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老谋深算
清热的夜色中,远处青石板路上传出的急促马蹄声显得格外的刺耳。 “站住。”一队黑衣人已经拦在门外的街头,利刃出鞘,将赵瀚和宋余二人的坐骑拦下。同时府墙上也迅速的站上一队弩手,手持弩机虎视眈眈的望着赵瀚二人,只待二人有任何异动便利箭穿心。 “大胆,竟敢深夜擅闯司隶校尉府,当真不想活了吗。还不快速速下马束手,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赵瀚猛拉马缰,险险的在黑衣人面前停下了马,也来不及下马,只是郎声说道;“我是河南尹府主薄赵瀚,和吕大人相识已久,如今有急事需要面见吕大人,还望速速前去通传。” 宋余待到那些太平道徒议事完酒饱饭足之后,这才寻了个机会从马宅中潜逃可出来。当日吕强亲自下令让他凡事听命赵瀚,此刻他也来不及多想,立刻便前往赵瀚的家中将在会上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赵瀚。 赵瀚听罢心中也不禁惊惧,他虽然依靠历史的先知知道了这马元义是黄巾军潜伏在洛阳的卧底,意图不轨。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酝酿一场声势浩大的叛逆,竟然要擒杀当今天子! 这倒也不怪他,史书上关于此事的记载不过寥寥数句带过,他能记得马元义这人已经实属不易了,哪里还记得马元义做过什么想做什么。至于马元义想要劫掠天子的心思,他更是一无所知。 内结宦官,杀入皇宫,在洛阳和各州同时举兵!若是这一件件都成功的话,恐怕汉朝当真要亡于黄巾军之手。看来这张角非但蛊惑人心的本领一流,就连行事周密上也是令人叹服。若非赵瀚无意间碰见了马元义靠着先知起了疑心,没准就会让他们成功举事。” “赵瀚?”那领头的官徒头目略一犹豫,到是听过赵瀚这人的名字,却未见过他的模样。这才神色稍稍缓和了些,依然冷颜问道;“你说你是赵瀚,可有文书凭证在身?” “来得匆忙,并没有来得及去,不过此事事关重要,你务必要帮我前去通传一下。” 听赵瀚并无证明身份证明,那官徒头目的态度又变的强硬起来,冷哼道;“如今已晚,大人早已入睡,你若有事明日再来禀报便是。” 赵瀚见他不肯为自己通传,不由板起脸怒道;“我却有要紧之事需要面见吕大人,你若是再敢拦我,耽搁了大事你担当不起。” 那官徒头目眉头一扬,冷笑着正欲说话,却见一直没有说话的宋余忽然抬头开口道:“黎立兄弟,可还认得我。” 那黎立听着宋余说话声有些耳熟,便抬眼细细看了几眼,有些迟疑的说道;“你是宋余?” “正是,黄门六组佐领宋余。奉吕公之命跟随这位赵大人办案,如今有确实有要紧之事,十万火急需要面见吕公。” 见有自己人在其中,那黎立态度变好了很多,伸手下令部下收起刀剑和弓弩,又道;“既然如此,你们现在这里稍候,我去求求管家看能不能喊起吕公。” 宋余拱手谢过,“如此多谢了。” 赵瀚在一旁看了他一眼,不由微微一笑,心想这宋余到底还是记挂着自己中都官徒的身份多些,本来是想将他留在自己身边的,可想想自己位卑人轻,让他跟着自己确实屈才。此事毕后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为他在吕强面前好好表功。 待黎立返回时,已经是二刻钟以后的事情了,吕强果然已经入睡,那管家迫于无奈只好将他推醒。不过吕强被吵醒来后听赵瀚他们深夜来访,便知道定是出了重要的事情。这便也没责怪管家,只是穿整好衣物让赵瀚他们仍去书房见自己。 待穿戴整齐后,赵瀚和宋余便被下人领到了书房。 “参见大人。“赵瀚和宋余齐齐行礼。 “起来吧,此处并无外人,无须多礼。” 吕强并没有多说其他,而是直接问道:“你们半夜如此着急来见我,可是有所发现?” 赵瀚和宋余对视一眼,赵瀚使了个眼色,最后还是决定由宋玉禀报。一来是他发现的,说的更真实些,二来也是给他一个表功的机会。 