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逐鹿 第八十三章 功成
第八十三章功成 于是,就算最坚定的汉子都有些含糊了,上过战场的人都清楚,其实死并不可怕,让人难以忍受的反倒是等死的过程。阅读网 自打清军夜袭以来,陈敬廷就没有一个晚上睡安稳过,现在的他,眼窝深陷、蓬头垢面,要不是那炽烈的眼神,沉稳的做派,还真看不出来这就是指挥两万多大军的统帅。 清晨,陈敬廷照例带着几个jǐng卫和数个参谋从师部出来到城中各处巡查,看一看夜间的实际战况到底如何。还没从十字街拐过弯来,就听见对面倒下一半的围墙后有人小声议论。 。 “听营长说,照这么打下去,弹‘药’也就够坚持七八天的!这么多部队,怎么就留下咱们师守在这个鸟地方等死呢?” “你傻啊!不守在这儿,往哪跑!你也不看看,四周都让人家围得死死的!” “那咱们就这么完了?” “你以为还能怎样?跟你说,现在能吃就多吃,快没机会吃了!” 跟在陈敬廷身后的参谋闻听到这里,直气的原本俊俏的五官都挪了位,刚要抢过去将这几个说怪话的小兵揪出来,被陈敬廷一把拦下了。 陈敬廷嗔怪地瞪了自己的这个学生一眼,“不是讲过吗?危急时刻,法度宜宽不宜严,才好收拾人心! 走,回去!说不定起复已经想出什么好主意了。” 说着,看也不看众人,转身就往回走。 一进‘门’,沈旒云果然已经恭候在大堂之上,“师座!学生写了一纸公告,还请老师过目。” 陈敬廷点点头,伸手接了过来,只见上写着:“我忠勇将士,业已苦战半月有余,取得八分的胜利。但我们的对手非但没有撤退的迹象,反而愈发疯狂地进攻,于是,军中屡有谣言传播。 故尔,本帅要正告尔等知晓,依昨‘日’之战况判断,敌军攻势已是强弩之末,若无后续援军,不仅不能攻我,反而必遭惨败。何故?全因,我大军合围之势已成,攸县战局多延一‘日’,我军力量凝集,围歼清军就多一分把握。 过去半月的苦战中,上万伤亡将士的血‘花’,正期待吾人今明两‘日’之努力,结成胜利之果,报答国家。 我汉家列祖之牌位,巍然在上,吾辈必抱定决死之心力却强敌,以伟大战果,报慰英灵。 湖南决战,胜负就在今‘日’,吾辈要将今后作战之‘精’神提前到今明两‘日’来,适时使用,充分发挥,收一劳永逸之功,开我军胜利之先路。 禁卫师师长陈敬廷。” 陈敬廷扭脸看了一眼沈旒云,不禁长叹一声,自古道兵不厌诈,没成想今‘日’却被用来对付和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手下!陈敬廷半晌无语,抬手将众人喝退,抬眼盯住沈旒云,压低了声音道:“依照军令,咱们已经守了十五天,增华来报,说这几天清军伤亡也不小,将东面的守备部队‘抽’调去了大半。 你看,如果咱们趁夜能冲进司空山,纵是清军马快刀疾,也奈何不了咱们了!” 沈旒云心里一惊,但面‘色’如常,他也明白,此时突围,把握还是很大的;要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再突围,那才真叫命悬一线呢! 但沈旒云是接了明磊亲笔密令的,哪敢存了旁的念头,还是硬下心来,故作迟疑地说:“可我担心,会不会是勒克德浑久攻不下,故意卖个破绽,引我们出城? 否则,换了我,就算‘抽’调人马,也要‘抽’调西侧的,那个方向一马平川的,只要我们不能渡江,跑出多远还不都是一个死? 舍西而取东,其中有诈啊!” “不尽然吧!就算有诈,他勒克德浑也猜不中我们会何时、取东侧何地突围,只要是趁夜,林齐昌说的有理,主动权还是在手的!” 沈旒云暗暗着急,知道陈敬廷主意已定,再纠缠于此,也是于事无补了,好在自己知道此人的软肋,看来要换个方向,打感情牌了。 