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长信宫灯(下)
忽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歌声，慢慢地清晰起来，却不知道从何而来，仿佛就在身边，又仿佛极远极远。 “雨水多久酿成美酒， 荆棘何时开出玫瑰。 亲爱的人呀， 请你静静地等待。 泪水已经化作大海， 思念也结出了果实。 亲爱的人呀， 请你轻轻地等待。” “mama——”小白狐几乎是欢快地跳着过去的。 灯光一阵摇曳，现出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披散着秀发，明眸如星，冰肤如霜。一身白素纱衣。有如一个冰人。 随着这女子的出现，宫灯里的灯火渐渐暗了下来，如一颗星豆。 小白狐扑向了她的怀中。显得格外的亲切。 奚老爹扔开了血已流尽的宋名，嘴唇发抖着，叫着，“冰——” 那叫冰的女子望着他笑一笑，“又见面了啊。”小白狐很识趣地离开了冰。奚老爹向她走过去，张开手臂似要拥抱，可那却是个没有形体的影象。用封雪的话说，那只是个魂灵而已。 奚老爹说道，“我想我们可以拿回你在冰冥城的rou身了——我带来了封巫家的。” 冰看了一眼封雪，作为一个巫族，很容易被内行人留意。 封雪听出了弦内之音，“难怪那个预言里说封巫家的不能接近冰冥山，原来如此。” 封雪轻轻思索了一会，对奚老爹说，“原来这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奚老爹没有回答。小白狐坐在一张石椅上，有些得意，“是你自投罗网。” 封雪指着小白狐说，“你——这只小狐狸，开始是故意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发现井里的秘密。” 小白狐跳起来，“我是有名字的哦，我叫芒。” 很明显，这是一家三口了，而奚老爹和冰之间也必有一个是狐。以宁越的经验来看，冰是狐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但因为在这样强大的长信宫灯的光场里，封雪辨识能力根本派不上用场。 封雪说，“奚老头，我现在可以知道这一切了吧。既然你们想让我替出那长信宫灯里的人魂，就应该告诉我一切的原委吧。” 奚老爹刚要说，冰却对他摇了摇头，“他还是个孩子呢，不要把这两个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吧。”冰那张慈善而苍白的脸在身上发出的晕光下格外皎洁。 “可是我们就是有罪的人吗？”奚老爹有些愤愤。“只是因为你是她的婢女，就活该这样青灯苦守吗？或者是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们父子了。” 冰的脸色依然和蔼，“锋，再等上几十年，冰冥山的怨气化了，我就自由了。几十年，也并不是很长的呀。” 奚锋张开右手五指，朝向长信宫灯，一股脉气冲向宫灯。顿时宫灯中灯火如浇油一般“腾”地燃起来了，灯光如日照得人睁不开眼。而冰身上的光晕一下就消失了，回复了正常的人影。奚锋左手朝封雪一挥，一道无形的气场将封雪包裹，并携裹着他向宫灯而去。 宁越眼快，双手紧紧抓住了封雪的脚。但奚锋的法力哪里是小小的宁越可以抗衡的？更何况，奚芒施展法力将宁越整个钉在了石墙上。宁越大叫道，“不要，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封雪。我们都是好人。” 封雪在挣扎着被推向宫灯。 突然，通道里的强光在一瞬间消失了，但很快又明亮起来，那强烈的宫灯的光芒灭了，明亮起来的是冰身上的光晕。 冰一只手扼着奚锋那向宫灯施法的右手。“何必还要让多一个人来承受这种痛苦呢？一切都会结束的。” 奚锋对于冰打断他的主意，又是生气，又是怜惜，“你变了，你不再是以前好个泼辣精明的冰了。”冰轻轻放开了锋的手，锋也放下了封雪，封雪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冰轻轻地笑笑，“在长信宫灯时修炼，任是多强的傲气，多厉的魔性都会被炼化的呀。” 奚锋垂下了手，眼泪落了下来。冰轻轻地扳过他的脸，在额头上轻轻地吻着，“是不是冰不再泼辣任性了，你就不再喜欢了。” 奚锋抱住了她，把头放在她的肩上，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不，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了，我都喜欢，我都等。”奚锋从手指上褪下了那枚绿松石戒指，举在了冰的面前，“从你给我套上这枚戒指，我就只喜欢你一个人了。甘愿为你做奴做马，永不悔退，永不相离。” 