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点字数,勿看
第一卷暴风前夜 第一章金家大院 赤塘关。 正南一百九十里便是河东重镇太原,龙城太原山围三面河阻一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五胡乱华以来,已成北方蛮族南下的咽喉要道。 天门关、石岭关和赤塘关曾经无数次的成功拱卫太原,并称太原三关,尤其是石岭关和赤塘关相距仅三十里,中有官帽山连接,呈犄角之势,为三关之中最重要的一环。 大盂镇在关南六里处,约莫有千余户人家,这样的规模足以相当于一个小县治下的的人口数量。因为地势低洼,更是这一带少有的良田之所,故此,大盂镇是这一带繁华所在。 却说镇子里有户金姓人家,说起金家真个是无人不知无人,实乃最殷实的富户,几乎占据了这一带半数的良田,更是经营着一家油盐铺和一家车马铺,大盂镇第一富户的名头实至名归。每当收获季节,给金家缴租子的佃户都不知有几。 大盂镇靠近大宋边界,金家祖上原本是流窜与边界的山贼草寇之流,想是打家劫舍的营生也不好过,便在几十年前落户于此,过起富家翁的逍遥日子。 想是改不了那股子草莽之间的匪气,金家人初到大盂镇的时候也没有少做欺男霸女的勾当,惹得镇子里骂声一片。只不过金家人手段强横,又财大气粗的使了许多银钱,和县里的老爷们称兄道弟暗通款曲,众人也奈何金家不得。 如今的金大老爷已经是金家的第二代家主,单名一个虎字,生的五大三粗膀阔腰圆,豹头环眼的模样活生生就是再世的张飞。这位金虎金大老爷和他的先辈不同,总是尽力的修补和村民之间的紧张关系,也时不时的拿出些银钱来做一些修桥补路的善事。明明是霹雳火爆的莽汉却总是要扮作儒雅的模样,大字也认不下一箩筐偏偏刻意的以文人自居,最是喜好召集镇子上同样认识几个字的家伙,弄些以文会友附庸风雅的勾当。 年关将近,眼瞅着已是腊月二十二,明日就是祭祀灶王的日子,照例金虎金大老爷要宴请镇子上几个“志趣相投”的“文雅之士”,共商“诗词盛宴”。 金大老爷绝早起来,特意把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还有模有样的带上文士纶巾,白袜青鞋,穿上水蓝滚白边儿的斜襟子长袍,完完全全就是衣服儒生的打扮。 金大老爷纶巾齐齐,青鞋方方,还特意将一柄水墨画的湘妃竹扇拿在手上,按说应该有几分文采风liu的模样才是。奈何金大老爷年纪已过四旬,又生的形容丑恶样貌凶顽,怎么装也不象是个读书人。尤其是此人的言行举止没有一星半点的斯文之气,一说话就泄露出他粗鲁莽撞的真面目。 金大老爷肥硕的身子把地皮踩的山响,土匪进村一般的满院子乱窜,口中更是大呼小叫:“李三,李三,你这吃货还不曾起床么?” “起了,早便起床了,水缸都挑的满满,柴火也劈了不少……”尽管已经是隆冬时节,李三也不过是劈了件小夹袄子,纽襻也敞开几个,正挥动斧头劈柴。 这李三身材极是高大,比魁梧的金大老爷还要高出小半个脑袋,尤其是身子健壮的好似一头猛牛,干起活来能顶三个好后生。 这个牛一般的家伙本是前些时候饿倒在村口被金大老爷捡了回来。这年头朝廷里的税赋多如牛毛,北边又有女真蛮子捣乱,饿殍遍野还谈不上,但是路倒儿还是不少。 金大老爷把饿昏过去的李三捡回来之后,两碗黄麋子糊糊灌下去之后就成了李三的救命恩人,金家大院儿也理所当然的多了一个不用工钱的下人。 李三这后生人老实,又不偷懒儿,眼里总是能看到活儿,别人不愿意干的营生他总是争抢着去做。一想到这里,金大老爷总是暗自得意:那两碗黄麋子糊糊真是物有所值,轻易的就换来一个不花钱的好长工。这样的下人不仅老实还能当牛马一样的使唤,要是多几个李三这样的一年怕是要省下百十吊钱吧……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家伙太能吃了,说他是吃货也不算冤枉了李三,插筷子不倒的稠米饭每顿都要三四碗,还要再加三个大碴子高粱饼。 不过金大老爷也不在意这样,不能吃饭哪里来的力气干活?大骡子大马的牲口还要添几声黑豆才拉得动磨盘呢。只要能给我金家干活,就不怕吃饭! “李三呐,一会子早饭罢了,你就去文家一趟,请文老先生来过来吃酒,再商议一下修葺牌坊的事情。”金大老爷把那柄很是花俏的擅自插在后脖领子里,歪着脑袋想想:“文家的光景过的恓惶,怕这年关不好过,你去的时候去账房支两吊钱,再拿五升黄米过去,对了,还有那个猪头也送过去吧!” 看金大老爷满脸虬髯,却穿了文士袍,尤其是袍子上还绣了一多栩栩如生的牡丹花,这样的装扮要是穿在一个儒雅的秀才身上,自然是平添几分风liu。可是金大老爷穿了,企业是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叫花子穿龙袍也不象皇帝……”李三微笑着念叨,径自去厨房领取吃食。 金大老爷的脾气确实是火爆了些,也经常摆大老爷的臭架子,不过这人还算不错,小事情上虽然屡屡犯错,大义却从不曾亏过。尤其是一改祖上欺负村民的作风,时常的接济镇子里的贫苦人家,属于那种典型的贪小利不忘大义的人物,勉强还算不错。 李三掰着老大黑瓷碗,起劲的啃手上的高粱饼子。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省摔跤队主力队员,李三实在不能适应这样粗鄙的伙食。 当初在摔跤队的时候,那伙食可是经过无数专家的论证,再由营养师搭配,比这金家的高粱饼子强了千百倍也不止。 作为一个穿越者,李三总是极力掩饰自己的与众不同,尽量使得自己和这个时代更加的融合。