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杖刑之二
公公道:“吴总兵有所不知,那个花样滑冰在京城可火了,坊间流传的轻舞飞扬金童玉女组合,你听说过吗?轻舞就是永王妃。永王妃往日挺得皇上青眼的,今日不知因何得罪了皇上……” 吴三桂心中一震,脸上的震惊想掩饰都掩饰不住。永王妃就是轻舞!公公后面说的话,他再也听不清了。眼前全是那个血rou模糊的受刑女子,她就是轻舞!轻舞! 他的轻舞! 吴三桂呆立在原地,脚下似有千斤重,再也迈不出半步。 “怎么才将人带到?皇上在发火呢!”一个太监急急跑出来朝喝斥那个带路公公。 吴三桂回过神来,慌忙跟着公公走去。走出几步,他回过头来,树下已经没有了行刑的人,只剩下一大滩血水,一条血路一直延伸到景仁宫的门口,在闪闪的阳光显得那般触目惊心。 吴三桂的心象被挨了一拳,空荡荡的觉得失去半边。 巳时三刻,杖毕。 隐在暗处的长平紧紧抿着唇,这种杖刑她从小到大见过无数次,早已变得无动于衷。只有这一次,她流泪了。 长平暗叹一声,所有计划都白费了,雪jiejie至少三个月都下不床,再没人可以救她。就连一向慈善的母后,因为太子的原故,也不再维护她。 丁雪寻从昏迷中醒过来,朱慈炤独自坐在烛光里。 朱慈炤轻轻抚着她的脸,涩声道:“疼不疼?” “不疼!”丁雪寻直直盯着朱慈炤道,她疼的是心,而不是伤口。历经几次生死,她的耐疼能力已经达到顶级水平。 可她的心,却痛得鲜血淋漓!车轮下惨死,永王府焦心,钟粹宫凌辱,景仁宫受刑……她的心象被迟钝的刀子割开一寸一寸凌迟着,已麻木不仁感不到疼痛,却清晰感到被凌迟的煎熬。 这种煎熬唤醒了她灵魂深处仇恨的种子,她要一件件讨回来。 朱慈炤伸手合上她撑得圆圆的双目,将那不复璀璨耀眼的亮光关在门内,将头埋在她胸前,柔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你这臭女人就是太逞强。” 丁雪寻睁开眼就着烛光细细看了朱慈炤一眼便又闭上,任由他依靠着自己。 他眼底满是青影,象是几日几夜不曾眠一样。显然他是这次挖宝的主事人,没日没夜地挖。 “东六宫,西六宫,连冷宫都挖遍了。”朱慈炤沙哑的声音透着疲惫。 丁雪寻不吭声,她的记忆不会错,脑海中清楚记得皇宫沦陷后李自成的下属刘宗敏挖出一笔巨额的银子,也不知道朱明祖先留下的,还是庵党的不义之财,反正连崇祯都不知道。当时历史课上班上有个男同学还叫崇祯傻冒。丁雪寻觉得傻冒这个词儿很新鲜,所以记得特别深刻。 “雪儿,你母真没记错?”朱慈炤上前搂着她,声音有些颤抖。 丁雪寻知道朱慈炤害怕什么,挖不出宝藏就意味着死亡,八王爷未找到宝藏前不会杀她,怒火中烧中的崇祯却会。 “我娘就说在宫里。”丁雪寻说得十分肯定,却在心中祈祷,朱明祖先呀,魏忠贤呀,求求你们,千万要把那笔银子藏在这里呀,我的小命就靠你们了。 “宫里已挖成这样,别说金子,一个铜币都不曾见。写信去问问你母。” “皇宫这么大,又不是我娘藏的,她恐怕一辈子没进过皇宫。还是不要去打扰她,要是冷血门知道了又要分一杯羹……”丁雪寻说到这里双眼一亮,“连乾清宫也挖了吗?”乾清宫是崇祯的寝宫,要挖地三尺想来不易。 朱慈炤点点头,“连太后的仁寿宫都挖了,只差一处慈宁宫。” “慈宁宫?”丁雪寻沉思,这里住着什么人?居然比太后还要让崇祯敬重三分。 “住着懿安皇后。”朱慈炤道,声音尽是恭敬。 懿安皇后是明煮宗的皇后张嫣,煮宗驾崩后,朝政由魏忠贤及客氏把持,张皇后力排万难,助当时还是信王的崇祯登基为帝,崇祯待这位长嫂如母一样侍奉。 丁雪寻迟疑着道:“会不会就在这里?还是……已经被人挖走了?” “不可能!”朱慈炤斩钉截铁道,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不可能在慈宁宫,还是不可能被人挖走? 丁雪寻相信,以崇祯刚愎自用又多疑的性子,慈宁宫最后一定会被挖。 朱慈炤走后,景仁宫又恢复了死沉沉的寂静,好象不曾有人来过一样。 宫里的医女为丁雪寻的伤口上了药后,再也没有人来照顾她。这是打算让她自生自灭了,若是挖不出宝藏,她很快就会死在这里。 如此与世隔绝又过了五日,景仁宫外的侍卫全部撤退。丁雪寻心中一沉,几日来的精神支撑在侍卫的撤退中终于倒塌,该来的终于来了!