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逐鹿 第六十章 英豪
第六十章英豪 杜灶生一口气跑出十丈远,这才转身看着受伤倒地的大汉,篝火下,鲜血一大股一大股地往外喷,渐渐的,大汉喘气的动作越来越慢了。 从跃起攻击第一个敌人算起,这一连串的动作,如电光火石般在转瞬间完成,实在太惊心动魄了。而此时的杜灶生拄着钢刀,跪在地上,只觉得眼前发黑,浑身上下如虚脱般冒着虚汗。 有一盏茶的功夫,杜灶生站起身,人没了脑袋才让人放心,看着没了右‘腿’的清军哀求的目光,杜灶生面无表情,既不‘激’动,也不害怕,若无其事地就将此人的人头一点一点地割了下来,再转身回<到自己刚才藏身的地方,手起刀落,又是两颗人头到手。 就这样,在七颗人头、七个心脏的陪伴下,杜灶生在篝火边睡了一夜。 天亮以后,杜灶生回到那颗大榕树下,一排长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听一排长讲过,这把步枪是老爷子留下来的,跟着他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但现如今,这支步枪已经被砍弯,不能使用了。杜灶生轻柔地摩搓着,泪眼‘迷’离,一副抚‘摸’‘女’人般的陶醉,枪把处有许多突起。杜灶生急忙翻过来细看,步枪在手把上刻着一共三十四道深浅不一的道痕。 杜灶生捧着枪,哇哇地哭了,哆嗦了半天,才将枪口处套着的刺刀摘下来,虔诚地又刻上崭新的七道。但昨天还手刃强敌的杜灶生,此刻手颤抖得厉害,其中有六道根本算不上直线,都是曲里拐弯地‘乱’作一团。 原本打算让这把枪陪着老乡一同长眠在这里,但转念一想,这是排长他爹留给他的,还是带回去,也好给他娘和他弟弟留下一个念想儿吧! 于是,就在这颗大树下,杜灶生用钢刀挖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深坑,先将七颗人头扔了下去,再回到一排长的尸体旁,跪下身,将他那双睁着大大的眼睛合上,口中喃喃道:“好哥哥,你的仇做小弟的我帮你报了!”然后轻轻地将他放了进去,再一点一点地用土盖上,又停了一会儿,将七个死人的心脏也放了下去,这才疯狂地将土推了下去,用脚踩实。 杜灶生用刺刀在大树上歪歪扭扭地刻下十一个大字:“大明粤军中尉柳小旺之墓”。见字虽难看,但一笔一划都入木三分,很多年也不会被磨灭,杜灶生还是满意地点点头:“大哥!等仗打完了,我就带着你娘亲、你兄弟来接你回家!” 说着,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这才洒泪而别。 杜灶生不敢走大路,一直沿着山脊的小路前进,比来时整整多走了两个时辰。远远地看见了自家的营寨,可此时的营寨外面的旷野上,人喊马嘶,蓝‘色’的、白‘色’的大旗到处在人群中飞扬。 看来还是回来晚了,清军已经开始攻寨了。杜灶生一点也不着急,就算再多出一倍的清军,只要清军没有压制他们的大炮,而本方弹‘药’充足,是很容易应付的来。 德安城三面环山,只有西面是平坦的荒地,从九江而来的官道在这里分了岔,一路拐弯贴着明军队营寨调头向南穿过博阳山区,直‘插’南昌城;另一路通过德安城再向北直达鄱阳湖的南岸和沿湖的官道连接,也可抵达南昌,不过是弓背路,要多走出不下一倍的路程。 对于行军路线,何洛会计算得很清楚,根据斥候的探报,谭泰之所以三万骑兵被数万步兵困住,就是没有料到明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聚集这么多艘船只,顺流而下旦夕间将几万大军投入战场。