通过种种旁敲侧击的手段,李三才知道了自己所处的环境是大宋宣和七年的年尾,现在的金家大院就在太原以北。 对于宣和七年,李三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印象,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时代,只能从地理位置上判断这是北宋的某个时间段。具体在这个时间段里有些什么样的大事发生就不得而知了。 待到前些日子听说女真蛮兵犯境的消息之后,李三才明白自己是在北宋的末年,毕竟女真人作为北宋掘墓人的角色登上历史舞台的。 在李三的心目之中,北宋曾经代表了当时最为先进的文明,无论是科技和经济,还是辉煌灿烂的中华文化,都达到了当时世界其他民族拍马难及的绝对高度。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辉煌的时代,在赵宋的治理之下,以十倍的兵力百倍的国力,居然被女真蛮族打败,使得中华文明开始堕入苦难的深渊。从此来自北方的蛮族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接连崛起,肆意践踏中华大好山河,辉煌的华夏文明和淳朴的炎黄子孙在外族的铁蹄之下逐渐日薄西山…… 既然女真鞑子已经开始南侵,那么距离靖康之耻——这个炎黄子孙心头永远也挥之不去的耻辱也不远了吧。 整个北方尽落胡虏手中,人口减少半数,这是一场灾难。 不光是大宋帝国的灾难,而是整个中华民族的灾难。 “巍巍中华,浩荡河山!”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未来,李三再也掩饰不住深藏在骨子里的热血气概,恶狠狠的咬一口手上的高粱饼子…… 无论未来的命运如何,都需要保持强健的体魄和旺盛的精力,随时准备在中华需要的时候把满腔的热血抛洒出去。 第二章幽会大防 李三拎了个毛也不曾褪尽的猪头,怀里揣着两吊钱,褡裢里是五升黄灿灿的精米,径直去往村口的文老先生家中。 说起这文老先生,可是大盂镇方园几十里家喻户晓的人物,和金大老爷一样是镇子里影响力最大的人物。 金大老爷财大气粗又zhan有许多良田,能叫许多人为金家牛马一般的劳作,又和官府有许多往来,提起金虎金大老爷的威名还真是罕有不惧的。 文老先生却是不然,听说这文老先生的祖上曾经出过状元郎,曾经官至什么什么大学士,反正就是很大的官老爷。文家祖上为官清廉,治家严谨,尤其是文家子弟都是彬彬有礼的儒雅之士,绝对算是书香门第。 听镇子里的人说,文家的那个状元郎祖上因为太清廉了,好像是得罪了哪个权贵,终于没有落下好结局,最后罢官丢命,就葬在老家大盂镇。 到了文老先生这一代,家道中落的厉害,然文老先生依旧保留了文人的风骨,虽有满腹经纶却不求闻达显赫,而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办义学,不要一文钱不拿一粒米的免费教授附近的孩子们识文断字。 大盂镇这样的偏远地方,能够认识字的就有好几百人,能够达到一成的入学率,这在当时绝对是个了不起的事情,就算留名于方志之上也不为过。 以大盂为中心方圆十几里之内,识文断字之人都是直接或间接拜文老先生所赐,只要是个认字的,都可以尊老先生一声:师傅。 而且老先生为人平和,从不于人争抢甚么,名声好的不得了,在镇里镇外算是最德高望重之人,说话也是最有权威。 文老先生和金大老爷是镇子里当之无愧的头面人物,只不过人们对金大老爷最多是敬而远之或者说是纯粹的畏惧,而对于文老先生却是实实在在的尊敬。 文家不经商不务农,只是守着一点祖产过日子,自然是愈发的拮据。每到农闲时候,老先生就给孩童启蒙,到了农忙就到村头的墓地之中为那状元郎老祖宗守墓。 天气干冷的厉害,李三缩着颈项来到村口的文家老宅。所谓的老宅准确的来说就是几间守墓人的破败小屋,干打垒的院墙堪堪及腰,门楣处的石头栓子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早就风化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有门帽子上石雕的飞云纹路仿佛在诉说着这个院落曾经的辉煌。 虽然文家的院子已经破败的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却没有人会小瞧生活在这里的文姓一家。院后埋葬的就是文老先生的祖宗——那曾经辉煌一时的状元郎;文老先生本人的威望在大盂镇也是无人能及,何况文老先生还有两个儿子,长子是镇上的铁匠,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次子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文家次子生的眉清目秀十分俊朗,最难得的是此子从小就博闻强记熟读百家,经史子集无一不通。十三岁过县试(人们习惯于把宋时候的州试用唐时候的县试来称呼),十六岁以第一名的成绩过府试(省试),是当地唯一功名在身人物,素有才子之名。 过了这个新年又是大比之时,以文家次子的才学高中头魁如探囊取物一般轻而易举。镇子里的人都说文家的这个公子是文曲星转世,再现当年文家的辉煌指日可待。也不知道有多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托人来提亲,都被文大才子给回绝了。 