于是,他双眉紧缩,无限哀怨地看着陈敬廷,“可师座有没有想过,咱们还有五千多重伤员,这些可都是全师的忠勇之士啊!难道老师真要丢弃他们,独自逃生?您不是常说,死活是小,义字为先吗? 千载之后,史有册、书有传,后人又会如何评价咱们呢,这可是一世的英名啊!” 自古,上了年纪的人自觉不自觉的都会多想想身后的事,沈旒云的这最后一句话,算是捅在了陈敬廷的痛处,见他有些动摇,沈旒云赶紧进言道:“大帅是何等人物!难道不值得我等听之、信之?大帅说十五‘日’,估计也就小有偏差,这等弃城而走的事,拖上两三‘日’再计议也不迟? 您说是不是?” 陈敬廷心里已然被沈旒云说服了,但嘴上徒自强硬,“你说得轻巧,两、三‘日’!我军还经得起几天的伤亡?” 一听知道陈敬廷不再坚持突围了,沈旒云赶紧陪着小心说道:“这几‘日’,我和一些老兵、连排长商议,大概有了些眉目。” “真的?”陈敬廷一惊,“快说仔细了!” “前几‘日’我们吃亏,主要是因为天‘阴’,夜里没了月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兵都说,瞅昨天傍晚的云彩,象是要晴天了,而且会晴上些‘日’子,毕竟都冬天了嘛! 大伙核计的主意,就是打死了也不许动!” “打死了也不许动?” “您听我细说,这些夜袭的清军够狠的,为了走路听不到声音都光着脚来,我们的对策就是只要哨兵处没了枪声,附近的部队一律卧倒,谁也不许移动。 这样一来,对凡是走动的人或站着的人,我们就可借着月光,实行开枪即打的战术。” “会有效吗?” “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试试就知道了!” 结果,又是一夜的枪战,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见人就‘射’的禁卫师战士小心翼翼地探头四下踅‘摸’,个个都惊呆了。阵地周围,或躺或卧的死尸不下几百具,几乎八成都是带辫子的清军。 如此又熬过了一天,被打死的九成九都是清军了,至此,禁卫师才算找到克制清军夜袭的法子,真是来之不易啊! 其后,勒克德浑江郎才尽,再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是一味的死打硬拚。尤其是这两天,清军不计死伤的复又开始从四个方向同时进攻了!面对一‘浪’狠似一‘浪’的进攻,原本城池不够高大坚固的城墙俨然成了大土堆,许多地方被双方士兵的尸体堆积出慢坡,甚至可以纵马上去。 城东‘门’和西‘门’也相继失守了,禁卫师被压缩在攸县城中狭小的空间里,到处是残肢断臂,暗黑的血水深深印在地上,士兵们对此已经木然,再也顾不上收敛战死弟兄的尸首,任凭那些曾经的勇士和清军‘混’杂在一起,已经没有力气,也实在清理不过来了。 而对面的勒克德浑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端坐在马上,对着跪在跟前的几个梅勒额真,已经破口大骂小半个时辰了。 往前再有三十几丈,就是到攸县县城中心的十字街了,勒克德浑死死盯着街东头县衙屋顶上迎风飘‘荡’的丈八火红战旗,直恨的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手里已经有了两道撤军的命令,自己生生抗了下来,只要再加一把劲儿,就不信打不下了! 见王爷停下来喘着粗气,趴在地上一个本旗的梅勒额真扎着胆子说道:“王爷,弟兄们都是好样的,但每个人‘精’力消耗得太厉害,轮番进攻,休息的时间过少,算上今天都一连坚持十八天,实在有些抗不住了。不少人的‘精’神都开始恍惚了,就这么直‘挺’‘挺’地往前冲,哪里还知道躲避子弹,这两天的伤亡竟比前面的总和还多!”
