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白狐（中）

    郑贵妃原以为冰儿听说赦免她，会高兴拜谢。没想到居然不识抬举，也知道冰儿一贯的执拗脾气，便进屋来。冰儿原以为她已走，忽然进屋来，不觉一惊。忙跪倒在地上，一来怕自己不识时务再次惹怒郑贵妃，二来怕小狐狸一时惊吓，走露出来。那里故意将脚压在小狐狸的尾巴上，让它动弹不得。

    郑贵妃看了看众人在屋内翻找，并没有结果，见冰儿跪倒在地，便假意和气地说，“如今霖儿做了太子，本宫如今不比当日，你走吧。”

    冰一听心上不由大喜，王子霖是明妃的儿子，而公主贞自生母吴姬被郑贵妃害死后，被明妃收养在身边，霖便与贞如亲生姐弟一般。如今霖当上了太子，永贞宫自然位尊一级。自己这个永贞宫的公主近身宫女也就少不得多几分威分了。想到此，心上乐开了花。只不敢表露出来。

    冰心里最恨郑贵妃，当日郑贵妃勒死明妃时，她在屋外看得真切。外界都传说，明妃不甘寂寞，自缢而死，连霖和永贞都信了，只有冰儿是知道真相的，虽然不敢说出来，但心里清楚得很。

    郑贵妃想要小狐狸，她就偏不能让她得到。就算是小狐狸是杀人凶手，在逃重犯，也不能让郑贵妃遂愿。冰装作无意中摸了摸自己还肿着的嘴巴，说，“太子霖生母已不在人世，后宫还是娘娘掌管，后宫的法度怎能因为太子的更替而改变？”

    郑贵妃听了这话很是受用，犹豫了一会，“想来这几日你思过思得不错，比起那些狗眼无珠的有见识。”郑贵妃后一句话说得很重，话语一出，旁边的几个大太监大宫女跪在当地谢罪。

    冰儿一看，心中欢喜，自己说那话只是想赖在这不走，没想到却让触着郑贵妃的欢心。

    郑贵妃很是满意自己这隔山打牛之语，笑道，“从来就是见风使舵，可有时也别看错了风向才好。”那几个大太监大宫女一个劲地叫“该死”“恕罪”。

    郑贵妃也不理他们，“既这么着，那就按原来的责罚办吧。记得水里加点红糖和蜂蜜，可别真饿坏了人，那时才叫人抓着把柄，说我狠毒无情。”

    太监宫女们搜了一阵，没有结果，都撤出去了。众人也就走散了，那御膳房的几个大太监大宫女跪在地上恨不得把郑贵妃的鞋印都舔干净了。

    冰吓得一身的冷汗。又有小宫女进来换了水，果然加了红糖和蜂蜜。

    小狐狸这才从她裙下出来张望。冰指着他道，“都是因为你，我还要在这饿上一天。”说着又大口喝了一碗蜂蜜水。

    “我知道了，郑贵妃一定是看上你这身皮毛了。这么软，这么滑。”冰拂摸着它的毛。

    “对了，把你的皮剥下来送给公主，才不枉我今天舍命救你。”话刚说完，小狐狸猛地窜了出去，背对着柴禾的角落，惊恐地看着冰。

    冰吓了一跳，“都说狐狸狡猾，原来你听得懂我说话。”冰对它招招手，“过来，别怕，不杀你，也不要你的皮毛。”狐狸还是不肯过去。

    “好啦，我救你，也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和那个郑贱人作对。她可是个蛇蝎，你要是落在它的手里——噼噼——”冰用手作了个砍的动作，“任你是再听话，再可爱的都得杀了，而且叫你生不如死。”

    冰倒了半碗蜂蜜水，伸向小狐狸，“好啦，你是遇着我冰儿，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嫉恶如仇的钟馗。要不然，早把你交给那个郑贱人了。”

    小狐狸想是听懂了她的话，就着碗舔水喝。冰在它身边坐下来，叹了口气，“救人容易，受罪难呀。肚子又叫了。等我当上了太子妃，我要叫所有的人都吃饱饭，不准街上有行乞饥渴之人。”

    小狐狸对着她呜呜两声，“对了，还有，女人都不准穿皮草。还有猎杀动物皮毛的，要剥皮示众——这样好不好？第一个就是剥郑贱人的皮。”

    小狐狸又呜呜两声，偏开了头，冰扳过它的头，“你不信？王子霖，不，现在应该是太子霖，可喜欢我了？他的银丝线斗蓬，挑金线鹿皮靴，都是我做的。他可喜欢了，天天都穿在身上。对了，还有他的内衣内裤都是我挑选打理的，离开了我，我看他怎么生活？”

    小狐狸依然不耐烦地偏开了头，还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你敢轻视本宫？等我出去后，天天把你关在笼子里，叫你不得自由。”

    小狐狸只是把头深深地埋在冰的怀中，一副很可怜的样子。“知道就好，违背我的意愿，你没有好下场。”

