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王家小郎
自从王应到了建邺,府里便风传这位小郎顽劣异常。不过四五日功夫,整个王府里的侍女见了他都要绕道而行。 “啊——!”这日王初经过王应的院子,突然听到一声极凄惨的的叫声,她一惊,赶紧推门进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一跨进院子,入目便是满面笑容的王应,他坐在院中,兴趣盎然地看着在面前排成一排的七八名侍女。这些侍女脚下全都踩着高底木屐,头上还顶着一只偌大地青瓷瓶子。她们双手扶着那瓶子,摇摇欲坠地强撑着。 王初看见其中有一个侍女身上湿淋淋的,双手抱肩,跪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她脚旁是一地的碎片和泥水,不用说那惨叫声便是她发出来的。 看到王初,王应赶紧站起来,笑道:“从姊来了。” 王初走到他跟前,回头看看那几名侍女:“应儿,这是怎么了?” 此时已近深秋,天也渐渐转寒了,侍女们却个个面色通红,大汗淋漓。见王初看她们,全都眼泪汪汪地流露出哀求的神色。 “从姊你看她,可真有意思。”王应指着那个浑身湿透的侍女抚掌大笑道。那侍女的脸上微微红肿,她正不停地抓挠着自己,看情形要是无人阻止,她脸上准得被她自己抓出血来。深秋天寒,竟有丝丝热气透过她湿淋淋的夹袍冒出来,就像不断升腾着袅袅烟雾的热水一样。 “她怎么了?”王初问道,她直觉这事有些蹊跷。 “哈哈,哈哈,”王应一手指着那侍女,一手捂着肚子笑道:“应儿叫人在水里放了些毛薮。” 王初偏过头低声问李桓:“什么是毛薮?” 李桓看着那还在抓挠自己的侍女面露不忍,他低声答道:“小娘,这种草药常人只要沾上一丁点便会觉得奇痒难耐,而且越抓越痒。轻者全身红肿,重则全身溃烂而死,所以也有人管它叫杀人草。” 王初吓了一跳,惊道:“这么严重?” “小娘莫要忧心,若能及时用温水泡上半个时辰,便无大碍了。” 王初闻言松了一口气:“兰芝!快送她去清洗。”她又问:“应儿,她们做错了什么事?”要知道一个不小心可就是一条人命啊。 王应大喇喇地笑道:“应儿跟她们闹着玩儿呢。” 王初愕然,她这回总算见识了什么叫顽劣。若只是小孩子家调皮也就罢了,但似王应这种世家子弟调皮过了头就变成残忍暴虐了。 因为在这种等级森严的时代,主人握有对门下宾客僮仆的生杀大权,他们一旦失了分寸,往往便会视人命如草芥。即使真的弄出大乱子,受到的惩罚总是轻之又轻的,这就令他们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她忍不住斥责道:“胡闹!” “从姊不喜欢吗?”王应撅着嘴道。 “快让人取了她们头顶的瓶子。”王初冷着脸吩咐道。 王应撒娇道:“应儿还没玩儿够呢。” 王初狠狠地瞪着他,想要斥责他,但碍于自己不是王应的亲从姊才没再开口。见王初脸色难看,王应方才不情愿的唤过一旁的侍卫。 侍卫将取下的瓶子放在一旁,排成一排。侍女们松了那股强撑的劲儿,一下子全都摊在地上,如不是顾忌着这是在两位小主人跟前,只怕要痛哭出声了。 她们哽咽着齐声道:“婢子谢过小娘。” 王初一一查看过了这才知道,原来侍女们顶着的青瓷瓶子里的水满到几乎将要溢出来,只要她们有一丝不稳,那水就会顺势流下来。若是定力不够,让瓶子倒了,便会像方才那位侍女一般泼的整身整脸都是。 “去回禀阿叔,就说是我说的,给应儿换一批侍女来,人数减半。”王初对身边的侍从吩咐道,这些侍女要是再留在这儿,不被他折磨疯了才怪。王家从来没有发生虐待下人的事情,王应也太不像话了。 “从姊!”王应不满地唤道,他没想到王初竟然这么对自己。 “要是你好好对待新的侍女,不再这么顽皮,过两****会叫阿叔将这些侍女给你送回来。” 王应低头道:“是,从姊,应儿知错了。” 兰芝送那名将自己抓伤的侍女回来的时候,途经王应住的院子。她走近了才看到王应翘着脚吊儿郎当地坐在院门口,便下意识地想躲开。但此时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唯有祈愿王应没注意到她,兰芝贴着墙根,低下头快步往前走。 “喂,你,就是你。”王应叫住路过的兰芝。 没想到还是让王应给叫住,她心中叫苦不迭,脸上还笑盈盈地,缓步挪到王应面前行礼道:“小郎。” “我问你,你是不是今天跟我从姊一起来的侍女?” “婢子正是,未知小郎唤来婢子何事?”兰芝觑着王应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就对了,”王应笑嘻嘻地说,他憋着一口气正没处发泄,现下从姊身边的婢女被他逮个正着,如何能不开心,“你去给我捉只蛐蛐儿来。” “啊?可是小郎,这个时候哪里还有蛐蛐儿啊。”兰芝面有难色,此时已经是深秋,眼看将要入冬了,根本不可能找到蛐蛐儿。 “我让你去你就去,哪这么多废话!”王应从忽地胡床上站起来,板着面孔教训道。 “婢子还要回去为小娘做事呢,改天再为小郎找蛐蛐儿好吗?”兰芝没辙,便搬出王初做挡箭牌。 王应大喇喇地往墙上一倚,满不在乎地笑道:“从姊的婢女就和我的婢女一个样儿,你替我做事,从姊不会怪你的。从姊叫你做什么事?大不了我叫我的婢女替你做去。” 兰芝只得先应下,她行了礼告退,转身却回了王初那里。 “小娘,婢子不是不愿替小郎做事,只是这件事婢子真的做不到,如今这种时令,那里来的蛐蛐儿啊。”兰芝诉苦道。 恰巧司马绍也在王初这里,听了兰芝的话,司马绍笑道:“你这个从弟却是调皮地很。” 这几日王应的行为王初也早有所耳闻,本来想着他过些天就要到豫章去了,加上王导都没发话,王初觉得犯不上跟他计较。今日亲眼撞见王应行事乖张暴戾,王初实在忍不住才对他略加告诫,没想到他不仅不知收敛,居然来为难兰芝,王初觉得自己必须得站出来了。
“我去问问他。” “我同你一道去。”司马绍唯恐天下不乱地笑道,他非要跟王初一起去凑热闹。 “从姊来了,”王应看见王初很热情地起身笑道,“不知这位是?” “这是琅琊王家的世子。”王初随口答道。 “王应见过世子,”他也不含糊,立刻向司马绍行礼。 “不用这么多规矩,我与你从姊是至友,也算是你半个兄长。”司马绍一本正经地对王应说。 王初瞪他,司马绍却笑而不语。王初不禁想他是故意来捣乱的吧,这王应现在已经是肆意妄为地不行了,再多个琅琊王世子做兄长,要是他留在建邺,还指不定有多无法无天呢。 王应开心的笑道:“太好了,以后又多一个人疼应儿了。”他倒会顺杆爬。 “我的侍女兰芝不知道跑去哪儿了,应儿你可曾见过她?”王初佯装不知情的问道。 王应扬起一副很稚嫩的笑容,脸上露出天真地神色:“应儿确实见过,方才兰芝经过这里,见应儿坐在门口很是无趣,便要帮应儿去捉蛐蛐儿。” 司马绍噗嗤一笑:“阿初你调教的不错,这兰芝很懂事。” 王初没想到王应这么小谎话竟说的如此顺溜,不禁一愣,听到司马绍的笑语,王初道:“那应儿你知道她往那边去了吗?” “那儿!”王应伸手一指,这次他倒没说谎,那里正是王初来的方向。 王初道:“那从姊再去找找她,若是你先见到她,也派人告诉从姊一声。” 王应乖巧地点点头:“应儿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看司马绍一副忍得很辛苦的模样,王初没好气地说道:“想笑便笑,别憋坏了。” 王初话音刚落,司马绍就哈哈大笑起来,他揶揄道:“哎呀,阿初,我今日才算是长了见识,这小子脑袋瓜子还真灵,简直要成精了啊!” 王初郁闷地说道:“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也好,这样兰芝也不必去应付他了。” 她对身边的李桓说:“过一会儿你去告诉他,就说我找到兰芝了,叫他放心。” 司马绍笑道:“阿初你也不必同他计较,小孩子正是要活泼些才好。” “你还说什么你算是他半个兄长,幸好他马上要去豫章了,否则若是他在外面招惹了是非,连你也会被他拖累。” 司马绍道:“我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若是你不喜欢,以后我不理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