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破尽轮回(3)
绿蟾子长老身上气息内敛,整个人沉稳了许多,但是白羽仍能清楚感觉到他已经脱胎换骨,离兽尊境不远矣。 剩下的两人,芒克米身子晃荡不休,头上的镜像也随之剧烈地颤抖着,看来马上就要走出轮回了。 …… 臧勋今年二十三岁,家境贫寒,妻子早亡,只留下了一个五岁的孩子。 这一日,他持着自己的长枪站在城墙下,望了一眼城门上威风凛凛的披甲士,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眨巴着水灵大眼睛的儿子。手掌不自觉地紧了紧枪身,最后叹了一口气,第无数次扭头离开了入伍征询处。 推开木板咿呀的房门,臧勋再次叹气,望了一眼简陋的家室陈列,将手中长枪靠放在墙上。这柄师传的铁锒枪已经是他家中最为贵重的东西了,家徒四壁入目之处无不破败。 “臧勋啊,你又放弃了?”邻居白大爷巍巍地走了过来,可惜道:“可惜了你一身的好本事啊,却无处伸展。”说着摸了摸臧勋儿子的脑袋,道:“臧一,看见了吗?你父亲都是为了照顾你,才一次次放弃入伍的好机会。” “白大爷,说与他听做什么?”臧勋摇头道:“也是我没有本事,保护不了他的娘亲,还不能很好地照顾他。” 白大爷掏出一杆老烟枪,点上火,咂咂嘴抽了起来,道:“这话说的,你的本事,村里哪个不知道?不过,你当真打算就一直这样下去?” 臧勋抬头看了白大爷一眼,无奈地不知如何回答。 “干脆,你就把娃放在我那里吧,你放心地去参军。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照顾好臧一的,一直等到你功成名就。”白大爷敲了敲烟杆建议到。 臧勋沉吟了一会儿,凝望着自己的孩子…… …… 十四年时光,白驹过隙不过弹指。 臧勋成了镇国将军,领着亲卫五十回到乡里。 怀着满心喜悦之情,臧勋恨不得座下战马生了双翅,瞬间将他带到他儿子身边。十四年了,整整十四年了,多少尸山血海他爬了过来,多少凄冷寒夜他熬了过来。如今他身着将军甲,片片银鳞映着阳光,耀目至极。身后五十骑扬土飞舞,声势浩大,可谓是风光无限,意气风发。 村中之人见得臧勋没有喜意,皆是面带惶惶,仓皇夺路让道。 家中旧址,臧勋勒马而立。不出所料,他的屋舍已经破败异常,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连同邻居的白大爷家也是破败的很,似乎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他心中不禁一急,翻身下马,脚步匆匆地走向白大爷的屋舍。 门头落锁看来已经很久了,上面锈迹斑斑。 臧勋心感不妙,一枪将锁头挑落,瞪起一脚将门木踢开。 空荡荡的屋子,上面铺满了灰尘。 “臧一……臧一!”臧勋疯了一般冲了进去,翻箱倒柜,横冲乱撞,四处翻找寻不到人。 “来人啊——将村中所有人全部召集起来!” …… 村中坪里,所有人惶惶地聚在一起。 臧勋坐在高头大马上,来回踱着马步,马掌塔塔声犹如铁锤捶在众村民心头。 “说,我儿哪里去了?”臧勋冷冷道。 村民们左顾右盼,从中推出了一人。 臧勋认得,是他离村的时候,当时村长的儿子,看来如今已经子承父业。 “快说,我儿哪里去了!”臧勋端枪往前一送,溢着寒光的枪尖冷冰冰地抵在村长的喉头上,用比枪尖更冷的语调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大……大将军……”村长哽动着喉头,艰涩道:“您的儿子……在你离开之后,便被白老头带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什么!?”臧勋怒目圆瞠,枪尖一抖,在村长喉咙上划出浅浅的一丝白痕。 “臧勋!他说的是真的!”一个村民挣扎出人群,大声喊到。 臧勋回过头,认出了来人是昔时还算得上是朋友的旧人,知道他不会骗自己。当即心头大急,这下丢了儿子,纵然是当了大将军又能如何?他心急如焚。 “臧勋!” 就在这个当头,忽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众人望过去,却看见一个十几郎当岁的少年郎手持长枪,遥指臧勋,怒声喝道:“你是不是臧勋!?” 臧勋把眼细细望去,等他看清少年郎手中长*样,冷然一笑,道:“我便是臧勋,怎么,你是苍点宗的门人?” 