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第一百零四章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无名先生催促道:“快点弹啊!趁着我这个cao琴大师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指点你一二!” 听他的声音兴奋急切,便如一个兴奋的孩童,庄韵情不由哑然失笑。说道:“日前听君一曲千回百转、荡气回肠,论cao琴之技,先生可谓冠绝天下,当世无出其右!玉幺儿这点微末琴技怎好意思拿来献丑?” 无名先生道正色道:“连潇湘的琴技都是我手把手传授,你弹不好也没什么奇怪。这不是有我这个cao琴大师在么?指点两下便能让你一生受用无穷!——除了潇湘,我难得有这般好的兴致指点别人,你这小妮子不知庆幸,下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缘了!” 她的琴技便是习自潇湘夫人,听他这般说不由暗暗吃惊,却也无法再推托。不过弹琴就弹琴,总比动刀动剑打架要好。苦笑一声,抬手调了调琴弦,按宫引商,悠扬的琴声渐起…… 她来此赴约虽然有些无奈在里面,不过从根本上说这中年文士并不让人讨厌,所以她的心情还算不错,因此弹出的曲调相应的也是轻松适意。无名先生听了一会儿,唇边微露笑意,张口唱道: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我偕臧。 ……” 大概是想到了年轻之时的青春往事,随着反复吟唱,这位有着神仙之姿的无名先生似乎陷入了某种美好的情绪中之中,神情渐渐痴迷,充满磁性的嗓音也愈加温柔起来。 听他声音渐渐有异,庄韵情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只听他唱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可是对方除了盯着自己的目光温柔专注,却也没有什么异常——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想到他半夜三更,夜入王府到潇湘郡主故居,便只为给她抚琴一曲,亦是痴情之人,便冲他莞尔一笑。曲调一转,低低吟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潇湘郡主与师傅两情相悦,那么自然不能再与他“朝朝暮暮”,既然如此,便是让其“一相逢”又能如何? 不过无名先生此时的神情,却是真真切切只可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柔情似水”。他的目光温柔而专注,加上他一身浑然天成的成熟高贵的男子气度,世间只怕绝大部分女子都无法抵抗他眼中的柔情,可是这样的眼光却只能让她警惕。虽然唇边笑意未减,弦上玉指不停,心中却早已警铃大做,眼底寒意渐生。 此时的她便如蓄势待发的小野猫一般,时刻都准备露出自己尖利的爪子将来犯之敌抓个头破血流。不过她也深知与对方境界差距太大,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选择与对方撕破脸——哪怕这时他真得心怀不轨! 无名先生嘴角微不可察的一抽——这小妮子也太敏感了罢?眼底的笑意慢慢漾开,渐渐变成放肆的大笑,直笑得她莫名奇妙!笑到最后却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伸手在她头顶轻揉两下,把她的头发都揉得蓬乱起来: “狐性多疑——玉幺儿,你还真是一只小狐狸……” 庄韵情不知他在笑什么,又听到他叫自己“小狐狸”,不由更加恼火,又不好发作出来,只好瞪目不语。 无名先生对她不善的目光视若无睹,返身走回桌前,从地上装满碎冰的大木桶中取出已经不多的葡萄酒,重新在两只酒杯中各斟了半盏,又再走回,将其中一盏递到她手中。此时他脸上已经平静如水,便如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看着她细细点评道: “你cao琴的手法虽然略显生疏,对琴的感觉却还不错,总的说来还算过得去。看来潇湘在你身上确实下了不少功夫,不过你的指法还得多加练习才行……” 庄韵情莞然一笑,心想自己除了随潇湘夫人隐居翠竹轩那段时日,为了麻痹自己而每日练琴,后来夫人离去,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何曾再好好cao过一次琴?垂下眼帘,很好的将眼底的复杂情绪遮住。轻抿一口杯中的葡萄酒,说道: “cao琴是需要天分的,我于音律上天分平常,弹不好也是在情理之中,哪能与先生相提并论?” 无名先生闻言大喜,瞬间眉飞色舞起来,说道:“小妮子这句话说得极对,那人虽然自称天上地下无所不通,诗词歌赋无所不晓,天文术数无人能及,打架更是天下第一!可是论及音律他却只能排在第二,——不,是第三!因为还有潇湘!你这小丫头虽然继承了他的血脉,却也不用妄自菲薄,只要得我指点一二,他就只能排到第四了,哈哈哈哈——” 庄韵情自然知道他说得是师傅“天山异人”云中飞,他说这话虽然有些狂妄,但她前日已经听过他抚琴,其cao琴境界确实无可挑剔,令人如聆仙乐。