很明显,文家的这个大才子前程远大,出将入相紫绶金章虽不敢说,封妻荫子金冠玉带定然不在话下,自然不把镇子里的这些寻常女子看在眼中。久而久之,人们也就断了和文家联姻的想法。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文家的西厢正传出孩童朗诵之声,正是杜工部的传世文章。文老先生捧了书本抑扬顿挫的领诵,二十几个蒙童清脆脆的嗓音极是清明。 “国破山河在……”这声音直击李三心田,仔细的品味了这其中之意,想到不久之后就要到来的靖康之耻,真是感慨良多。 当年杜工部面对的还是叛军和李唐之间的争斗,而自己即将看到外族对中华的ling辱。大宋携带着中华文明和亿兆的炎黄子孙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 已经近在咫尺的女真蛮族对大宋是一个致命威胁,可惜没有一个人能够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 倚仗山河险要雄关壁垒为屏障的大宋王朝上上下下早已经没有了建国时候的雄风,如今的宋帝再也不是如同当年太祖皇帝一般,已经忘却了如何使用镔铁盘龙棍去征战杀伐,一心一意的躺在美酒佳丽堆中做着盛世千年的春秋大梦,殊不知外族的兵戈已经杀到了家门口,如今的三万里河山已经是狼烟四起。而朝廷里那些所谓的国家栋梁们懂得的只有阿谀奉承和互相压榨。就在大宋君王沉醉在瘦金体的文字时候,他名下的江山也和他的字体一样越来越瘦;就在大宋的臣子还在想着如何再踢出几脚花俏的球艺之时,女真人的刀锋已经接开始切割大汉民族的千年文明。 只有李三一个人明白靖康之耻的严重后果,不仅仅是把赵家子孙驱赶到了江南,更严重的是以血腥暴力屠杀北方近乎半数的同胞,使得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同胞们在面对外族入侵的时候再没有了应有的血性。女真人的屠刀和赵宋的懦弱无能断送的不光是半壁河山,而是阉割了中华民族的血勇之气,使得延续了几千年的中华文明从最高的巅峰急速划入低估,为以后中华民族的苦难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自从知道自己身处靖康前夜以后,作为炎黄子孙,身体内流淌的中华热血使得李三自觉不自觉的处心积虑的为即将到来的剧变作着准备。 然而在这个过分崇尚文治的时代,整个社会都以赵氏一族为核心运转的时代,李三这样一个连来历也说不清楚的人物力量实在弱小到了极限。 由于没有户籍,更说不清楚自己的来历,就算去应征到军中做一小卒也没有可能,李三只能以身遭巨变再也记不起自己的出身为托词,暂时在金家做一杂役,除了保持自己的体魄,就只能时时刻刻注意时局的变化。 李三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到江南避刀兵之乱,但是脑海中每一出现这样的念头,骨子里澎湃的中华热血立刻就否定了这懦弱的念头。 身为中华之一份子,岂能在危难之际抽身事外? “金大老爷请文老先生过府议一议修缮状元牌坊的事情……”看文老先生终于得了空闲,李三急急的说明来意,把带来的猪头精米卸下:“这些东西是金老爷送予先生……” 状元牌坊是大盂镇的标志性建筑,代表了文家的辉煌和所有村民对文家的崇敬。毕竟无论哪朝哪代,状元郎都是几年才出一个。 “金老爷善举,文家谢过!这便去金家登门道谢。”文老先生淡淡的表达了谢意:“这些个吃食你还是拿回去的吧,我文家虽是清贫,尚可度日……” 其实李三也知道文老先生拒绝金家接济的真正原因,并非是文老先生不缺这些东西。文家虽然没落,终究是世代书香,确实有些瞧不上金价这样的暴发户,何况金家不过是漂白了的山贼草寇之流。而那状元牌坊是文家的精神支柱,早就破败不堪,若不是因为修葺所用的花销太大,估计文老先生会连金家帮忙修葺的建议一并回绝。 李三也听说过文老先生的风骨,他拒绝金家的接济也不是什么十分意外的事情,既然文老先生已经同意拜会金家,李三传话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施个浅礼径自离去。 归去途中,路过那高大的状元牌坊,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状元牌坊高约两丈七尺,三门两拱,光是最上面的石梁就有三尺的方径,在这小小的镇子上,可以算是十分的宏伟的建筑,尤其是正中“状元及第”四个颜体大字,据说是哪位名臣手书,足以见证文家世代书香的繁华。这牌坊已历百十年的风风雨雨,基层的石柱早就磨损的厉害,只怕再过不了多少年月,石柱就再也支撑不住巨大的石梁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倒塌,所以文家才着急的修葺。 听金家的下人们念叨,金大老爷有意和文家交好,一来是为了借助文家的好名声来提高自己的威望,最主要还是想用修葺牌坊来为两家的亲事做铺垫。 金大老爷有两个女儿,长女嫁给了石岭关一个从九品的承节郎,小女儿待字闺中爱如掌上明珠,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自然是要寻个满意的夫家。而文老先生的次子,也就是文大才子是金家最理想的女婿人选。 李三暗暗发笑,金大老爷终究是个土匪出身的粗人,根本就不能明白文老先生这种人的心思。