这几日来,长平不时使人带来一张安慰的纸条,可此刻,什么都安慰不了她了。 景仁宫的大门大开,宫女们送来了丰盛的饭菜,还有——一壶酒。这是最后的晚餐了吗?丁雪寻也不客气,坐在桌几上就开吃。 朱慈炤抿着唇走进来,看着狼藉的桌几淡淡道:“王妃这就开吃了?也不知道等等夫君,不守妇道。” 丁雪寻已有几分醉意,举杯又猛饮了几口,苦笑道:“朱慈炤,你能来送别我很高兴,若是崇祯能来就好了,我有好多话想对他说。” “叫父皇!”朱慈炤命令道。 “别恶心我,那是你父皇,与我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关系。” 朱慈炤将丁雪寻手中的杯子拿走,埋怨道:“你这女人……真是!不懂喝就不要喝,醉成这样,传出去叫爷的面子往哪搁?” “还给我,我要喝个痛快。” 朱慈炤不理会丁雪寻的挣扎,将她抱起扔到床上。丁雪寻爬起来,嘟哝道:“让我喝个痛快吧,我还未吃饱了,让我做个饱死鬼。” 朱慈炤沉着脸盯着她。 丁雪寻看着他道:“朱慈炤,好歹我们也算夫妻一场,我死后你把我烧成灰撒到五湖四海好不好?” “哦,大海这里没有,要到很远的南方才有。你肯不肯为我浪费一点点时间,送我最后一程?”丁雪寻满眼哀求道。 朱慈炤依旧不语,目光冰冷盯着她。 “哦,你没有时间就算了,让花大哥去送我最后一程也可以。”丁雪寻失望道,“总之千万不要把我埋在地上,我怕黑,怕冷,怕蚂蚁,怕虫子……我不要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上。” 丁雪寻晕糊糊地说着,竟然抱着朱慈炤的肩头呜咽哭起来。 朱慈炤摸了一把她的脸,发现满手是泪痕,心中又是痛又是怜又是爱,她收起了尖利的触角,褪去用坚强伪装的外壳,原来是这样脆弱,这样惹人怜爱。 “乖,不哭了,我答应你就是!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上,我一定会将你挫骨扬灰,把你扔到五湖四海……” 这臭小子说的是人话吗?丁雪寻昏晕地想,算了,人都死了,还管什么!说一定她一觉醒来,又穿回去了。 想到穿回去,丁雪寻竟然有些高兴。 朱慈炤看着她一会儿哭得伤心一会儿又笑得没心没肺,不由伸手抚着额,叹息一声。 丁雪寻醒来时头痛欲裂,瞧,这就是宿醉的显著效果。她的酒量是拼出来的,醉酒次数屈指可数,昨天却一下子便醉了,而且醉得一塌糊涂。 映月、青禾听到声音上前侍候,“王妃伤口未好,不要起来。” 丁雪寻叹气道:“你们也来和我告别?” 青禾、映月面面相觑,“告别?王妃又要走了吗?” “不是我要走,是崇祯要杀我。” 青禾慌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道:“直呼皇上名讳会招来杀身之祸,要叫皇上,皇上!王妃切记,这里是皇宫。皇宫!” 映月惊道:“皇上为何要杀王妃?王妃不是刚立了大功吗?” “立了大功?”丁雪寻错愕地问。 青禾道:“王爷说王妃立了大功,让我们进宫侍候。” “啊!原来是挖到了!”丁雪寻口中说着,僵硬的神情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突然嘻嘻笑起来,“朱慈炤这臭小子,居然敢耍jiejie,看我不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青禾叹气道:“王爷要是听到这话,又要闹得不愉快了。” 丁雪寻瞪她一眼,“他怎么可能知道?除非你去告密。哼,就算他在眼前,我也敢这么说。” 青禾看着门口抿嘴笑。 丁雪寻转头一看,朱慈炤黑着脸倚在门上,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语气冰冷,“是谁要剥爷的皮抽爷的筋?杨雪寻,你再说一遍!” 白痴!再说一遍,好让你证据确凿趁机发作? 丁雪寻上前搂着朱慈炤的脖子笑得谄媚:“王爷多大的人了,怎么听个话都会曲解?我是谁说,谁敢将我家夫君剥皮抽筋,我第一个饶不了他。”很狗腿地摸着朱慈炤的脸颊,在他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不要老黑着脸,好象我欠你钱不还似的。” 朱慈炤脸色总算柔和下来,盯着丁雪寻的眸光却渐渐幽暗。