只见宋余语带激动的微颤说道;“回大人,卑职幸不辱命,按照赵大人所吩咐的行事,今日终于混入马元义的府中,听到了他们谋逆的计划。” 吕强一惊,随即紧盯着宋余,缓缓道;“你将你说见所听一一说与我听,不能错过半点。” “诺!” 书房之中,只听见宋余一一说着所见所闻,吕强只是坐着安静的听着,并未插话,神色平静,竟看不出喜怒。一旁无事的赵瀚却意外的发现他桌下放着的手微微有些发颤,想来只是强压着激动之情。 吕强这个经验丰富的政客,显然已经其中嗅到了契机。那封胥既然参与了太平道的叛乱之中,作为他主子的张让自然也脱不了干系,若是这个巧借发力,倒是个将张让拉下马的好机会。张让若去,十常侍定然群龙无首,不破自破,那这大汉朝中的jian贼妄臣便可以一扫而空。 所以他才心情十分激动,这是他和张让相斗十余年得到的一次最佳机会,想到这里,吕强如何能不心情激动。 但他多年的经验不断提醒着自己,愈是如此愈要更加谨慎。那张让并不是什么善类,他是一条咬人毒蛇,打蛇不成稍不留神就会被毒蛇反噬。这几十年来和他相斗的人并不乏才智兼备之人,可最终还是败在他的手中。张然能从一名小宦官一步步爬到权倾朝野的十常侍之首,身上的确有着过人之处。 吕强待宋余说完,许久才缓缓开口问道;“我问你,那马元义可曾提到过张让?” 宋余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这倒没有,所见所说的只是那封胥,他和一个叫小黄门徐奉同为太平道混入宫中的卧底。” 吕强目光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低头思索了许久,半响未语。 一旁的赵瀚和宋余对望一眼,皆露出了担忧之色,心知吕强生这是顾忌太多,所以不敢放手一搏。 宋余是吕强的下属,很多话不便多说。而赵瀚却没有这方面的顾忌,索性上前一步,躬身沉声说道;“大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太平道叛逆之事张让难以撇清,这是扳倒他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若仍然心存观望,我恐怕张让会逃过此劫。” 吕强目光望向赵瀚,半响才说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只是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最重要的罪证我们没有,张让到时候完全可以将此事撇清,说是封胥擅作主张,他并不知情。这样陛下最多也就叱喝他一顿,到最后不过是让那封胥做了替死鬼。” 赵瀚沉吟道;“若是我们抄没马元义的家中,应该可以拿到张让和他们的往来书信,大人你看如何?” 吕强摇了摇头,道;“绝无可能,我与张让相识多年,对他的脾气秉性知之甚详,他这人虽然行事戾气乖张,可心思却细致无比,从不会留下半点把柄给别人留作口舌。所以我可以确定他和这马元义并无书信往来,只是由那封胥居中搭桥牵线的,他并未出面。” “这……”赵瀚一时竟然无话可说,心有不甘的说道;“难不成大人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张让,对此事不闻不问?” “当然不是。”吕强摇头道。“太平道胆大妄为,竟敢谋逆,我等汉臣岂能不闻不问。” “那大人的意思是?” 吕强目露深意道;“这等无君无父的叛逆之民,自然不能姑息。但司隶校尉府的职责是监察百官,提缉司隶,这等平叛之事并不一定非要我们去做。” 赵瀚听他这么一说,到是多少猜到了些吕强的心思,便愕然道:“大人是想这事让河南尹府去查办?” 见赵瀚心细如发,赵瀚微笑着点头道;“正是。” “河南尹府职责掌控洛阳二十一县,节制京中城门手卫和巡夜缇骑,你们何大人才是名正言顺的平叛人选。你既是他的属下,更应该前去报他,这样一来何进定会对你刮目相看。” 赵瀚愣了半响,仍然心有不甘的提醒道;“大人,剿灭这等叛逆那可是大功一件呀,你就算不欲和张让撕破脸皮,也大可以借此事更上一层,何必将如此天大的功劳拱手让给何进。”