如文老先生这样的书香门第,虽已是家道中落,骨子里的那股文人傲气却是不坠,虽然文老先生表面上和任何人都客客气气,内心深处恐怕还是看不起金家这样的暴发户。何况文大才子的前程似锦,金大老爷想和文家结成儿女亲家的想法只怕是要落空的。 一阵微风拂过,牌坊右手传来低低人语之声,仿佛是有人在刻意的压低了嗓音说话。 李三身处这个大变将至的时代,此处北去不足十里就是宋金交战的最前线——赤塘关,时时刻刻都保持高度的警戒心思。此地民风极是淳朴,在如此隐秘的树丛之中窃窃而语,显然不是做正经的勾当,莫非是女真军的细作? 李三高抬腿轻落足的小心靠近,果然见到两个人影隐在树后小声的说着甚么…… “嘎巴”一声,李三脚下踩中枯枝弄出声响,那二人见有人来,惊呼一声拔足就跑,恍如受惊的鸟雀一般。 “哪里跑……”唯恐是女真派遣的细作,李三撇开大长腿几步追上,利落的将那二人堵住,刚要动手擒拿却是愣住:“二……大姐(*注),怎是你哩?” 逃跑的二人不是别个,正是文大才子和金大老爷的爱女! 那文大才子看李三愣住,急急的落荒而逃,只剩下金家小姐瑟瑟发抖的站立在李三面前。 这情形,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是金小姐和文大才子这一对小情人在此幽会。李三可没有心思看别人谈情说爱的恶趣味,淡淡一句“天冷,二大姐早回”就要离去。 “李……三,你……”金小姐怯怯的呼唤。 这金小姐本就是柔柔弱弱的体态,又是多病的身子,此时受到惊吓早就面色惨白,抖的如同风中黄桑叶,颤的活似雨里绿浮萍,活生生就是西子捧心黛玉皱眉的可怜模样。 李三回头见到金小姐的这般模样,顿时明白,口气平淡的如同白开水一般:“二大姐放心,此事从未发生,李三甚么也不曾看见。” 仿佛听到金小姐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在这个时代,封建礼教最是盛行,最讲究的就是男女大防,对于人性的束缚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未婚男女偷偷私会,可不仅仅是伤风败俗这么简单,一顿痛打逐出家门名誉扫地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可算是最轻的处罚,就算是沉塘浸猪笼也被看成是合情合理而且合法的处置方法。 以金小姐这样的女子,与男子幽会被人撞见,若是张扬开来最好的结局也就是一杯鸩酒或者丈二白绫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当然,就算是死也未必能够洗刷名节有亏的耻辱。 “李三,你……你可千万不要说出……”金小姐哀求的语气之中带着明显的颤音。 “小人甚么也不曾看见,今日就不曾见过二大姐!” 在原来的那个时代,众目睽睽之下当街热吻都已经司空见惯,这种找个僻静的所在说几句贴心话儿,说不准连手也不曾拉一下呢,绝对算是最最纯洁的男女关系了。 李三暗暗发笑:老子满脑子想的是如何抵御外族入侵,哪里有心思理会你们这些儿女情长的勾当! *注:在两宋时候,小姐这两个字是有特俗含义的,其实只有青楼女子才被称为小姐(和现在的含义一样)。若是称呼良家女子为小姐,就是对人的侮辱。很多古装电影电视见到未婚女子就称为小姐的情节是不对的。当时对未婚女子正确的称呼是大姐而不是小姐,哪怕对方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也是称其为大姐的。如果某家有好几个未婚的姐妹,长女称为大姐,次女成为二大姐,以此类推。 第三章 文老先生和金大老爷自在大堂之中商议些事情,在外面亦是隐约闻得。 对于金文两家是否能够联姻,金家的二大姐是否能够如愿的嫁给她心目中那个如意郎君,李三真的半点也不关心,几乎所有的念头都用在镇子以北不足十里的宋金战场上。 记忆中的女真人很迅速的南下,是在年初兵围汴梁的,如此算来,大盂镇这一带的沦陷已经是迫在眉睫。 女真人南下之后大肆有组织有目的的杀戮汉人,“尸积盈野”“血可漂杵”等触目惊心的词汇是史书描述这一时期用的最多的形容,根据史书的统计,整个北方损失的人口数量达到三千六百万。 三千六百万这个叫人毛骨悚然的数字仅仅的是直接死于女真人屠杀的数字,至于沦为女真奴隶而被折磨致死的汉人同胞究竟有多少已经无从得知,想来也是一个叫人战栗的天文数字。 作为中华民族微不足道的一份子,既然来在这个时代,就要倾尽全力改变这场悲剧发生,即便是无法改变也要勉力一试,李三虽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人物,采用鸵鸟政策无视中华的这场浩劫而逃去江南这种背叛自己民族背叛自己血统的的事情也做不出来。 “娘的,歪好也要和鞑子拼一回,大不了洒出胸中一腔热血把这一百多斤丢在这里也就是了,之多是给三千六百万这个数字添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零头罢了!对抗鞑子说起来不过是一句话,到底应该从何处入手……” “李三,二大姐说你干活卖力,这是赏你的……”金家的丫鬟以苇叶绑了半只蒸鸭递给李三,站在廊下的金家二大姐却不过来,只是遥遥的注视。 稍微一个愣怔,旋即明白这是二大姐的“封口费”,想是唯恐自己嘴巴不严,把她与文大才子幽会的丑事说出去。 李三本不把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不过这柔柔弱弱的二大姐总是有些不放心。不过事关这女子的名节,她如此的谨慎也是可以理解。 