“那又如何!咱们是人,对面的明军不是人,不要忘了,咱们的军力是人家的三倍,久攻不下,真不知道尔等还有没有羞耻心?” 那个梅勒额真被说的两眼赤红,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王爷放心!今个儿不打到县衙前,小的绝不活着回来!” 说着,站起来,看也不看众人,转身就走。 其实勒克德浑也清楚,现在双方都急红了眼,比拼的不是战术、刀马,而是气势和意志,谁能抗到最后,谁就能笑到最后。这两天,大军的前进速度可以用尺来计算,每每看到手下兵士的断肢,勒克德浑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多年的军旅生涯早就磨练得人心似铁,此时的勒克德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任你顽强似铁,老子在攸县摆出来的这个熔炉也要将尔练成一摊烂泥。 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再次有一骑从北而来,这可是济尔哈朗的第三封亲笔手令送到了。 接到这封措辞严厉的撤兵军令,看着上面拳头大小的廖廖十数个大字,他知道,再不撤,这位叔王真的发起狠来,说不定要对自己军法从事了。 年轻的王爷在马上狠狠地一跺脚,冲着身边的心腹爱将丢下一句,“达凌阿,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说着,拨转马头,扬长而去,几百亲卫随后也跟了下去。 勒克德浑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衡阳,来到帅府‘门’前,将马鞭甩手扔给迎出来的一个梅勒章京,冷着脸大步流星地闯了进去。 此时的帅府,一片忙碌,济尔哈朗也没闲着,正和佟图赖几个人围着地图商议。就听进外面腾腾山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阿济格尼堪偷偷伏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顺承郡王独自回来了。” 济尔哈朗连眼皮也不眨,继续盯着地图,一声没有言语。此时无声胜有声啊!一脑‘门’子官司的勒克德浑,愣愣地站在济尔哈朗身后,一时进退不得。半天,才不情愿地跪了下来,“小侄给叔王请安!大军已经开始撤退了!” “那你怎么回来了?这算不算临阵脱逃啊?” 济尔哈朗的话,一下又把勒克德浑的火给斗了起来,“叔王,您知不知道多少咱们满洲的勇士倒在了攸县?眼看着就能全歼周明磊的禁卫师了,您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弟兄啊!” 济尔哈朗转过身子,平静地看着他,“贤侄啊,你今年多大了?” “快三十了!” “那,知道本王多大年纪了?” “五十有三了吧?” “年轻人,如果你是我这个年纪,尽可以在攸县打下去,左右以后如此痛痛快快打斗的机会不多了。但你还年轻,今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见王爷的话把勒克德浑说楞了,阿济格尼堪赶紧‘插’话道:“郡王恐怕还不知道,大顺逆贼张献忠的余孽李定国、冯双礼领着五万大军已经兵出贵州了!” “前两次公文不就提到了?可本王不明白,他们不是才打下云南吗?怎么这么快就占领贵州了?” “王爷不知,据可靠消息,贼首周明磊的大将陈慎就在李定国的军中,他们一进贵州,就打起伪明的黄龙旗,哄骗各地说是东进湖南的勤王之师,所以,一路上根本没有什么阻拦。” “那个叫陈慎的真是周明磊的人?” “千真万确!他和围攻湘潭的刘六号称明磊的左膀右臂,只是销声匿迹一年多了,没想到是被派到孙可望那里去了!” “就算他周明磊处心积虑已久,可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我们又不是事先没做防范,他阿哈尼堪领着正白、镶白两旗过万的‘精’锐在沅州是摆设吗?” 阿济格尼堪苦笑着:“最新军报,不但沅州失守,阿哈尼堪前脚撤回宝庆,后脚就被李定国包围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