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以寿换命（推荐票加更）
宣明殿外，巫者鬼哭狼嚎，起舞状若癫狂，作法祭祀迎神骇鬼。 殿内，炭盆火红，烧得整个屋子宛如伏暑之日。 梓依从医女手中接过刚煎好的汤药，走到子夫身侧：“夫人，药煎好了。” 子夫拿起金匕，舀了一点汤药尝了尝，眉头紧皱：“怎么这么苦？” “太医说这方子是黄连阿胶汤，不能放太多蜜糖。”梓依解释道。 强忍住心痛，子夫左手抱起包得严严实实的次女，右手拿起舀起汤药送到阿霜口边，一边柔声哄道：“阿霜乖，喝完药就没事了。阿霜听话，阿母的乖女儿，来，把药喝下。” 只是，汤药一入口，婴孩就马上吐了出来，然后大哭起来。可就是那比刚出生小猫的叫声还要弱的啼哭声，听在子夫耳中，却是更胜惊雷，声声打在心上，疼痛更胜切肤割rou。 随后阿霜原本苍白的小脸更是几近透明，瘦小的身子开始挣扎起来，直欲蜷缩成一团，紧接着居然开始呕吐不停。不一会儿，婴孩的脸上就呈现出青紫交杂的颜色。 随侍的医女大吃一惊，其中一人马上出去请太医，一人接过小婴孩抱好，另有一人向子夫解释道：“太医曾交待，若公主出现‘恶寒身蜷而利，手足逆冷’的状况，恐难有治。请夫人节哀……” 子夫喃喃地念叨着：“不！不会的！”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子夫不停摇头，怎么不愿相信自己的女儿居然危在旦夕。 女儿，她的女儿，出生还不到半年的女儿，还没来得及学会说话，还没来得及叫学会一声“阿翁”和“阿母”，怎么可能，怎么会就要离开自己呢？ 太医令领着众人鱼贯而入，回过神来的子夫马上说道：“不必在乎什么虚礼，请诸位快些给公主诊断！” 等待的时间总是极为难挨。在屋里不停绕着圈子，急灼不安的子夫在诸位太医商讨半天后，终于没了耐性，厉声问道：“说！公主的病，到底怎么样了？到底是有救，还是……没救？” 太医丞和下属交换眼色后，迅速答道：“回夫人，公主先天不足，且今又有病邪在心肾，实在是危在旦夕。臣等无能，唯有，尽人事，听天命！” 听到这个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悲伤到极处的子夫反而来不及继续哀伤，当机立断道：“尽尔等所能，救治公主。……无论结果如何，陛下那里，我也会为你们求情的。” 众太医大喜：“谢夫人，臣等定会极尽所能。” 子夫摆摆手，没有答话，直接离开了房间。 从三伏天一般的大殿出来，被一阵凉风吹过的子夫只觉得全身一阵冰凉。来不及思虑自身的事情，子夫全部心思都被正在去邪祈福的巫者吸引过去了。 巫术？她不怎么相信。可是诸天神佛呢？虽然不曾见到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可自己既然能够转世投胎，那么这世间定然是“举头三尺有神明”。 近乎绝望的子夫，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放到了天上的神仙身上。打定主意后，子夫立刻朝着泰山所在的方向双膝触地，肃然跪好，郑重向天盟誓：“泰一大神在上，妾愿以半生年寿相抵，换小女刘霜一命。今后小女有何灾难，妾愿以身代之。若小女能逃脱此死劫，妾誓为神君修建神祠，常年祭祀。苍天为证，若违此言，妾，定遭天谴，不得容于天地！” 言罢，子夫双手合什，在心中暗自祈祷：“诸天神佛在上，若小女刘霜能逃过此劫，信女愿尽己所能，多做善事，广积功德。请各路神仙发发慈悲，庇佑小女！” 不敢打断子夫发誓的梓依，等到子夫起身后，才语带抱怨道：“夫人实在不该立下如此重的毒誓！” “你不懂。为人母的心情，只有当你真正成为母亲时，才会明白。”子夫神色似悲似喜，“身为母亲，是可以为了子女抛弃一切的。所以，如果阿霜没事，别说只是半生年寿，就算是我的命，又如何。我现在反倒觉得，方才的誓言太轻了些。”若非放心不下阿元，便是发誓一命抵一命，又何足惜哉。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经历了为人女和为人母的双重身份后，子夫才无比真切的感到这句话的贴切之处。只不知，上一世的母亲，在得知自己逝世后，又会是怎样的悲痛欲绝。 梓依吓得连声劝道：“夫人，泰一大神一定会明白你的心意和心意。这种誓言，发一次就够了。真的，方才那个誓言真的足够了！” “什么誓言呀？”素来活泼的阿元刚想像往常一样，冲到子夫怀里，却被梓依拦住。 子夫解释道：“阿母刚从宣明殿出来，还没来得及更衣。你还是离我远点，免得也染上温病。” “唯唯。”小丫头乖巧地站好，然后看向大殿方向，关切地问道，“那阿霜好点了吗？” “有那么多太医在，你meimei自无大碍。”阿霜病危之事，子夫自是只字不提，“阿襄和去病不是都进宫陪你了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乳媪和宫女呢？” 阿元吐吐舌头：“今天二姨母也进宫了。我早上想回宣室殿，可是姨母居然不让，还有乳媪她们也是这样。后来趁着在外面玩耍时，我打算偷偷溜回去，谁知道在路上就遇到阿母了。” “你呀，居然没被期门军发现。”子夫轻点长女的小额头，“梓依，送长公主回广明殿。” “不要。阿母，我不要。”经历了昨日的惊变之后，阿元自然不愿意离开好不容易才见到的阿母。 “阿母还要照顾你meimei。听话，别让阿母担心。” 看着子夫疲惫不堪的面容，阿元犹豫了半晌，最后乖乖跟着梓依离去。 看着渐渐走远的长女，子夫长叹一口气，再度把目光投向了宣明殿。 焦灼不安地等待了一整日后，子夫终于得到消息，阿霜脱离险境了。 在陆续赶到长安的各地名医和少府太医的治疗下，阿霜的病情逐渐好转。等到阿霜痊愈时，已是四月下旬。 【古人都是迷信的，所以我也来迷信一把。 西汉人信的是太一神，也做“泰一”。从名字来看，这个神仙似乎是与泰山有关。 一直到唐朝，一旦有人生病，都是医生巫者一起出动，宋朝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