第一卷暴风前夜 第一章金家大院 赤塘关。 正南一百九十里便是河东重镇太原,龙城太原山围三面河阻一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五胡乱华以来,已成北方蛮族南下的咽喉要道。 天门关、石岭关和赤塘关曾经无数次的成功拱卫太原,并称太原三关,尤其是石岭关和赤塘关相距仅三十里,中有官帽山连接,呈犄角之势,为三关之中最重要的一环。 大盂镇在关南六里处,约莫有千余户人家,这样的规模足以相当于一个小县治下的的人口数量。因为地势低洼,更是这一带少有的良田之所,故此,大盂镇是这一带繁华所在。 却说镇子里有户金姓人家,说起金家真个是无人不知无人,实乃最殷实的富户,几乎占据了这一带半数的良田,更是经营着一家油盐铺和一家车马铺,大盂镇第一富户的名头实至名归。每当收获季节,给金家缴租子的佃户都不知有几。 大盂镇靠近大宋边界,金家祖上原本是流窜与边界的山贼草寇之流,想是打家劫舍的营生也不好过,便在几十年前落户于此,过起富家翁的逍遥日子。 想是改不了那股子草莽之间的匪气,金家人初到大盂镇的时候也没有少做欺男霸女的勾当,惹得镇子里骂声一片。只不过金家人手段强横,又财大气粗的使了许多银钱,和县里的老爷们称兄道弟暗通款曲,众人也奈何金家不得。 如今的金大老爷已经是金家的第二代家主,单名一个虎字,生的五大三粗膀阔腰圆,豹头环眼的模样活生生就是再世的张飞。这位金虎金大老爷和他的先辈不同,总是尽力的修补和村民之间的紧张关系,也时不时的拿出些银钱来做一些修桥补路的善事。明明是霹雳火爆的莽汉却总是要扮作儒雅的模样,大字也认不下一箩筐偏偏刻意的以文人自居,最是喜好召集镇子上同样认识几个字的家伙,弄些以文会友附庸风雅的勾当。 年关将近,眼瞅着已是腊月二十二,明日就是祭祀灶王的日子,照例金虎金大老爷要宴请镇子上几个“志趣相投”的“文雅之士”,共商“诗词盛宴”。 金大老爷绝早起来,特意把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还有模有样的带上文士纶巾,白袜青鞋,穿上水蓝滚白边儿的斜襟子长袍,完完全全就是衣服儒生的打扮。 金大老爷纶巾齐齐,青鞋方方,还特意将一柄水墨画的湘妃竹扇拿在手上,按说应该有几分文采风liu的模样才是。奈何金大老爷年纪已过四旬,又生的形容丑恶样貌凶顽,怎么装也不象是个读书人。尤其是此人的言行举止没有一星半点的斯文之气,一说话就泄露出他粗鲁莽撞的真面目。 金大老爷肥硕的身子把地皮踩的山响,土匪进村一般的满院子乱窜,口中更是大呼小叫:“李三,李三,你这吃货还不曾起床么?” “起了,早便起床了,水缸都挑的满满,柴火也劈了不少……”尽管已经是隆冬时节,李三也不过是劈了件小夹袄子,纽襻也敞开几个,正挥动斧头劈柴。 这李三身材极是高大,比魁梧的金大老爷还要高出小半个脑袋,尤其是身子健壮的好似一头猛牛,干起活来能顶三个好后生。 这个牛一般的家伙本是前些时候饿倒在村口被金大老爷捡了回来。这年头朝廷里的税赋多如牛毛,北边又有女真蛮子捣乱,饿殍遍野还谈不上,但是路倒儿还是不少。 金大老爷把饿昏过去的李三捡回来之后,两碗黄麋子糊糊灌下去之后就成了李三的救命恩人,金家大院儿也理所当然的多了一个不用工钱的下人。 李三这后生人老实,又不偷懒儿,眼里总是能看到活儿,别人不愿意干的营生他总是争抢着去做。一想到这里,金大老爷总是暗自得意:那两碗黄麋子糊糊真是物有所值,轻易的就换来一个不花钱的好长工。这样的下人不仅老实还能当牛马一样的使唤,要是多几个李三这样的一年怕是要省下百十吊钱吧……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家伙太能吃了,说他是吃货也不算冤枉了李三,插筷子不倒的稠米饭每顿都要三四碗,还要再加三个大碴子高粱饼。 不过金大老爷也不在意这样,不能吃饭哪里来的力气干活?大骡子大马的牲口还要添几声黑豆才拉得动磨盘呢。只要能给我金家干活,就不怕吃饭! “李三呐,一会子早饭罢了,你就去文家一趟,请文老先生来过来吃酒,再商议一下修葺牌坊的事情。”金大老爷把那柄很是花俏的擅自插在后脖领子里,歪着脑袋想想:“文家的光景过的恓惶,怕这年关不好过,你去的时候去账房支两吊钱,再拿五升黄米过去,对了,还有那个猪头也送过去吧!” 看金大老爷满脸虬髯,却穿了文士袍,尤其是袍子上还绣了一多栩栩如生的牡丹花,这样的装扮要是穿在一个儒雅的秀才身上,自然是平添几分风liu。可是金大老爷穿了,企业是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叫花子穿龙袍也不象皇帝……”李三微笑着念叨,径自去厨房领取吃食。 金大老爷的脾气确实是火爆了些,也经常摆大老爷的臭架子,不过这人还算不错,小事情上虽然屡屡犯错,大义却从不曾亏过。尤其是一改祖上欺负村民的作风,时常的接济镇子里的贫苦人家,属于那种典型的贪小利不忘大义的人物,勉强还算不错。 李三掰着老大黑瓷碗,起劲的啃手上的高粱饼子。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省摔跤队主力队员,李三实在不能适应这样粗鄙的伙食。 当初在摔跤队的时候,那伙食可是经过无数专家的论证,再由营养师搭配,比这金家的高粱饼子强了千百倍也不止。 作为一个穿越者,李三总是极力掩饰自己的与众不同,尽量使得自己和这个时代更加的融合。通过种种旁敲侧击的手段,李三才知道了自己所处的环境是大宋宣和七年的年尾,现在的金家大院就在太原以北。 