两人忘了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一起轻轻地呤唱着， “雨水多久酿成美酒， 荆棘何时开出玫瑰。 亲爱的人呀， 请你静静地等待。 泪水已经化作大海， 思念也结出了果实。 亲爱的人呀， 请你轻轻地等待。” “这一百多年来，冰冥山的怨气并没有像当年公主说的那样会随着长信宫灯的照耀而消除，相反在不断地增加。”奚锋又说，“也许是哪里出了错，也许这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是不是骗局，只有凤都四巫知道。”冰说，“我也不想知道——你还记得公主和明巫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奚锋想了一会，“记得——等到冰冥山的怨气消散了，就是我和子简复活的时候。”奚锋问，“你信吗？” 冰认真地说，“为什么不信？就算一切都是假的，我也只信和我公主的感情，她不会骗我。我要等到她复活的那一天。” 封雪不及揉那摔痛的肢体，“你们的意思是说，这长信宫灯是用来压制冰冥怨气的？凤都四巫之所以默认你们杀人的行为，只是为了让长信宫灯长明。而且明巫还可能复活？” 奚芒叫道，“不是杀人，我娘也是受害者，她就是宫灯里的灯芯，日日受着煎熬。”他放下了宁越。 这一切对于宁越来说，太诡异了。 封雪自语道，“冰冥神主究竟是个什么家伙呀，比我听说的更恐怖。” 冰轻轻地说，“其实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可怕，如果你们知道一百年前的事情……” 奚锋道，“难道我还要再等一个一百年吗？如果我是人，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作为巫族，封雪并不感到害怕了。“好吧，我愿意留下来替换冰，作为光系巫术的最后一个家族，我也愿意守护明巫重新复活——不过我想知道事情的全部。” 宁越紧张起来，“你是说你要去做灯芯吗？” 封雪说，“为什么不可以，也许那经常折磨我的梦境就是为了指引我走向这里。能在明巫子简的长信宫灯里修炼也很不错的。”封雪的语气里带着某种无奈和倔强。 宁越瞪着大眼望着他，“你是不是在说胡话呀。” 封雪说，“明巫子简是楚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光系巫师，从他之后，除了我们封家，再也没有过光系巫师存世了。而据说封家的光系巫术相对于明巫子简来说，只是太仓粟米，不值一提。如果我能在他的长信宫灯里领悟到光系巫术的更高境界，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 冰和善地说，“长信宫灯只是他送给公主贞的一个信物而已。明巫子简最厉害的法术是逆转乾坤光影玄门，很多年前，他为了保存逆转乾坤光影玄门，已经把它封印在了一位徒弟的脑海里，不知道是流失了，还是在他的血脉中传承。” 封雪早已没有了先前那种恐惧，“明巫子简，是不是就是冰冥神主？” 奚锋说，“明巫子简早就魂飞魄散了，他的灵力也早已飞入冰冥山各种怨魂之中。所以我早就告诉过你，冰冥神主不是一个人，而是每一个人。当各种怨气消散的时候，他和公主的灵力才会重新聚集。” 他又说，“明巫子简的可怕不在于他的法力和灵力有多高，而在于他将巫术快速地传播给每一个人，就像光一样，能迅速地到达每一个角落，挤进任何的空间。” 宁越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冰冥山里封存着一个百年前的秘密。”奚锋很平静地说。“与那场叛乱有关。” 冰拨开了长信宫灯的光罩，一股光浪从那如星之火上荡起，像水的涟漪向四周波及，形成了一个明亮耀眼的光之镜面。冰用那修长的手指在光面上轻轻地滑动，水指触及之处如轻点在水面之上，随着每一次触点，从那里升起一个个鲜活的图景来，有高大的山川，有清丽的花园，还有各色的人。 冰的手指最后落在某一处上不动了。在那手指点击的上方出现了一张俊秀的面孔。头发自然地披散在双肩之上，额上用一条金黄色的丝带束着，在光线的照耀下有着金属一样的质感。身上穿着楚国巫学院特有的巫士无袖服。 冰轻轻地解说，“这就是子简。” 宁越和封雪认真地看着。奚芒自语道，“想不到叛国者也这么帅气哦。” 冰的手在那升起的画面上拂了一下，那图景慢慢扩大，充弥了他们所在的暗道。 宁越不由地退后了几步，因为他的身前立着一位美丽的姑娘。 封雪扶住了他，“这是光之玄影，是虚幻的历史过往。”说着，他用手在子简的身上拂了一下，他的手像在空气中划过，除了在子简身上留下了一点短暂的阴影，什么也没有发生。 宁越知道，面前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是长信宫灯里保留的人生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