“更上一层?”吕强忽然笑了笑,笑容中有些苦楚之味,道;“我如今已经是中常侍、司隶校尉,一个宦官能有的荣宠我都已经有了,我还能奢望什么更上一层。” “可那何进不一样,如今圣眷正隆,无论是陛下还是朝中的士人们,都对他极为看好,他外戚的身份也给他提供和张让等人相抗衡的本钱。自光武帝中兴汉室后,汉室中多有外戚封为大将军者,如今这何进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件盖世之功罢了。他若是能封为提掌天下兵马的大将军,那必然为张让所忌。以张让飞扬跋扈的性子,何进即便是不想,也不得不和张让势同水火。” 赵瀚沉吟道;“大人你的意思是想送何进上位,让他出面来对抗张让。” “正是。”吕强点头笑了笑,又道;“这朝中如今的形式就如同东周末年各国的合纵连横,张让为首的十常侍势力最大,士人们受尽其欺压和打击,而我虽有心相助,却难以撼动张让。所以只有逼着左右逢源的何进站在张让的对立面,这么一来士人便有了依仗和张让相抗,而何进也得到士人之力实力大增。” 赵瀚心中微叹,想到这个吕强还当真是对大汉忠心耿耿,就连唾手可得的功名富贵也弃之如草芥,竟然要转手将这大功让给何进。 不过他这么做到确实有他的道理,历史上何进正是因为升任了大将军之职,借助平定了黄巾之乱的军功又得到了士人的依靠,如此才有了和张让抗衡的本钱。 可转念一想,赵瀚又隐隐觉得这吕强如此大方,其中未必没有自己的私心。他虽然对大汉和灵帝忠心耿耿,对祸乱朝纲的张让等人恨之入骨,从这点上来说他和寻常的士子并没有什么差别。可偏偏他的身份却是宦官,即便是身份再高也只是天子的家奴。这张让深得灵帝宠信,吕强三番二次与之做对已经惹怒了天子,想必得到过不少次警告。若是这次又没有取到真凭实据却针对张让,无论张让有没有坐实其罪,天子必然都会对吕强心生厌恶。 与其这般,不如让何进冲在前面和张让公开对抗,这样他也能退居幕后,不用在和张让正面冲突了。 赵瀚忽然想到,历史上何进正是为了平定黄巾之乱才被升为大将军的,难不成正是因为此事的缘故?可自己并非这个时代的人,若是自己没有意外的来到这个时代的话,那会不会确是另外一种可能的结果,比如这马元义并没有被人发现,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行事。 可是他所熟知的那段历史里,马元义的阴谋同样也没有得逞,黄巾起义也注定是要被朝廷扑灭的,只是将这个汉家天下折腾了个千疮百孔,为后来并起的群雄做了嫁衣,这么说来无论自己出现或者不出现,这马元义都难逃失败的命运。 赵瀚脑中不禁有些糊涂了起来,他有些不敢确定这历史进程到底有没有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发生了改变,自己还能不能按照熟知的那段历史来拥有先知的能力。 吕强见赵瀚低头思虑的模样,还以为他在想着回报何进之事,便建议道;“浩然,你打算现在就去回报何进吗?” 赵瀚强压下脑中的胡思乱想,打起精神来回道;“我觉得此事亦急不亦缓,这些叛逆们在京一日,我想就多一分危险。” 吕强点了点头,道;“言之有理,确实亦急不亦缓。不过你去回报何进时千万不要提起我的名字,何进这人看似大度,其实为人很是小心眼,他若是知道你和我交往过密,恐会心中不喜,与你无益。这次你平白送他个大功劳,他定会对你喜欢的紧,他若是当上大将军,你也定会积功升迁。” 赵瀚躬身谢道;“多谢大人指点,那我就告退去何进府上了。” 赵瀚走时看了一眼宋余,心中有些不舍。吕强确实看出了他的心思,笑了笑道;“宋余,你还是先暂时跟着赵大人,护卫在他左右,待事情了后你愿意回来便回来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宋余听出了吕强话中的意思,顿时大喜道;“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