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对月
和颐志堂欢乐喜庆的气氛相反,樨香院的仆‘妇’却都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宋宜‘春’像困兽似的,暴烈地在屋里打着转:“……这小畜生,也不知道在皇上面前卖了什么,把皇上哄得团团转,竟然一副要为他出头的样子,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应该狠狠心把他收拾干净了,还开什么祠堂……” 垂手立在一旁的陶器重却另有担心。 他喊了声“国公爷”,打断了宋宜‘春’喋喋不休的咒骂,看了一眼没有一个仆‘妇’的屋子,小声提醒道:“您说,皇上怎么会知道当初世子爷和您生隙的事?一般人,可不会管这种事!” 宋宜‘春’一愣。 陶器重已道:“国公爷,我看这件事您不能大意,得想办法在皇上面前说上话才行。就算不能把今天的事说清楚了,也免得以后有人在皇上面前给您上眼‘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长此以往,我们就太被动了。” 宋宜‘春’陷入了沉思。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却有个小小的身影灵活地从旁边的窗户闪过,窜到了一旁的‘花’墙后,很快消失不见了。 ※※※※※ 窦昭这边打赏完了仆‘妇’,窦家人以及平日和宋墨‘交’好的亲友也都陆陆续续地得到了消息,特别是以后要常和五城兵马司打‘交’道的顺天府尹黄祈黄大人、如今暂时兼任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的东平伯,都差了得力的大管事送上了一份厚物。因而等到窦昭回娘家住对月的那天,静安寺胡同就显得格外热闹,不仅槐树胡同的一家人全都来了,就是猫儿胡同的纪氏和快要临盆的韩氏也都来了。 窦世英觉得格外有面子,也不追问上次窦明宴请为何窦昭没有到的事了,直接问窦昭:“你打算在家里住几天?我也好让家里的人准备。” 住对月。并不是一定要在娘家住满一个月,而是在姑娘出嫁后的一个月,有选择‘性’地住几天。 “只能住个两、三天。”窦昭歉意地笑道,“过两天世子就要上任了。还要督促官府调查我们府上走水的事,只有下次回娘家再多住些日子了。” 出了嫁的‘女’儿,因为特别珍惜和娘家父母相处的机会,最少也要住个四、五天的功夫。有的甚至是住上一个月,像窦昭这样只住短短三日的,非常之少。好在窦世英觉得‘女’儿既然嫁给了别人家做媳‘妇’,自然是要以夫家为重。并不以为忤,笑道:“住两、三天就住两、三天,到时候让砚堂来接你。” 宋墨忙起身应“是”。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欢喜。 窦世英看着呵呵地笑。 恐怕是‘女’婿想让‘女’儿早点回去吧! 他看宋墨的眼神越发的温和了。和宋墨说起他的差事来:“你年纪小,不免会有人不服气。但千万不可为人倨傲,要知道,那些陈年的老吏是最不好惹的,他们多半经验足,又‘精’通钱粮之道,甚至是和户部、兵部的那些胥吏都有‘私’‘交’。他们有时候成事不足,可若是要使起绊子来,那可是一使一个准。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千万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要谦逊谨慎,宽和大度,学会以柔克刚……” 窦昭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宋墨这家伙不收拾别人就不错了,别人想收拾他?通常都是秋后的蚱蜢,没几个能蹦跶得长的。而且父亲的这些话全是教人谦和忍让的,若真是照着他的话做,恐怕宋墨要被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不过,宋墨平时待人接物都七情六‘欲’全不上脸,现在有必要在父亲面前流‘露’出这样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吗? 这家伙,也太能装了! 宋墨却一副乖乖受教的样子,认认真真地听着,不住地点头称“是”,仿佛窦世英说的话全是金科‘玉’律,让窦世英在这个正三品的‘女’婿面前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兴奋。 高升在‘门’口探了探脑袋。 窦昭忙道:“高管事有什么事?”打断了窦世英的唠叨。 高升窘然,连声道:“没事,没事。” 窦世英却是脸‘色’一沉。 窦昭办宴请,窦明没去,说是要回娘家住对月,却事后连个解释也没给窦昭;后来窦明办宴请,窦昭虽然说礼到人不到做得不对,可她的话也有道理。 两姐妹各打五十大板。 所以这次他特意让高升亲自去请窦明,让窦明必须到,还让高升带话给窦明:“从前的事谁也不要提了,从今天起,两姐妹亲亲热热,要像一家人。” 而此时见了高升的样子,窦世英哪里还不明白。 窦明竟然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根本不放在心上。 