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话 医者（下）
童萧萧阖上门，头抵在上门板上，慢慢平复自己的心。里面被虐致死的小女孩的惨状还浮现在她的眼前，体无完肤的样子，任谁也是不忍。童萧萧想不到，为什么有人可以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居然还是邻居听见孩子的哭喊声报了警，才把奄奄一息的幼女救了下来。可惜，到医院之后已经晚了，孩子永远的沉睡过去。 整顿了自己的思绪，童萧萧转过身来，想着如何写报告，死去孩子的年龄与月白莹然似乎差不多，这让她有点感叹，一个就是受到众人的宠爱照顾，另外一个却被自己的父母虐待惨死，如此对比让她偶然有了种妖比人还更有人性的想法。这几天月白莹然粘罗将粘的厉害，到了几乎寸步不离的程度，然而当罗将出门时却不肯踏出酒吧一步。童萧萧接到电话从酒吧赶来医院时，月白莹然好像咬着嘴唇盯了她许久，不过她并没有太在意。一个只有四岁怎么也肯踏出酒吧的小女孩没有被放在童萧萧的心上，尽管很多人告诉她，那个小女孩是个比燕离和罗将年龄大得多的妖怪。 高跟鞋踩在医院走廊上的声音单调而空阔，搅得童萧萧十分不安，第一次恨不得自己的鞋跟踩不出任何的声响，因为没一下都似乎踩在心尖上，惊得一跳一跳的，连走廊里的人来人往都掩盖不住。 “童萧萧！”有些年纪却十分爽利的声音，里面有着开心的笑意。 童萧萧回头，惊喜与忧虑参半，惊喜的是叫住她的是她尊敬的李必耕老师，忧虑的是搀扶着李老师的是他的“儿子”傲因——李晓川。 “李老师，您好！”童萧萧还是走了过去，看见傲因冷漠的眼睛，还是礼貌而客气的加了一句，“李医生。” 李晓川冷淡的点了点头，附在李必耕的耳边轻声说：“爸，我先去交化验费，你在这等我一会。” “好。”李必耕点头，“有童萧萧陪着我呢，你不用担心。” “麻烦了。”李晓川向童萧萧颔首，离开了两个人。 童萧萧不解：“李老师，您来医院做什么？”李必耕已经很久没有在医院看诊了，一直只在学校授课，何况李晓川说要交化验费，让童萧萧更加疑惑，“难道您的身体不舒服吗？” “呵呵，老啦，毛病多点，很正常。”李必耕笑呵呵的，却掩不住眉间的忧愁。 “李老师，什么问题啊？”童萧萧没有忽略李必耕的表情，忙问。 “心脏而已。年纪大了都这样。小毛病。”李必耕的回答状似大度。 “真要是小毛病你就不会在前些天昏迷了！”依旧是冷清如故的声音，言语间却是真切的关心。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李晓川已经回来了。 “又这么快！”李必耕禁不住埋怨，“说了我没事的，有童萧萧呢，何况还是在医院，你用得着这么着急么！” 李晓川没有回答，只是恭谨的搀扶着李必耕的胳膊，扶着他走。 童萧萧连忙扶着李必耕的另一边，跟着两个人一起：“李老师昏倒了？” “嗯，六天前的晚上。”李必耕似乎漫不经心，“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 “人都差点……”李晓川没有继续说下去，仿佛那是个禁忌的词，说出来就会实现一样，让他宁愿永远放在肚子里。 童萧萧也变了脸，把李必耕送进化验室，与李晓川一起守在门口：“李老师的病很严重？”沉默良久之后，她终于问出了口。 李晓川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虽然还带着傲慢冷漠，但童萧萧总觉得在他的眼底看见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嗯，没多久了，大概……”很不忍的说出这样的词汇，李晓川还是加上了“大概”两个字，即使明知道那是事实，还是保持着最后的一线希望，不肯让它破灭。 “真奇怪……”童萧萧沉吟，越来越不懂得李晓川的思维，那天那个让燕离与陆横堂两个人都吃了大亏的神兽傲因，却对一个区区的人类毕恭毕敬，为了他的病情忧心忡忡，实在不能想象。尤其是与罗将所描述的那个冷血恶魔更是天壤之别。也许，罗将他们都错了；也许，岁月的洗礼让这个据说是上古神兽的人改变了太多。 “我知道你在奇怪什么。”李晓川冷笑，“你们应该庆幸，如果不是爸爸身体不好，燕离早就死了。就凭那只年轻的犼与罗将，我还不放在眼里。”寒光透过童萧萧射向墙的拐角，“还有那只小猴子，既然怕人就不要出来，吓得半死还跟着，倒是用心。” 李晓川的话音刚落，一道小小的粉红色影子飞弹一样射出来，拦挡在童萧萧与李晓川之间，月白莹然大张着自己短短的手臂，做出保护童萧萧的样子。 “你，你怎么在这！”童萧萧吓了一跳。她本来以为月白莹然是不会跟出来的，即使她出门的时候只有这个孩子知道。然而这个四岁的小姑娘居然一直跟在她的后面，还要保护她。尤其是，童萧萧能够清楚的看到，月白莹然瑟瑟发抖的身体，蕾丝边的裙摆都跟着淅淅簌簌的响。 “傲因，即使只有我，也不会让你伤害她的！”月白莹然对着李晓川大喊，奶声奶气的却也有着些许气势。 “哼！”李晓川不屑，“你应该明白，我不可能伤害童萧萧，因为她是我看中的人，早晚要做我的新娘。你们一个个过来，都是想要送死的吗？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你个小猴子还能做什么？” 广播响起，插在三人诡异的气氛中：“李晓川医生，李晓川医生，请立即到第三手术室！李晓川医生，李晓川医生，请立即到第三手术室！” 李晓川皱着眉仰头，转身匆匆要走：“童萧萧，替我照顾我爸！” “为什么？”童萧萧叫住他，“你难道还会顾及人类的生死吗？” “医者父母。如果我不认真做每一个手术，挽救每一个病人，爸爸会不高兴的。”李晓川的回答奇特又理所当然。 望着李晓川的背影，月白莹然还是不肯有丝毫的放松，一个护士从三个人旁边经过，月白莹然颤抖了一下，身体僵直，几乎要立刻倒下去的样子，却还是忍住了。 童萧萧看不下去，一把抱起了月白莹然，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窝里：“够了，别这样。” “我，答应铭锋的……不能，不能，再让你步小将的后尘……”月白莹然还在挣扎着，只是四岁孩子的力气终究敌不过大人。 童萧萧哑然，她开始越来越难以明白了，这些妖怪，是不是比人类更加像人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