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心事

    游湖却出了险情，众人都觉扫兴。回到家里，舅舅把二表哥周询叫去，阴沉着脸问他：“方才在船上时，我把陈家表妹交给你，你怎么不扶住她，害得她又掉进湖里？”

    周询简短地说：“男女授受不亲。”

    “你——”舅舅怒极反笑，“好个正人君子！我周昌儒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周询不为所动，淡淡地说：“父亲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说完就往门外走来。

    陈洙原本是来向舅舅道谢的，听到他们两个说话，忙躲到一边，此刻周询走出来，她躲闪不及，被堵个正着，不由大感尴尬，周询却不想声张，朝她使了个眼色：“跟我来。”便自顾自地走了。

    陈洙没法，只得跟上。走到无人处，周询停住脚步，转身问她：“你都听见了？”陈洙不语，只对他怒目而视。

    周询又问：“你可是怨我？”

    陈洙说：“我如何不怨你？你怎么不肯扶她一把？你可知她——”说道这里她自觉失言，赶紧闭口。

    周询沉默半晌，说：“我知道。”

    “你知道？”陈洙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我就说你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瞎了五meimei一番心意。”

    周询长叹一声，说：“你可知道，当年我母亲就是因为这个，才被父亲娶回来的？”

    陈洙一愣，只听他又说：“母亲这些年来，不知陪了多少小心，受了多少委屈。早年间母亲伺候公婆，稍有不慎便会挨一顿训斥，我常听见她一个人偷偷哭泣。后来父亲纳了妾，生了meimei，她便再也没有展露过一日笑容。”

    陈洙不知人前风光体面的严氏还有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正想着，又听他说：“我常告诫自己，将来切不可学我父亲，若娶了妻子，就要喜欢她待她好，一生一世一双人，定不教她受半点欺负。”

    周询走了很久，陈洙还呆呆地立在原地，心潮翻滚。

    这日吃晚饭时，陈汀没有出现，丫鬟来报，五小姐病了，严氏讶道：“我平时瞧她身子结实得很，七月天里落了水，权当洗了个澡，怎么生起病来？洙儿的身子倒是比她弱多了，一样的落了水，却也不见生病。”

    陈洙忙说：“五meimei不会水，比我多受了些惊，生病了也是有的。”

    严氏于是命人去请大夫，又吩咐另做些清淡的菜粥给陈洙送去，下人忙应下不提。

    吃完饭，老太太叫陈洙去她房里说话。陈洙心中忐忑不安，果然听老太太说：“你平日跟你五meimei最是要好，你可知道，她这病是为哪番？”

    陈洙低头不语。老太太叹了口气，说：“这孩子样样都好，平日里也是个心宽的，这回不知怎么就魔怔了？”

    陈洙一怔，问：“奶奶，您都知道了？”

    老太太说：“她都那副模样了，我还能不知道？我瞧这事不但我心里有数，连舅太太都看出来了，只是不说而已。”

    陈洙奇道：“舅太太既然知道了，何不索性成全了她？反正都是陈家的女儿，娶哪个不是一样的？”

    老太太摇了摇头，说：“你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不懂得大人心里的想法，事情哪能那么简单？俗话说官商勾结，这话虽然不中听，却也有几分道理。做官的花销大，若不靠岳家相助，哪能博得清名？做生意的，也要在人在官面上扶持，才能把家业做大。想当年，你舅舅家把你母亲嫁给你父亲，也是这般打算。”

    陈洙道：“那我就不明白了，舅舅家本就有钱，二表兄将来也是要做官的，可谓是富贵双全，而陈家眼下一无官二无钱，舅母又图陈家什么呢？”

    老太太忍不住笑了，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你个孩子，有这么埋汰自家的么？陈家眼下虽然落魄，可大房的两个儿子，都一般的聪明上进，将来就算再不好，也总能有一个做官的。你四meimei也端庄稳重，叫你舅母看上了毫不稀奇。说起来，还是你大伯母会教养子女，你将来出嫁了可得多向她学习。”

    陈洙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将来的事还远着呢，再说了，我要学也得跟老太太学不是？”

    老太太教她一个马屁拍得浑身舒坦，又谆谆教诲她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眼下富贵不代表将来也富贵。以前有你父亲在，你舅舅家自是无恙，可你父亲兄长都没了，你舅母就少不得要为将来好好谋划一番了。你舅舅是个长袖善舞的，有他在周家一时还败不了，可你大表兄未必有他父亲这番能耐。你舅母向来考虑周全，怕靠你二表兄一个不保险，想给她大儿子找个得力的岳家呢。”

    陈洙糊涂了：“老太太这话，我听不明白，怎么舅母求娶四meimei，倒是为了大表哥？”

    老太太说：“当然是为了你大表哥！你四meimei将来是要做你大表嫂的，你以为什么？”

    陈洙顿时傻了眼，一直以为陈沅配的是二表哥周询，陈汀为此吃尽了醋、伤透了心，没想到横空杀出来一个大表哥周讷，叫她们连日来的计算全都落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又想了一想，欣喜地说：“这么说来，五meimei和二表哥的事，还是有希望的，对吧？”

    老太太摇头说：“哪能呢？这年头的富贵人家，若不是情况特殊，哪有兄弟做连襟的？再说你二表哥人品出众，学问又好，恐怕你舅母存着高娶的心思，哪里瞧得上你五meimei？”

    陈洙刚刚欢喜起来的心顿时又沉了下来，耷拉着脑袋不说话。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你倒是********替她着想！放心吧，你五meimei自有她的造化，我老婆子冷眼瞧得分明，她自己反倒蒙在鼓里。你回去好好劝劝她，叫她想开些。”

    陈洙大奇，忙问陈汀的“造化”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却故弄玄虚地不肯说，陈洙无法，只得装着一肚子的八卦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