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寿礼
九月初三是老太太六十六岁生日，虽不是整寿，却占了个六六大顺的彩头，加上过去一年里老太太身体不好，陈府众人有心给她冲一冲，便张罗着大办，还请了好些客人。名单是老太太亲自拟定的，陈洙一眼看去，里面不仅有袁家一家人，竟然还有柳铭风。陈洙想，不知袁少华对上柳铭风是个什么局面，可看老太太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没吭声，打算静观其变。可不巧皇帝崩了，国丧期间禁绝宴饮，寿宴只得作罢，自家人小小庆祝一番就算了。 说起做寿，陈洙突然想起，她来金陵一年多了，陈家却没有给她庆过生，不知是何缘故，难道是因为守丧期间不宜庆生？她很想知道这世的生日是哪一天，却不好向旁人问个明白，只好按下不提。 陈家众小辈都早早准备好了寿礼，陈洺写了祝寿诗，陈沅画了岁寒图，陈汀绣了一个大大的寿字，几个小的也各有主意，只有陈洙，因为事先不知道老太太要做寿，而且刚从杭州舅舅家回来，一时竟措手不及。想来想去，她所擅长的只有抄佛经，可《婆若多罗蜜心经》和《金刚经》都已抄过，要选别的，时间上已经来不及。见她急得团团转，春桃和秋菊两个都帮她想办法，可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出个可行之道来。眼看老太太寿诞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她若再不拿出个章程来，恐怕只好动用“嫁妆匣子”里的钱去买礼物了。 老太太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这天晚饭后留她说话：“你可是担心送不出寿礼来？” 陈洙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说：“奶奶知道了？都怪孙女没本事，拿不出像样的作品。” 老太太笑呵呵地说：“傻丫头，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不必破费什么。我很喜欢游西湖那日船上唱的歌儿，你把歌词写上一份送给我，就算寿礼了。” 陈洙闻言大喜：“好啊好啊，老太太喜欢就好，我正愁没法可想呢！”说完突然觉得不对，狐疑地问：“老太太怎么想起问我要歌词？” 老太太笑了，说：“你这个古灵精怪的！那歌儿分明是你教人家唱的，我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你还想瞒到几时？” 陈洙大窘，又被老太太抓了包，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看来凭她这点微末道行，远远不是老太太的对手，不由得说：“奶奶厉害，孙女甘拜下风。” 老太太抚掌大笑。 陈洙回到屋里，立即命春桃裁纸磨墨，她提笔将那歌词写了一遍，可看来看去，总觉得太单调了，当作寿礼太过寒酸，倒不如找幅装裱好的画，再将歌词添上去，岂不一就两便？ 打定主意，第二天一早，她就带着秋菊上街去找画，可一连走了几家书画坊，也没看到合适的。白娘子传奇风靡一时，关于它的画倒是有几幅，可不是留空太小，没法填上歌词，就是已经有了题画诗，再添别的不妥。她有心想请人重画一幅，可打听下来，连画带装裱至少得几日功夫，赶不上老太太的寿宴了，不由得垂头丧气。 正为难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陈小姐！”回头一看，却是多日不见的袁少华，身边伴着张廓。 陈洙连忙行礼，只听袁少华问道：“陈小姐为何在这里？莫非是想买什么书画？” 陈洙于是把给祖母准备寿礼的事说了一遍，又拿出那张写好的歌词给他们看。两人看了啧啧称奇，袁少华说：“陈小姐真是多才多艺，不仅会写诗猜灯谜，还会作曲编词儿。” 陈洙脸红了，这些东西她其实一样都不会，全是前世从网上看来、从电视剧里学来的，于是连连推辞，两人却只当她是谦虚。 张廓说：“要找到合适的画，说容易不容易，说难却也不难，你身边就有一位善画的，你若请他代劳，他自无不肯。”说着一指袁少华。 陈洙顿时喜出望外，眼巴巴地望着袁少华，后者一拱手说：“在下不才，愿为陈小姐效劳，只要陈小姐不嫌弃我画得不好就行。” 陈洙忙说哪里哪里，正是求之不得。袁少华却又问：“陈小姐确定要画在纸上吗？之前听小姐说，家中弟妹中已有拿画当寿礼的了。” 陈洙一听，顿时犯了难：“这倒也是，可急切间想不出其它办法。” 张廓突然说：“我家里有个可拆换的炕屏，不如请袁兄画在布上，再装在我那炕屏上，可不是一件上好的寿礼？” 陈洙犹豫道：“这感情好，只是我不能白要张家表哥的东西。” 张廓挥手说：“一个炕屏，不值什么钱，陈家表妹若是需要，只管拿去。” 陈洙于是放心答应下来，张廓使人回家去拿炕屏，然后三人一同前往附近的绸布庄寻找合适的布面。 待三人选好一种淡黄色薄纱时，派去取炕屏的人也回来了。袁少华仔细打量了那炕屏的尺寸，又找店家借了笔墨，略一思索，就落了笔，不一会儿，西湖、远山、断桥一一浮现，又画了断桥上两个撑伞而立的身影。整幅画面淡雅飘逸，意境深远，看得陈洙和张廓两个不断叫好。 袁少华放下笔，微笑着对陈洙说：“我画好了，还请陈小姐题词。” 陈洙却为难地说：“袁公子的画灵动，我的字却死板，恐怕不大相配。” 张廓说：“一事不烦二主，袁兄就一并题了吧。” 袁少华也不推辞，提笔就写，八行行草一挥而就。眼见寿礼已成，陈洙喜不自胜，连连道谢。 张廓命人小心地将画布装进炕屏，然后包起来交给陈洙，戏谑地说：“陈家表妹的心愿达成了，可我俩的事情还没有办呢。” 陈洙只好问：“不知两位有何事情？” 袁少华笑着说：“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张兄硬要我陪他去买武侠小说，还要我照着书上写的打给他看，这不是为难人么？” 张廓说：“难道不行么？世上武侠小说那么多，你怎知找不到适合你的？没准我看得高兴了，写一本《袁公子传》替你扬名呢！”说完又朝他挤了挤眼睛，低声说：“我帮了你那么多忙，你也帮我一次，不过分吧？” 袁少华连忙说：“帮忙可以，作传就免了，我爹看了还不打死我。” 张廓打趣道：“你这么厉害，你爹哪打得过你？” 袁少华无奈地说：“可他是我爹呀，哪有儿子打老子的？” 张廓嘻嘻一笑说：“那也不要紧，你打不得，你祖母总打得吧？若他敢打你，你就叫你祖母帮忙打回来。呵呵，祖孙同心，其利断金。”陈洙也忍不住笑了，袁少华尴尬地说：“张兄玩笑。” 说笑间三人已来到书坊，张廓熟门熟路，不一会儿就挑了十几本书，吩咐下人道：“每样拿两本，让掌柜的记账，月底一并给钱。” 陈洙奇道：“为什么要每样拿两本？” 张廓看了她一眼，笑道：“我那表妹说你也是个爱看武侠书的，莫非你不知道，你所看的书都是从哪来的？” 陈洙顿时醒悟，惊讶得嘴都张成了o形，指着他说不出话来。张廓说：“不如今儿个这些书就由你带回去吧，悄悄地交给我表妹就好，切莫告诉旁人。” 陈洙只好答应，告辞两人后，命秋菊提着一个炕屏和一大堆书，满载而归。走在路上，她突然想起老太太说的“你五meimei自有造化”的话来，心想莫非这造化应在张廓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