对于宣和七年,李三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印象,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时代,只能从地理位置上判断这是北宋的某个时间段。具体在这个时间段里有些什么样的大事发生就不得而知了。 待到前些日子听说女真蛮兵犯境的消息之后,李三才明白自己是在北宋的末年,毕竟女真人作为北宋掘墓人的角色登上历史舞台的。 在李三的心目之中,北宋曾经代表了当时最为先进的文明,无论是科技和经济,还是辉煌灿烂的中华文化,都达到了当时世界其他民族拍马难及的绝对高度。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辉煌的时代,在赵宋的治理之下,以十倍的兵力百倍的国力,居然被女真蛮族打败,使得中华文明开始堕入苦难的深渊。从此来自北方的蛮族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接连崛起,肆意践踏中华大好山河,辉煌的华夏文明和淳朴的炎黄子孙在外族的铁蹄之下逐渐日薄西山…… 既然女真鞑子已经开始南侵,那么距离靖康之耻——这个炎黄子孙心头永远也挥之不去的耻辱也不远了吧。 整个北方尽落胡虏手中,人口减少半数,这是一场灾难。 不光是大宋帝国的灾难,而是整个中华民族的灾难。 “巍巍中华,浩荡河山!”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未来,李三再也掩饰不住深藏在骨子里的热血气概,恶狠狠的咬一口手上的高粱饼子…… 无论未来的命运如何,都需要保持强健的体魄和旺盛的精力,随时准备在中华需要的时候把满腔的热血抛洒出去。 第二章幽会大防
李三拎了个毛也不曾褪尽的猪头,怀里揣着两吊钱,褡裢里是五升黄灿灿的精米,径直去往村口的文老先生家中。 说起这文老先生,可是大盂镇方园几十里家喻户晓的人物,和金大老爷一样是镇子里影响力最大的人物。 金大老爷财大气粗又zhan有许多良田,能叫许多人为金家牛马一般的劳作,又和官府有许多往来,提起金虎金大老爷的威名还真是罕有不惧的。 文老先生却是不然,听说这文老先生的祖上曾经出过状元郎,曾经官至什么什么大学士,反正就是很大的官老爷。文家祖上为官清廉,治家严谨,尤其是文家子弟都是彬彬有礼的儒雅之士,绝对算是书香门第。 听镇子里的人说,文家的那个状元郎祖上因为太清廉了,好像是得罪了哪个权贵,终于没有落下好结局,最后罢官丢命,就葬在老家大盂镇。 到了文老先生这一代,家道中落的厉害,然文老先生依旧保留了文人的风骨,虽有满腹经纶却不求闻达显赫,而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办义学,不要一文钱不拿一粒米的免费教授附近的孩子们识文断字。 大盂镇这样的偏远地方,能够认识字的就有好几百人,能够达到一成的入学率,这在当时绝对是个了不起的事情,就算留名于方志之上也不为过。 以大盂为中心方圆十几里之内,识文断字之人都是直接或间接拜文老先生所赐,只要是个认字的,都可以尊老先生一声:师傅。 而且老先生为人平和,从不于人争抢甚么,名声好的不得了,在镇里镇外算是最德高望重之人,说话也是最有权威。 文老先生和金大老爷是镇子里当之无愧的头面人物,只不过人们对金大老爷最多是敬而远之或者说是纯粹的畏惧,而对于文老先生却是实实在在的尊敬。 文家不经商不务农,只是守着一点祖产过日子,自然是愈发的拮据。每到农闲时候,老先生就给孩童启蒙,到了农忙就到村头的墓地之中为那状元郎老祖宗守墓。 天气干冷的厉害,李三缩着颈项来到村口的文家老宅。所谓的老宅准确的来说就是几间守墓人的破败小屋,干打垒的院墙堪堪及腰,门楣处的石头栓子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早就风化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有门帽子上石雕的飞云纹路仿佛在诉说着这个院落曾经的辉煌。 虽然文家的院子已经破败的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却没有人会小瞧生活在这里的文姓一家。院后埋葬的就是文老先生的祖宗——那曾经辉煌一时的状元郎;文老先生本人的威望在大盂镇也是无人能及,何况文老先生还有两个儿子,长子是镇上的铁匠,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次子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文家次子生的眉清目秀十分俊朗,最难得的是此子从小就博闻强记熟读百家,经史子集无一不通。十三岁过县试(人们习惯于把宋时候的州试用唐时候的县试来称呼),十六岁以第一名的成绩过府试(省试),是当地唯一功名在身人物,素有才子之名。 过了这个新年又是大比之时,以文家次子的才学高中头魁如探囊取物一般轻而易举。镇子里的人都说文家的这个公子是文曲星转世,再现当年文家的辉煌指日可待。也不知道有多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托人来提亲,都被文大才子给回绝了。 很明显,文家的这个大才子前程远大,出将入相紫绶金章虽不敢说,封妻荫子金冠玉带定然不在话下,自然不把镇子里的这些寻常女子看在眼中。