和人家明军比起来,朝廷江南水师的规模可就太小了,如同战船与竹筏子的差别,所以,为了防备明军仗着水军的优势阻截,在何洛会的计算中,根本不打算沿着湖边大路起运粮草回九江,而是要从德安的西‘门’经李家集逃回九江。 故此,从湖边赶来的只是富喇克塔率领的五千正蓝旗‘蒙’古骑兵,而他本人绕道李家集从北边过来,一是探路并安排两侧的jǐng戒部队,二来万一能打明军一个出其不意呢? 现在,看到沈一恒防守严密,火炮无论数量还是‘射’程都占了绝对的优势,何洛会更是将部队散开,围着明军队营寨转悠,毕竟在他的心目中,攻打明军无非是锦上添‘花’,他真正在意的是粮食能不能安全运抵九江。 而此时的杜灶生就潜伏在官道边的山梁上,心急如焚地看着一辆辆的四驾马车从他眼前经过,这里面都是粮食啊!对于这些粮食,杜灶生有着极其特殊的感情,就为了这些东西,俺们大老远的跑来,那么多的弟兄倒在了德安城下,在他眼里仿佛车上的每粒粮食上都附着死难弟兄的魂魄似的,让人割舍不下啊! 终于,他依依不舍地将目光挪开,竞发现百丈之外明显是一群当官的站在路旁的高地上指指点点。此时的杜灶生,一条斜斜的大伤疤横过整张脸,满身都粘满泥土和血污,特别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让人看了俨然地狱中来的勾魂使者。 将步枪填好子弹,杜灶生就象闻见荤腥的恶猫,背上背一支弯曲的步枪,为了捕食猎物在山脊斜着飞跑下来,纵身跳上半山腰的一块凸出的大青石,随即趴了下来。现在的杜灶生,已经算是从地狱中走了一圈,面对敌兵,异常的沉稳,原本瞄准好了,但一股横风吹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了下来,借机‘揉’‘揉’眼睛。 和上讲述的不一样,杜灶生瞄准的时候眼睛不是一睁一闭,而是大睁着双眼。这也是一排长柳小旺亲传的。记得当年他是这么说的:“你懂个屁!我爹是方圆百里有名的猎户,使土枪使了十来年了。他亲口告诉俺,‘旺啊!打枪时千万不能闭眼,这深山里什么邪乎事都有,一只眼用来瞄准,另一眼是用来观察周围动静的,否则,你正为击中猎物得意的功夫,就是你命丧虎口的时候!’” 擦擦眼睛里噙满的泪水,等气喘匀了,照着小旺教的,杜灶生大睁着双眼再一次瞄准了五十几丈开外的那个骑在马上、被前呼后拥的穿白‘色’盔甲的清军将佐的脑‘门’,不经意间扣动了扳机。 也就在枪响的同时,杜灶生忽地跃起,只用眼角的余光就看到那员清将翻身落了马,平静得连嘴角都未动一下就向山上跑去了。 当时,包括萨载在内的四五个牛录正围着梅勒额真布彦泰,一旁的小校正举着地图,由着他拿着马鞭对着地图在指点,给这些牛录布置任务。远处突然一声枪响,只见布彦泰头一歪,就侧身从马背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萨载反应还算迅速,对着传来枪声的方向,用手点指,七八十名骑兵打马就扑了上去。 但布彦泰实在倒霉,按说如此远的距离,又是普通步枪‘射’出的子弹,应该没有多大力道了,但子弹不偏不倚,正好钻进他没有任何防护的脖子里,由于速度减慢、翻滚加剧,反而造成了更大的创面。 掉下马的布彦泰并没有马上毙命,亲兵还七手八脚地找来水囊喂了他几口水喝,但喝下去的水都从弹孔中流了出来。布彦泰高悬着手臂,话却说不出来了。众人又赶忙找来干净的白棉布给他将窟窿堵上,可等到随军的郎中赶来时,布彦泰还是头一歪、断了气。 布彦泰的意外毙命,对清军的打击甚大,就连不相干的‘蒙’古正蓝旗士卒也跟着哭,原本就围在他身边的这些人更是哭得要命,最后,还是萨载先制住悲声,用白布将布彦泰的遗体给包裹好,‘交’给亲兵们抬上马车带走了。 等到去搜索的士卒无功而返,刚才还流泪的这些运送粮草的部队不要说一丝停留,甚至都未曾扭头多看一眼,就迅速通过那个地方撤离了。