    半夜里，冰饿醒了，一摸怀中，小狐狸不见了。

    昏弱的油灯下，放着一只香喷喷的鸡。冰揉了揉眼睛，“我可是受了大苦了，成了卖火柴的小女孩了，产生幻觉了。别幻想那么好的东西吧，给碗稀饭就行了，还能饱饱肚子。东西太好了，一会过去，又不见了。”冰眼巴巴地看着，没有动。

    小狐狸跳进了她的怀中，显得很兴奋。“别闹，那是假的。一会火柴一灭，什么都没有了。别闹，多看一会，多闻一会，好香呀。”

    小狐狸见她不动，跳上了桌，用舌头舔了舔烤得焦黄的鸡。冰也舔了一下嘴唇，“味道很好吧，小狐狸。饿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美味呀。平时这种东西我都不会吃，垃圾食品。吃了长肥rou。现在要是有一只，我一定要把骨头都咽下去。”说着冰又迷糊地闭上了眼。

    鸡rou的香味像一只手，向她伸了过来，越来越浓烈，终于到了她的嘴边，冰一口咬住了，“假的也要吃，就是树皮我也要吃下去。”冰说着咀嚼起来，那么柔软，香味和鸡汁就在齿缝里游荡。

    “是真的——”冰几乎大叫起来，冰揩了揩嘴唇边的血，借着灯光看了看。又闭了会眼睛，然后才瞪大眼睛向桌上看去，没错，是一只鸡，还缺着被小狐狸咬下的送到自己嘴里的那块。冰像是有了无穷的力量，腾地跳起来，扑向了桌上。

    冰三两下撕扯着鸡rou往嘴里送，全不像一个经过调教的公主近身侍女。

    小狐狸蹲在桌上看着这个饿急的“太子妃”，嘴角似乎流露出一丝笑意。

    冰总算填饱了肚子，看着一桌的鸡骨头，还真怀疑是自己吃的。又看着小狐狸那得意的样子。“我就知道是你偷来的。算你知恩图报，本宫没白救你。”

    冰终于美美睡到大天亮。

    冰早就在自己裙内缝了个小袋，把小狐狸放在里面，并一再叮嘱小狐狸不要乱动，否则性命不保。小狐狸还算听话，冰从御膳房一直回到永永贞宫都没出意外。

    公主永贞早叫人熬了养胃补气的红枣燕窝粥，冰哪里有胃口吃那个。洗了澡，依旧叫人送了一只烤鸡来。将就着吃了半碗粥和半只鸡，余下的让小狐狸吃了。

    也不及休息，便着内务府翻找图样和时新的衣料。

    永贞见她如此，已猜着几分。道，“你的心不在我这里，我竟把你送到东宫去好了。”

    冰被这一说，脸腾地红了，“公主说的这是什么话，明妃在时，也是我一样的打理太子和公主的衣着用品，这本是我份内的事。”

    永贞说，“如今他是太子，不比以往，自然有专门的宫人cao持。”

    冰与永贞虽是主仆，却是情同姐妹，无话不说。冰便说到如何救下小狐狸的事。

    永贞道，“难怪昨日紫平带来人搜查，说是丢了什么东西，却原来如此。”

    冰说，“紫平那个小贱人，还那么嚣张。如今是我们得势的时候，她原该在宫门外请示一声，着咱们宫里的人自已搜检便罢了。也是你一贯地懦弱好欺，若我在时，是断不许她们进来搜检的。”

    永贞假嗔道，“你呀，这脾气，要是让你得了逞，指不定比郑贵妃还不饶人？”

    冰想分辩，永贞仍说道，“越是居高临下，越是要谦逊些才好。别人不说你刁蛮，反说我们纵容。那时你才是连累了我和太子。”

    最后永贞说，“明妃的长信宫灯你也是会用的，每日打开好好清洗清洗自己的娇嗔之气才好。还有那只狐狸，断不可带在身边，明日太子霖要组织皇族的到城里去鼓励耕战，抚恤流民。趁机带出宫去才好。”

    冰便不再说话。

    晚饭罢，一应事情安排妥当。冰回到寝室。见冰关好门窗，小狐狸从床角跳出来，上窜下跳，左突右闹，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冰没好气地坐下。指着还在撒欢的小狐狸道，“你呀——过来——”小狐狸真地跳到了她怀里。冰把它按在桌上，指着它的鼻子说，“你这个小东西，没王法了？别人不说你刁蛮，反说我纵容你。叫人看见了，我都跟着你遭秧。”

    冰又说，“你撒什么欢？别以为你的主子当了太子，就威风了。碰到郑贱人，一样剥你的皮。越是居高临下，越是要谦逊一些才好。懂了吗？”

    小狐狸很识趣地听着。

    “好啦，明天就送你出宫，你自己好自为之，要是再被抓住，就不关我的事了。”

    正说着，便听外面起了喧哗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