久而久之,人们也就断了和文家联姻的想法。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文家的西厢正传出孩童朗诵之声,正是杜工部的传世文章。文老先生捧了书本抑扬顿挫的领诵,二十几个蒙童清脆脆的嗓音极是清明。 “国破山河在……”这声音直击李三心田,仔细的品味了这其中之意,想到不久之后就要到来的靖康之耻,真是感慨良多。 当年杜工部面对的还是叛军和李唐之间的争斗,而自己即将看到外族对中华的ling辱。大宋携带着中华文明和亿兆的炎黄子孙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 已经近在咫尺的女真蛮族对大宋是一个致命威胁,可惜没有一个人能够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 倚仗山河险要雄关壁垒为屏障的大宋王朝上上下下早已经没有了建国时候的雄风,如今的宋帝再也不是如同当年太祖皇帝一般,已经忘却了如何使用镔铁盘龙棍去征战杀伐,一心一意的躺在美酒佳丽堆中做着盛世千年的春秋大梦,殊不知外族的兵戈已经杀到了家门口,如今的三万里河山已经是狼烟四起。而朝廷里那些所谓的国家栋梁们懂得的只有阿谀奉承和互相压榨。就在大宋君王沉醉在瘦金体的文字时候,他名下的江山也和他的字体一样越来越瘦;就在大宋的臣子还在想着如何再踢出几脚花俏的球艺之时,女真人的刀锋已经接开始切割大汉民族的千年文明。 只有李三一个人明白靖康之耻的严重后果,不仅仅是把赵家子孙驱赶到了江南,更严重的是以血腥暴力屠杀北方近乎半数的同胞,使得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同胞们在面对外族入侵的时候再没有了应有的血性。女真人的屠刀和赵宋的懦弱无能断送的不光是半壁河山,而是阉割了中华民族的血勇之气,使得延续了几千年的中华文明从最高的巅峰急速划入低估,为以后中华民族的苦难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自从知道自己身处靖康前夜以后,作为炎黄子孙,身体内流淌的中华热血使得李三自觉不自觉的处心积虑的为即将到来的剧变作着准备。 然而在这个过分崇尚文治的时代,整个社会都以赵氏一族为核心运转的时代,李三这样一个连来历也说不清楚的人物力量实在弱小到了极限。 由于没有户籍,更说不清楚自己的来历,就算去应征到军中做一小卒也没有可能,李三只能以身遭巨变再也记不起自己的出身为托词,暂时在金家做一杂役,除了保持自己的体魄,就只能时时刻刻注意时局的变化。 李三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到江南避刀兵之乱,但是脑海中每一出现这样的念头,骨子里澎湃的中华热血立刻就否定了这懦弱的念头。 身为中华之一份子,岂能在危难之际抽身事外? “金大老爷请文老先生过府议一议修缮状元牌坊的事情……”看文老先生终于得了空闲,李三急急的说明来意,把带来的猪头精米卸下:“这些东西是金老爷送予先生……” 状元牌坊是大盂镇的标志性建筑,代表了文家的辉煌和所有村民对文家的崇敬。毕竟无论哪朝哪代,状元郎都是几年才出一个。 “金老爷善举,文家谢过!这便去金家登门道谢。”文老先生淡淡的表达了谢意:“这些个吃食你还是拿回去的吧,我文家虽是清贫,尚可度日……” 其实李三也知道文老先生拒绝金家接济的真正原因,并非是文老先生不缺这些东西。文家虽然没落,终究是世代书香,确实有些瞧不上金价这样的暴发户,何况金家不过是漂白了的山贼草寇之流。而那状元牌坊是文家的精神支柱,早就破败不堪,若不是因为修葺所用的花销太大,估计文老先生会连金家帮忙修葺的建议一并回绝。 李三也听说过文老先生的风骨,他拒绝金家的接济也不是什么十分意外的事情,既然文老先生已经同意拜会金家,李三传话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施个浅礼径自离去。 归去途中,路过那高大的状元牌坊,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状元牌坊高约两丈七尺,三门两拱,光是最上面的石梁就有三尺的方径,在这小小的镇子上,可以算是十分的宏伟的建筑,尤其是正中“状元及第”四个颜体大字,据说是哪位名臣手书,足以见证文家世代书香的繁华。这牌坊已历百十年的风风雨雨,基层的石柱早就磨损的厉害,只怕再过不了多少年月,石柱就再也支撑不住巨大的石梁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倒塌,所以文家才着急的修葺。 听金家的下人们念叨,金大老爷有意和文家交好,一来是为了借助文家的好名声来提高自己的威望,最主要还是想用修葺牌坊来为两家的亲事做铺垫。 金大老爷有两个女儿,长女嫁给了石岭关一个从九品的承节郎,小女儿待字闺中爱如掌上明珠,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自然是要寻个满意的夫家。而文老先生的次子,也就是文大才子是金家最理想的女婿人选。 李三暗暗发笑,金大老爷终究是个土匪出身的粗人,根本就不能明白文老先生这种人的心思。如文老先生这样的书香门第,虽已是家道中落,骨子里的那股文人傲气却是不坠,虽然文老先生表面上和任何人都客客气气,内心深处恐怕还是看不起金家这样的暴发户。