等杜灶生回到德安城西‘门’外的军营,已是二天以后了。此时,德安城的大火还没有熄灭,而何洛会接应了逃出来的伊尔德从容地撤走了,金声恒的人马与沈一恒他们也合了营。 回到自己所在的连队,竟还有四十几个人幸存,连长韩双有也回来了,只可惜是作为一具尸首被抬回来的。虽然,何洛会来援的消息早就不重要了,但杜灶生还是执意要见师座沈一恒。 当杜灶生跪在沈一恒的面前,将这支弯曲的步枪高举过头顶的时候,沈一恒也被枪上的那些刻痕所震惊,泪水潸然而下。 后来,经察得知,这支枪就是柳小旺的父亲,战死的第三狙击连连长柳尚武在青云岗击毙佟养甲手下参将马宝顺所用的那支步枪,上面刻下的印记也是父子二人共同杀敌的证据。 从此,凡是经历过江西战役的粤军军人没有不知道这支弯曲的步枪和它所发生的故事的。 战后,明磊一共政重地颁发下三面纯金金牌,第一块给了北岗山炸死两个满清贝子的炮兵连长尤大壮,另一块就是用来表彰柳尚武、柳小旺父子英雄的。并传令,“只要得到此类金牌的后人凭着它,就可以直接面见各级衙‘门’的主官,当面提出要求,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诿搪塞。” 但很可惜,很多年过去后,也没有在哪个衙‘门’的档案中见到这等号称“免罪金牌”出现的记录,但战争期间发生的这些事,这支枪,却变成一个个的传说,流传许久,也流传到许多地方,甚至还被演绎为一出出的粤剧。据说,这几出戏还曾经经久不衰过!直到经历过那个战‘乱’年代的人慢慢死去了,这才渐渐地在一片歌舞升平中一点点地被淡忘干净了! 十月十八‘日’,金声恒统领的大军从德安城出发,一路北上赶到了湖边上船,金声恒的两万步兵和全部火炮向西北方向开赴九江城了;而整个江西战役中损失最惨重的三师,调头东南回南昌休整了。 此前,明磊在雷鸣谷也完成了队伍的整编,潘永僖、汤执中部保留了全部军官和四千老兵,经普通百姓扩充为一万五千人马,并配备了二百‘门’虎樽炮,俨然成了一个预备师的编制,被命令收复鄱阳湖以东饶州一带的府县。 最高兴的还要属张天广,白拣了这许多的上好战马,部队也扩充为有二万骑的真正意义上的骑兵师,陈锦泽的二师和陈敬廷的禁卫师由于伤亡不大,也很快补充完毕,于是,在刘六的率领下,走陆路杀奔九江了。 带着余下的百姓,明磊起身回奔南昌城,还有许多棘手的事情等着自己处理呢! 十月二十‘日’,整整十万五千兵马云集在九江城下,超过千斤的火炮不下八十‘门’,虎蹲炮更是超过千‘门’。面对如此优势的重火器,何洛会手下就算云集了伊尔德、觉善、恩格图、富喇克塔这些名将,但加在一起也抵挡不住大炮的轰鸣啊! 这是一场真正展现火炮实力的大战,不但清军。就是金声恒、王得仁诸将,也是头一回领教黑火‘药’真正的威力。一连炮轰了三天,九江城东面的城楼被硬生生炸塌了,任你八旗兵丁再勇武,奈何连人家明军队面都见不着,就被炸得死伤垒垒。所以,东‘门’一塌,何洛会再不敢继续守城,甚至连城都没敢烧,就趁夜悄悄撤军了。 几天的功夫,四万多‘精’锐清军,伤敌不过百人,自己反倒死伤了四千人马,哪里还敢死抗,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