可当着窦昭的面,他若是细问,两姐妹的关系岂不是要更糟糕?何况还有‘女’婿在场……这话一说出去,‘女’儿在‘女’婿面前还有何颜面?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悦,道:“外面的酒席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安排好了!”高升正不知道如何回答,闻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又有小厮来禀:“五老爷过来了,正和六老爷在厅堂里喝茶呢!” 众人俱是一愣。 出嫁的‘女’儿回娘家住对月,这是‘女’眷的事,他一个做伯父的,怎么也来了? 窦世英在心里小声嘀咕着,对宋墨道:“走,去见见你五伯父去。他和户部那些人很熟,你趁着掌管金吾卫军饷的机会,和户部的那帮家伙‘混’个脸熟,以后钱粮拨得快一点,不管是上峰还是下属,对你都会另眼相看。” 宋墨恭谨地应“是”,不卑不亢地跟着窦世英往外走,说出来的话却毫不掩饰地奉承着窦世英:“早就想请岳父为我引荐一番,只是怕岳父嫌弃我行事不稳重,一直没有敢提……” 他和户部不熟能拖延长兴侯的军饷? 他和户部不熟能把河工的账一分不差地按时结出来? 窦昭实在是忍不住了,低了头无声地笑,去了招待‘女’眷的‘花’厅。 舅母正和六伯母、五伯母说着话。看见她进来,朝着她招手。 窦昭笑盈盈地走了过去,给长辈一一行着礼。 五伯母上下打量着她,笑道:“这件玫瑰红的刻丝褙子穿在四姑‘奶’‘奶’的身上。真是‘精’神。” “谁说不是!”蔡氏立刻笑着接了话茬,“四姑‘奶’‘奶’今天戴的这支点翠簪子也很漂亮,瞧这凤头,做得多‘精’神。眼睛亮晶晶的,像活物似的。” 窦昭只是微微地笑。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很是热闹。 用了午膳,大家在‘花’厅里开了几桌打马吊。 窦昭好不容易才推脱掉。赵璋如就拉了她在‘花’厅后面的小厅里说话。 因为窦昭的婚事,舅母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定下十月初一起程。若是一路顺利。正好回去过年,因而赵璋如的情绪有些低落:“也不知道我们姐妹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窦昭想到了过几年就会随夫婿在京都旅居的大表姐赵璧如:“这世上的事谁说得准?你看我,三个月前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嫁给宋砚堂。你也不要这样沮丧才是。” 赵璋如睁大了眼睛:“你喊妹夫做宋砚堂!” 窦昭轻轻地咳了两声,轻声道:“一时失言!”然后和赵璋如开玩笑地眨着眼睛,“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赵璋如嘻嘻地笑,又高兴起来,问起英国公府走水的事:“那些盗贼抓到了没有?你们真的打赏别人一千两银子?” “当然是真的啦!”窦昭和赵璋如说着话。看见六伯母从‘花’厅里走了出来,笑着对两人道:“年纪大了,腰不好使了,不能久坐,出来走走。” 赵璋如忙起身拿了个厚厚的坐垫:“您坐坐吧!” 六伯母笑着坐了下来,问她们:“你们在说什么?说得那么高兴。” “说英国公府悬赏的事。”赵璋如笑呵呵地和六伯母说着话,六伯母笑‘吟’‘吟’地听着。 窦昭却心中微动,朝着素心使了个眼‘色’。 素心进了‘花’厅。 不一会,出来对赵璋如道:“表小姐,舅太太让您过去给她看看牌。” “啊!”赵璋如讶然,但还是起身给六伯母行礼告退,跟着素心去了‘花’厅。 窦昭就挽了纪氏的胳膊:“六伯母,我陪您在抄手游廊里走走吧!” 纪氏看窦昭的目光里充满了慈爱。 两人在‘花’厅外的抄手游廊里慢慢地散着步,丫鬟婆子们都在‘花’厅的庑廊下立着,既可以随时听候‘花’厅里的人的召唤,又可以照顾到在抄手游廊里散步的两个人。 纪氏这才低低地开了口:“寿姑,我可怎么办啊?你十二哥,做了荒唐事,我谁也不敢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能跟你吐吐苦水……”一句话没有说完,眼泪已扑籁籁地落了下来。 窦昭心里“咯噔”一声,隐隐猜到是窦德昌和纪令则东窗事发了。 她忙安慰纪氏:“六伯母,什么事都有个解决的方法。您先别急,要是我不成,还有世子。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会在家里住几天,家里没有主持中馈的人,我跟父亲说,请您留下来帮忙。有什么话,我们晚上再说。” 窦昭的镇定从容感染了纪氏。 她点了点头,忙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由窦昭陪着在抄手游廊上又走了两圈,等情绪平静下来,这才轻轻地拍了拍窦昭的手,低声道:“好孩子,我没事了。我们进去吧!” 窦昭“嗯”了一声,笑着和六伯母进了‘花’厅。 ※ 送上今天的更新! o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