何况文大才子的前程似锦,金大老爷想和文家结成儿女亲家的想法只怕是要落空的。 一阵微风拂过,牌坊右手传来低低人语之声,仿佛是有人在刻意的压低了嗓音说话。 李三身处这个大变将至的时代,此处北去不足十里就是宋金交战的最前线——赤塘关,时时刻刻都保持高度的警戒心思。此地民风极是淳朴,在如此隐秘的树丛之中窃窃而语,显然不是做正经的勾当,莫非是女真军的细作? 李三高抬腿轻落足的小心靠近,果然见到两个人影隐在树后小声的说着甚么…… “嘎巴”一声,李三脚下踩中枯枝弄出声响,那二人见有人来,惊呼一声拔足就跑,恍如受惊的鸟雀一般。 “哪里跑……”唯恐是女真派遣的细作,李三撇开大长腿几步追上,利落的将那二人堵住,刚要动手擒拿却是愣住:“二……大姐(*注),怎是你哩?” 逃跑的二人不是别个,正是文大才子和金大老爷的爱女! 那文大才子看李三愣住,急急的落荒而逃,只剩下金家小姐瑟瑟发抖的站立在李三面前。 这情形,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是金小姐和文大才子这一对小情人在此幽会。李三可没有心思看别人谈情说爱的恶趣味,淡淡一句“天冷,二大姐早回”就要离去。 “李……三,你……”金小姐怯怯的呼唤。 这金小姐本就是柔柔弱弱的体态,又是多病的身子,此时受到惊吓早就面色惨白,抖的如同风中黄桑叶,颤的活似雨里绿浮萍,活生生就是西子捧心黛玉皱眉的可怜模样。 李三回头见到金小姐的这般模样,顿时明白,口气平淡的如同白开水一般:“二大姐放心,此事从未发生,李三甚么也不曾看见。” 仿佛听到金小姐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在这个时代,封建礼教最是盛行,最讲究的就是男女大防,对于人性的束缚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未婚男女偷偷私会,可不仅仅是伤风败俗这么简单,一顿痛打逐出家门名誉扫地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可算是最轻的处罚,就算是沉塘浸猪笼也被看成是合情合理而且合法的处置方法。 以金小姐这样的女子,与男子幽会被人撞见,若是张扬开来最好的结局也就是一杯鸩酒或者丈二白绫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当然,就算是死也未必能够洗刷名节有亏的耻辱。 “李三,你……你可千万不要说出……”金小姐哀求的语气之中带着明显的颤音。 “小人甚么也不曾看见,今日就不曾见过二大姐!” 在原来的那个时代,众目睽睽之下当街热吻都已经司空见惯,这种找个僻静的所在说几句贴心话儿,说不准连手也不曾拉一下呢,绝对算是最最纯洁的男女关系了。 李三暗暗发笑:老子满脑子想的是如何抵御外族入侵,哪里有心思理会你们这些儿女情长的勾当! *注:在两宋时候,小姐这两个字是有特俗含义的,其实只有青楼女子才被称为小姐(和现在的含义一样)。若是称呼良家女子为小姐,就是对人的侮辱。很多古装电影电视见到未婚女子就称为小姐的情节是不对的。当时对未婚女子正确的称呼是大姐而不是小姐,哪怕对方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也是称其为大姐的。如果某家有好几个未婚的姐妹,长女称为大姐,次女成为二大姐,以此类推。 第三章 文老先生和金大老爷自在大堂之中商议些事情,在外面亦是隐约闻得。 对于金文两家是否能够联姻,金家的二大姐是否能够如愿的嫁给她心目中那个如意郎君,李三真的半点也不关心,几乎所有的念头都用在镇子以北不足十里的宋金战场上。 记忆中的女真人很迅速的南下,是在年初兵围汴梁的,如此算来,大盂镇这一带的沦陷已经是迫在眉睫。 女真人南下之后大肆有组织有目的的杀戮汉人,“尸积盈野”“血可漂杵”等触目惊心的词汇是史书描述这一时期用的最多的形容,根据史书的统计,整个北方损失的人口数量达到三千六百万。 三千六百万这个叫人毛骨悚然的数字仅仅的是直接死于女真人屠杀的数字,至于沦为女真奴隶而被折磨致死的汉人同胞究竟有多少已经无从得知,想来也是一个叫人战栗的天文数字。 作为中华民族微不足道的一份子,既然来在这个时代,就要倾尽全力改变这场悲剧发生,即便是无法改变也要勉力一试,李三虽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人物,采用鸵鸟政策无视中华的这场浩劫而逃去江南这种背叛自己民族背叛自己血统的的事情也做不出来。 “娘的,歪好也要和鞑子拼一回,大不了洒出胸中一腔热血把这一百多斤丢在这里也就是了,之多是给三千六百万这个数字添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零头罢了!对抗鞑子说起来不过是一句话,到底应该从何处入手……” “李三,二大姐说你干活卖力,这是赏你的……”金家的丫鬟以苇叶绑了半只蒸鸭递给李三,站在廊下的金家二大姐却不过来,只是遥遥的注视。 稍微一个愣怔,旋即明白这是二大姐的“封口费”,想是唯恐自己嘴巴不严,把她与文大才子幽会的丑事说出去。 李三本不把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不过这柔柔弱弱的二大姐总是有些不放心。不过事关这女子的名节,她如此的谨慎也是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