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幕：伊图亚拉（下）
“自远方而来的客人，妾身作为伊图亚拉的神子，再一次为诸位的到访表示欢迎。” 随着纱帘从两侧慢慢敞来，传来虚无缥缈的声音。 “用于招待的尽是些粗陋的简食，以不知是否符合口味而愧怍不安，恐未尽足好客之情；万般无奈，唯致以妾身与姐妹们最为喜爱之物。” 正如神子所言，摆于桌上的食物都是一些用简单食材制作出来的菜式。虽不以复杂繁华夺人目光，看似简约的拼盘无不倾尽心思，其款式竟多达十数之种。 “这小小一碗水酒最是驱冷御寒，随时令采获的食材最为鲜美。饶是那极尽奢侈的珍馐，与这满怀心意的顾惜之物做比仍是迥然。‘厄德（雷迪亚斯的神明）之圣女’可不议，但以如此诚挚招待我这一介鄙夫，实属浪费。” 就在伊丝米儿苦于如何使用这以丝竹制成的两根均等的食具夹取食物时，希留斯则很自然地从碗里夹起食物送入口中，然后平静地抿了一口半透明的浆酒，出言感叹道。 “……您真是谦虚。倘若来往伊图亚拉的男子都如阁下这般，想必现在更加热闹繁华吧。” “愧不敢当。” 在两人互相来往的礼仪性措辞中，雪女将视线转向仍一门心思与食具斗争着的伊丝米儿身上。 “食物还合您胃口吗？” “——诶？啊嗯…很好吃喔！真的很好吃……啊！！” 一时分神导致好不容易双手各执一筷夹起的食物又落回了碗中，伊丝米儿有些沮丧的垂下肩膀来。 “……我有令人准备其它用具，还请不必拘于习俗，按喜好选择便好了……” “……我知道了。” 在明亮的光线下彷如白雪般如梦似幻的肌肤熠熠生辉；神子不能自由活动，因为此身必须承受灾厄来获取神明传达的神谕。而缠绕在神子身上那些用咒布所编织成的结，既是为了防止灾厄扩散，亦为神子独自承受了伊图亚拉的苦难之证明。 她一直都坐在那里，历经四季更迭，雨季的阴郁，冬日的白茫茫，同此生悲叹的时光一同付诸于无尽的祈愿之中。 同为神明的代言人，身为圣女的伊丝米儿自知自己无法做到如前者那般伟大。 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感伤起来。 “……您真是温柔善良呢。” “我等一致认为，那是圣女优秀的美德之一。” “诶嗯，妾身也认为那是十分值得自满的品德。” 神子以手遮住嘴部，微微地弯起唇角；而希留斯则是一副如阳光般恣意的笑容。 “……喂，你们…！！” 虽然想反驳些什么，却因为两人默契的配合而含羞地低下头，一边品尝着美食，一边在心里为希留斯戏谑的行为默默地记下了一笔。 “啊啊…多么坦诚的节cao。让妾身想起那位……至今仍在忍受苦楚的姐妹来……” “她…怎么了？” 不知为何，雪女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虽然伊丝米儿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却能感受到在她话语里的那股担忧的情感。 “……您…愿意听妾身一一道来吗！？” “当然啦！” ******** 经过别馆的短暂寒暄后，两人回到歇脚的旅馆。已经临近夜幕，黑暗很快降临，街道上许多店铺已经挂起了灯笼，由魔晶石散发出来的辉光，即使是晚上的伊图亚拉也依然没有失去白天里热闹的生气。 不如说，宛如节日般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真是位…无懈可击的大人啊。” 伊丝米儿已经回到被安排好的房间里去了，希留斯则来到车夫处确认运送物资的名单。在此期间，朝背靠着马车站在一旁的梵感叹道。 “怎么了，搞砸了吗？居然还有你摆不平的女人？” “在活了数百年的神子面前，像我这样的人物在对方面前不过是个没长齐毛发的黄口小儿罢了。” “……顺便一提，在我面前你也是。” 希留斯摊手表示认输。 “别用一幅对待女人时的表情看我，恶心得我甚至想揍你！” “……别这样嘛，梵。你也多笑笑啊，不然长得这么一幅脸蛋多么暴殄天物啊！” “…混、混账…不许碰我！住手！你给我讲正事——！！” 两人停下了在马车旁相互嬉闹的幼稚行为，冷静下来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目的是顺利达成了……只是性质变了” “性…质变了？这是什么意思？” 梵皱了一下眉头，表示不解。 “本来应该是由我们提起的诉求，现在变成了对方委托的内容。” “这有什么区别吗？和那几个……逃出来的冒险者有关？” 梵的声音低沉起来，眼前希留斯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认真， “没错，在我们找到他们之前，已经有经历过严刑拷打的痕迹。虽然已经将他们的行踪隐藏起来，至少在这次事件结束之前，他们要是能保持低调的话……大概不会生命之忧吧。” 显然已经有不少人盯上他们，有关阿比斯深渊发生的一切已经引起不少人的兴趣。甚至已经扩大到国家之间，神明不得不介入的情况。 “如果那里存在的东西，真的足以影响到国家（神明）的范畴。那么在背后蠢蠢欲动的国家……恐怕不止区区数个。” 希留斯将手中的清单做上记号，确认无误后放回行商人的背包里面。 “归根究底，我们只是为了避免战争。或者换个说法，我们是为了避免……在战争之中，伊图亚拉成为敌人那边的阵营。正是因为这点，雷迪亚斯才会在主战派的贵族给予的压力下，派遣信使以及圣女来试探并缔结盟约。” 如果派遣的人数过多，会使边境变得敏感起来。 在不刺激对方，使谈话可以顺利进行下去的前提；最能够代表立场，身份高贵的人物则至关重要。 “小女娃知道这件事吗？” 此时如果只是单纯地给予伊图亚拉帮助，在对方不明确的暧昧立场之下，这件事情本身没有多大意义。 但双方无论是谁先提出来要求，对方都是无法拒绝的。因为所有人都在有意的避开谈论‘某种可能’。 而这也正是希留斯感叹的主因。 对方充分地利用了伊丝米儿的善良与不谙世事。 “不知道。”希留斯干脆地答道。“正因为她还没有到可以理解大人之间，这种卑劣的交往关系的年龄，交流才可以继续进行下去。否则以我们那位圣女的耿直个性……当然了，我不认为这是坏的！如果把一切都摆上台面说出来的话……那就不是‘可能会’，而是‘绝对会’引发出战争的事态来了吧！” 梵闭上了眼睛，站直了身体，不再倚靠着车厢，似乎表现出对此没有更大的兴趣来。 “刚才的话，我什么都没听到。我对于你们人类之间种种卑劣的阴谋没有丝毫兴趣！” 说完梵踢开旅馆的后门，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经管梵对一切总是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态度，但他仍会为伊丝米儿被卷入其中而感到气愤。 假设，如果梵·戈尔这个狼神族遗孤能坦率一些的话，他大概就不会整天摆出来一幅‘讨厌人类’的表情了吧。 希留斯从不否定自己是个内心腐烂变质的大人，正因如此，他觉得像伊丝米儿那样纯真，类似梵一样别扭的人着实可爱吧。 “……对象叫‘雪倪’吗？那么……究竟在被我们找到之前，她是否还活着；亦或者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过这么一个人呢？” 抬头看着似乎会下起雪来的天空，希留斯感叹着，往后是否会一切顺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