了我拿去给张家表哥刊印，将来未必不能跟‘四大奇书’齐名。”

    陈洙问：“什么是‘四大奇书’？”

    “咦？”陈汀不解，“我辈中人哪有不知道‘四大奇书’的？分别是罗贯中的《三国志通俗演义》、施耐庵的《水浒传》、吴承恩的《西游记》和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

    哦，原来是这四本啊，陈洙心想，跟后世的“明清四大古典小说”相比只差了个《金瓶梅》嘛！听陈汀居然把她的武侠同人与这四部巨著相提并论，她连忙说：“我随便写来玩玩的，哪里比得上‘四大奇书’？五meimei莫要逗我！”

    陈汀见她不信，急了：“好jiejie，我说真的，你千万别不当回事，求你一定、一定要好好写下去。”

    陈洙看她迫切的样子，玩心顿起，想不如赚个免费劳力，于是故作为难地说：“可老太太叫我好生保重身体，不要写这伤神的玩意呢！”

    陈汀大急，来来去去走了好几趟，眼睛一亮，说：“这样吧，你口述，我来帮你写字。”

    见她上钩，陈洙笑着说：“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