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闯宫(上)
夜色朦胧,已是过了黄昏。 京城街道中打更的更夫,走街串巷的敲着梆子,嘴里吆喝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城中万家灯火通明,却因着宵禁无人出门,街道上一片静寂。 信王府中,四下里也静悄悄的,仆人们早就入睡,只有凤啸楼的书房中,依旧灯火通明。 王承恩服侍着信王穿上夜行的侍卫服装,脑门上的皱纹能夹死苍蝇,依然不死心的继续劝道:“主子,主子您不如等天明,再给皇上写份折子,让皇上放小郡主归家,奴婢保证这次能托人送进宫去。您这般不管不顾的闯进宫去,万一触怒了皇上,那可怎么办……” 喋喋不休的话语突然停住,王承恩整个身子一顿,他惊恐的睁大眼睛,嘴巴拼命开合着,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这样不就清净多了?”门外传来恣意地大笑声,无风,门却自动推开,燕客来和赦生一前一后走进书房。燕客来当先拱手,随意向信王行礼:“王爷,咱们这就走罢。” 赦生走在他身后,此时上前来,右手拂尘搭在左手袍袖之上,规规矩矩行了全礼,一扬手解开王承恩被点的xue道:“失礼了,请王爷海涵。” 信王此刻全力仰仗两人营救女儿,天大的脾气也只能忍耐下去,倒是王承恩xue道一被解开,立刻转身冲燕客来呵斥:“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卫,就敢这般对王爷无礼!咱家若不是看在你诚心想救小郡主的份上,早就老大耳刮子扇你——你看什么,看什么?有武功了不起啊,咱家有这条命在这,就算丢了性命不要,也不容你轻慢王爷!” 王承恩从信王幼年时就服侍在他身边,从把屎把尿到说话走路,眼看着他长成今日的堂堂王爷,几乎把这年轻人看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若说信王小时不得父皇宠爱,一直被欺压着长大也就罢了,如今他已经贵为王爷,还被区区一个侍卫轻慢,王承恩如何忍受得了? 燕客来看着激动地拦在信王身前的王承恩,身形不动,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信王爷,你这太监到忠心得很。” “王承恩,你先下去罢。”信王一摆手,阻止王承恩的下一轮发话。王承恩看着信王眼神中的不容置疑,只能躬身退下,嘴里还不甘心的嘟囔着:“王爷就是太心善,这般不守规矩的奴才早就该打出去,不然一个两个都无法无天了……左少爷也是,人家都欺到你妹夫头上了,就在旁边站着看,一家人不帮一家人,胳膊肘怎么往外拐!“ 赦生原本只站在一旁,闻声不由好笑:“我记得王公公原来不是这般啰嗦的,胆子也小,今天到是难得。” “那时候本王还未开府,父皇不喜,又无人可依仗,宫中何人都欺压得,王承恩也是怕得狠了。”信王的语气里带上一丝怀念,那时候王承恩做小伏低,对任何人都都哈腰讨好,就是为了自己能过得舒适一些,这般忠心的奴才,确实不易。 信王的怀想,不过一瞬就平复过来,转身向燕客来一拱手:“有劳燕壮士,我们这就走吧。” 燕客来也不再多话,三人走出书房,燕客来躬身负起信王,他身材高大,本来身量极高的信王,在他背上轻轻松松的,便像背负个孩童一般。 燕客来提起一口气,和赦生一起跃上王府院墙,墙外黑漆漆的,并无人把守。三人在浓重的夜色中,沿着无数高低不平的屋脊,悄无声息地向着紫禁城的方向飞奔。 整个紫禁城以太和殿为中心,分为南北两大部分,前朝**,前朝是皇帝上朝和接见外臣之所,**则是妃嫔和皇帝休憩游玩。皇宫的宫禁是外紧内松,四道正门早在入定之时就落锁,之后进入前朝必须有御赐的侍卫腰牌,从偏门进入,而**的门禁落锁更早,不过日落时分便早早下钥。 天启帝经常不上朝,每日起早贪黑的在**漱芳斋,他的木工作坊中玩耍。大臣们绝少会在皇帝的兴头上去打扰他——其实有魏忠贤把持**,也鲜少有大臣能在下朝后见到皇帝。 漱芳斋位于御花园西北角,必须经过乾清门,越过中轴线上的坤宁门,通过御花园的角门才能到达。 燕客来和赦生之前早就商议妥当,他作为一部总旗,拿两个腰牌自然不再话下,可以顺利骗过守门的侍卫进入前朝。而魏忠贤今日作陪来自蒙古朝贡的使节,晚上宿在自己府中,**防守中他留下的人也被燕客来调开。只要赦生能不惊动任何人,静悄悄护送信王到来到漱芳斋外,让这兄弟俩见面,那怎么要到赦书,就是信王自己的事了。 “好了,我就送你们到这里。” 燕客来在**门禁之前停下脚步,向赦生微微点头,身形一动,已经翻过院墙融入漆黑的夜色中。 “燕壮士这是去哪里?”信王也随之停下脚步,神色间带了一丝疑虑。 “他是锦衣卫出身,不便陪我们前行,请信王放心,贫道定然会将您安全送到圣上面前。”赦生轻声在信王耳边解释。 信王觉得这一声‘贫道’,听在耳里甚为别扭,忍不住小小声说道:“左,那个,大哥,你我之间何必这么生疏,本王和芊芊是夫妻,总该喊你一声大哥的。” 赦生闻声偏过头来,他面容清俊,高挺的鼻梁在月光下渡上一层如银月光,唇边勾起一丝清浅的微笑:“贫道已是方外之人,身份称谓,信王不必如此计较。” “那左家之仇呢。”信王忍不住冒失的问了一句。 如月的光辉从赦生的面容上迅速褪去,他目光锐利,森冷的如利剑刀锋,饶是并不是针对信王,也让他脊柱发凉。 是什么样的感觉,让温柔和冰冷,两种完全矛盾的气质,交替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远远的,传来一声布谷鸟的啼叫,月色中阴冷渗人。 “王爷,得罪了。”赦生低声说了一句,伸手揽住信王的腰,轻而易举越过高高的宫墙,他的身形轻灵如燕,在树丛的阴影中迅疾掠过,最终在一处宫墙转角停下。信王正要喘一口气,被赦生抬手捂住嘴,两个巡逻的侍卫,从不远处打着灯笼前来。 侍卫停留不久就离开两人所处的范围,赦生垂下手,冰冷的指尖迅速离去,信王的鼻尖还缠绕着些许墨梅香气,一如手的主人给人的感觉,雪中寒梅,斯世傲然。 墨梅花香,那般清甜中带着一丝凉意的花香气,让信王恍然间想起做皇子时,第一次接受父皇的命令下扬州,从那开满灿烂乌梅的院墙外走过,被花枝砸中脑袋,抬起头来,纷纷扬扬的墨色花瓣,在雪中落了他一身。 “喂,树下的呆子,这花送给你了!”少女的声音,清朗而落落大方,她趴在墙头,白狐狸毛的皮裘裹了一身,只露出素白的一张小脸,那双眼睛极美,眸光清透,一如雪地中盛开的潋滟墨梅。
那是信王和左芊芊的第一次相遇。 “芊芊……”信王如梦游般的,喃喃低语。 迅如游鱼的身影猛地一顿,迅速滑入假山深处,赦生沉默着,以眼神对信王相询,信王垂下眼睛,觉着耳根后面发烧:居然和妻兄一起闯入皇宫这么危急的时刻,神出鬼差的想起逝世三年的亡妻来! 他抬起头正要说话,宫中小径上已经冲来三人,领头一人手提灯笼,嘴里呼喝着:“什么人,谁在哪里!” 信王不用转头,就可以感觉到身边的人收敛了全身的气息,侍卫紧身制服下的身躯虽然极为瘦弱,但轻灵而充满力量,赦生缓缓抬手,反手握在剑柄上,目光注视着三个四处张望的侍卫,手心正要用力—— “喵,喵呜——”不远处的树丛里,雪白的一团儿滚出来,抖抖身子,可怜兮兮地叫着。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只猫。”领头的人松懈下来,和手下调笑着。 “这不是容贵人的雪团吗,她宫里找了一天了,我给她送过去。”一名侍卫走出来,小心翼翼地向树下靠拢,伸手抱起白猫。 “你这小子,连是谁的猫,叫什么名字都一清二楚,可别是对皇帝的女人都有意思!” “小的哪里敢那,不过,谁叫咱们皇上对女人没兴趣,真是可惜了这么多美人儿。” “都说是**三千,铁杵也磨成针,要我说啊,就那位,一个人就够咱们皇上磨了……” 侍卫们开着下流的玩笑,勾肩搭背的嘻笑着走远。信王躲在假山中,强烈控制着身子不被气得发抖:这些个狗奴才,跟那些太监一样,都没有一个好东西,背地里都敢这般非议皇上,知不知道什么是大不敬之罪? 若是有一天我登基——这念头只在心里一闪,信王狠掐一下手心,忍耐,还没到时候呢,急什么? “走罢。”赦生也看出他神情有异,抬手一道柔和的劲力涌入信王胸口,替他安定心神,两人相携而行,再走不多时就来到漱芳斋外。 这院子本是戏园,建造得比别的院子更轻巧大方,占地宽广,因而被天启皇帝改装成了木工作坊。整个紫禁城里,入夜之后依然灯火通明,蜡炬之光与日月同辉的地方,就只有这里了。远远的,就可以听见里面咯吱咯吱锯木头的声音,锤子敲打的声音,说话声,轻柔的排箫声,混杂成一片,热闹非凡。 守在院子门口的仅仅是两个小太监,头一点一点的,仿佛已经睡着,赦生飞身跃起,长袖拂过两人,未等他站定,两个太监就已经软倒在地。 赦生站在门前,向院中望了一眼,右手握住拂尘,目光中神色莫名。 “左……赦生道长?”信王想了想,还是唤他的出家名称,轻轻地想唤醒他。 “信王进去罢,贫道就在此间等你。”赦生垂下眼婕,隐藏下眼中明灭的火光,看着信王有些疑惑地,但还是下定决心跨过门槛。 【推荐票T.T.跪求各种推荐票……都周末了,各位亲走过路过打个赏吧!冰天雪地三百六十度果体旋转爬跪求票中!过三百票今日再加一更!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