师傅虽然厉害,然而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他的自负想来也是有些道理的。不过师傅毕竟是师傅,在外人面前岂能输了自家人的士气,于是柔柔一笑: “音律只是小道,我师傅是做大事之人,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耗费太多精力;再说他老人家虚怀若谷,从不在这些小事上与人计较。若是眼光一直放在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岂不是辱没了他老人家一代宗师的身份!先生说是与不是?” 无名先生盯着她,岂会听不出来她的言下之意?不由有些哭笑不得:“看不出来你这小妮子也有尖牙利齿之时,人都说‘疏不间亲’,看来这话的确是有些道理的!罢了,是我不该多嘴!” 庄韵情暗中朝他翻了个白眼儿,口中却软软笑道:“虽是小道,不过先生的琴技确实是神乎其技,无人能及,玉幺儿还是十分佩服的……” 无名先生笑骂道:“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那人一向眼高于顶,要护短倒也罢了,谁叫他的拳头够硬?可是你这小妮子有什么资本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功夫没有学到多少,这份唯我独尊,世人在我眼中皆如尘土的轻蔑却是青出于蓝,真不知道是该赞你聪明呢,还是打你一顿屁股?”
庄韵情嘻嘻笑道:“玉幺儿何时敢在先生面前耀武扬威了?不过就算玉幺儿该打,我师傅也要亲自动手,不然他老人家会气不平,而他老人家若是气不平,天下就不会太平,——所以为了大家平安,还是留给他老人家去打罢。” 无名先生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忽然问道:“她还好吗?” 他这句话问得极是突兀,可是庄韵情却听懂了——他为潇湘郡主而来,这个“她”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不过听懂归听懂,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 潇湘郡主于自己有恩,又是师傅的爱侣,于公于私她都不想有人对她有所觊觎。这位无名先生虽不讨厌,可是傻瓜都能看出来他对潇湘郡主有什么心思。虽说长辈之事她不该插手,可是她要真把潇湘郡主的去向告知对方,可以想象的是,师傅那里自己一定死得很难看!何况她现在的确不知潇湘郡主在哪里。 可是眼前无名先生又岂是她可以轻易打发的?看着他蕴藉了无数难言情绪的复杂目光,以及不容她有丝毫回避的自然威压,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不知道——我最后一次见她便是在你今日看到的‘翠竹轩’,之后她便离开,我也离开。我这次刚刚回来不久,至于潇湘郡主有没有回来过那便不得而知了。” 无名先生似笑非笑看着她:“你以为我会相信么?--玉幺儿,我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我并不想伤害她,你没必要对我撒谎。” 庄韵情无辜摇头:“我没有骗你,我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无名先生道:“看来你的父母并没有对你提过我——你不认识我,想要保护你的母亲不受伤害我可以理解,但上一辈的事情你一个小姑娘是不明白的,你也无法插手。” 庄韵情皱眉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每个人都说我是他们的女儿,可我真的不是。如果我所认识那位的夫人果真就是你所说的潇湘郡主,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与潇湘郡主的确有过几面之缘,而且她不止一次帮过我,最后一次甚至跟在她身边两月之久。我这一手粗浅琴技亦是那时得她所授,不过这已经数月之前的事了,——不管先生信与不信,事实便是如此。” 无名先生微现沉思之色,沉吟问道:“你真不是她的女儿?” 凝视她如画的精致眉目——毫无疑问,眼前的少女是个真真正正的美人,然而美人与普通美女真正的区别却不是美貌,更不是青楼楚馆间的声色媚惑,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特殊气质。而他坚持认为,那种气质的沉淀至少是需要几代甚至是数代人的极高修养和不懈努力才能传承下来的。换句话说,他认为这种气质是天生的——暴发户永远都无法与世代相传的真正贵族相比! 而这少女身上恰恰就有这种他认为天生的高贵气度,那是只有同样高贵的血脉才能诞生的东西。何况她精致的眉目间便能看到那两人nongnong的影子,那份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超然与傲气更是无法复制!所以要他相信这不是那人与潇湘的骨rou,除非那两人亲口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