青禾、映月早溜了出去,本来还好好的气氛因她们两个的动作而变得暧昧起来。 丁雪寻心里格噔一下,两手抽着朱慈炤的脸蛋狠狠地捏了几下,“我在这里吓得半死,王爷这两天却见长rou了。” 朱慈炤柔和的脸立即黑了下来,这女人……下手就不知轻一些吗?想要他知难而退?门都没有。 朱慈炤扣住她的皓腕,将她扔到床上,身上倾了上去,轻轻地吻着她那芳香的唇畔。 丁雪寻忍住推开他的冲动,这里不同于王府,四周都是眼睛,她稍有不慎,就会将本已危机重重的处境推入万劫不复之中。 朱慈炤正是瞅准了这点,瞅准了她的忌妒,才会迫不及待想将她变成自己真正的女人,这样的行为有些不男人,可他……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他想迫切地向她证明,他没有嫌弃她。只要她愿意,她仍然是他的最爱。 朱慈炤喘息着,修长的手指要挑起她的衣衫。 “停!”丁雪寻按住的大手,“那、那个……我们回府再说!” 宝藏已挖出,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唯一能保她性命的就是崇祯的誓言了。 朱慈炤幽深的眸光迅速暗淡下去,面上的欲望也迅速褪去。他坐起身子,却躲避着她的目光,淡淡地道:“在这里住,其实挺好的。” 丁雪寻霍地抬起头来,“为何?” 去你老娘的!崇祯。你说个人话却当放屁,丁雪寻水袖下的手掌握成拳头。 朱慈炤脸色苍白,神情悲痛,“父皇向天问卜的结果出来了,星走月中,国……破……君亡。” 这结果早在丁雪寻预料之中,要不她也不敢在崇祯面前妄议。这是历史上的结果,真实历史上崇祯要在崇祯十五年才知道,只不过这一世,崇祯提前一些知道罢了。 可那是在遭受太子凌辱之前,如今两位后宫之主对她虎视眈眈……她这算不算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朱慈炤恢复平静,将头埋入丁雪寻的秀发中,“你放心!父皇许我留在宫中。” 丁雪寻道:“我留下来,也改变不了这结果。” 朱慈炤猛地抬起头来,决绝道:“不,爷无论如何不允许这样的结果发生。司天监夜观星象,发现帝王星还十分明亮,帝王星旁还有一颗耀眼的小星绕在他膝下,大明还有救!” 一颗耀眼的小星?明末虽有不少骁勇善战的明将,可都被崇祯赶尽杀绝了。这颗小星,是谁呢?丁雪寻苦苦沉思,终于想起一个人来——袁崇焕。崇祯三年就该死而未死的袁崇焕。 丁雪寻问道:“你父皇要我做什么?” 朱慈炤不满看她一眼,“什么叫你父皇?是我们的父皇。” 叫一个顶着苏杭那张脸的人做父皇?别说叫了,丁雪寻想想就全身毛骨悚然。 “你的才华不亚于我,父皇要你筹军费。”朱慈炤搂着她轻声道,“你怎么不问问,到底挖出多少?” 丁雪寻哼声道:“有什么好问的,又不是我的,省得堵心。”其实她早就知道,这笔巨额银两有一亿九千多万两。就算她不问,朱慈炤一定会告诉她。 果然,朱慈炤得意道:“有一亿九千多万两,全部藏在慈宁宫地下。雪儿,你这次立了大功了。” 丁雪寻不吭声,她立了大功又如何?到最后,她会得到什么呢?大明存,她亡;大明亡,她亡! “雪儿,筹军费的事,别跟爷说你办不到。” 她是办得到!可不表示她愿意为大明效力。当然,这样的话丁雪寻只能烂在肚子里。 她温柔地道:“为了大明,为了你,我当然愿意。可我一介女子……” 朱慈炤浑身一震,扶着丁雪寻的手有些许颤抖,“你真的愿意为我?”他当然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他太了解丁雪寻了,为何他心中却不敢相信? 丁雪寻笑道:“我有得选择吗?难道你希望我为了太子……” 她的唇畔被人狠狠地封住。 这个臭女人,居然敢在他面前提那人!就是要好好惩罚她,才长记性! 直吻得丁雪寻呼吸不畅,象溺水的人拼命挣扎,朱慈炤的嘴才善罢甘休。 “下次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是为你,为了你!”一得到呼吸,丁雪寻赶紧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