苍点宗与臧勋师门入龙门向来是死敌,双方都是一脉单承,也都使得一杆好枪术。多少年来,双方多有死斗,各有胜负。臧勋便记得,自己在很久以前曾经杀死过苍点宗的下一代传人,看来他们的宗主又找了一个传人。 “没错!小爷便是苍点宗传人,百盛是也!今日特意前来去你狗命!”少年郎手抖碗大枪花,扬言到。 臧勋伸手拦下想要上前的几个亲卫,道:“没事儿,私人恩怨,你们该不会觉得,我堂堂征战沙场的一个大将军,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都斗不过吧?”他望向少年郎,冷然道:“好,你来的还真是时候,我正心中烦闷,正好拿你撒气!” 说着臧勋跳下马来,提枪缓缓走上前去,与那少年郎相距不到三丈。 双方没有太多的交流,两杆长枪犹如双龙戏珠一般在空中纠缠起来,一瞬间华光四散,飞石纷纷。 到底是征战多年的老手,臧勋不过二十几招便将眼神惊骇欲绝的少年郎一枪搠死,立在流血不止的年轻尸体旁,抽出白绢轻轻擦拭染血的枪头。 身后一众亲卫挥舞着兵刃欢呼,而村民们确是一阵胆颤。 忽然从远处小道走来一个身影,臧勋望过去,身子一震,拖枪纵步冲了过去。 寒芒一闪,长枪枪尖便抵在了来人喉头之上。 正是带走臧一的白大爷。 “我的儿子在哪?!”臧勋怒喝道。 “哼,”更加苍老的白大爷轻轻嗤笑,道:“喏,躺在地上的那个不就是吗?” 臧勋身子一震,咆哮道:“你放屁!” “放屁?”白大爷哈哈大笑:“你仔细看看我是谁!”他把袖子一挽,上面有着两个清晰的大字——“苍点”。 “我是苍点宗地五十四代宗主,二十多年前,你杀死了我的儿子,也就是原本的第五十五代宗主传人。恭喜你,你现在杀了两个宗主传人了……” “哐当!”
铁锒长枪落地,臧勋失魂地走到自己儿子尸身旁边,只觉得天旋地转。 “我的儿……”他双目空洞跪了下来,抱起倒在血泊中的儿子。 “怎么样?失去心中最重之人的感觉如何?你终于也尝到了吧……哈哈哈……”白大爷止不住得大笑,笑得满脸泪花。 臧勋把眼望向白大爷,喃喃道:“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还是你亲自动手的,哈哈哈……” 在笑声中,明明已经濒临崩溃的臧勋却是死死地盯着自己儿子的尸身,突然没有了太多的情绪流动。 白大爷以为臧勋被打击得太严重,整个人都恍惚了才呆滞了。他有些不满,他希望的可不是这样。他渴望看到伤心绝望,愤怒,哪怕臧勋化作野兽把他撕得粉碎也好,他不希望看见大仇人和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这可不能带给他成就感。 “臧勋!”他喊道:“老夫老来得子,对自己的孩子爱得不比你差。当年,我带着他游走天下,碰上了你们师徒。本来还相安无事,你却自动请缨要与我儿一战。我看我的孩子年纪和你相仿,两人恐怕都学艺未精,所以拒绝了,你和你师傅却出言相激,逼的我儿与你决斗!你可知道我那几年是如何每日每夜以泪洗面?可惜你的师傅那老家伙死得早,我没法报仇,所以你就给我全部接下吧!我潜伏在这里这么久,就是为了将你送走,给你演一出大好的父子相残的戏码!怎么样?滋味儿如何?” 臧勋没有理会他,静静地放下了儿子的尸体,把眼望向了白大爷。 “你因为我断了你的牵挂,所以你便斩了我的牵挂……”他弯下腰,将铁锒枪拿在手上。 白大爷见他拿枪,还以为他要来杀自己,哼哼一笑,浑然不惧上前一步,他知道自己老了,根本不是这个大将军的对手,不过这正是他要的结局。 臧勋右手托着枪,轻轻一落,搭在了白大爷的左肩上。 沉重冰冷的枪身让白大爷身子一斜。 “来吧,杀了我吧。”他说。 “为什么?”臧勋问道。 白大爷眉头一皱,他不明白臧勋的意思,什么为什么?我不是讲的很清楚了吗? “为什么要引颈自戮?”臧勋目光竟变得清澈起来,清晰的光彩像要捕捉什么。 “你死了,岂不是断了苍点宗传承?” 白大爷一笑:“你关心这些做什么?断了便断了,免得更多人没了自己最珍贵的人。” 臧勋闻言眼眸一亮,持枪站立,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站了许久。 久到白大爷双脚都麻木了,甚至多次提醒臧勋该动手杀了自己这个大仇人。 “哈,我明白了。”臧勋忽地一笑,却是松开了手中长枪,竟转身就要离开。 “将军!您要去哪?”一个亲卫追上前来问道。 臧勋步子一停,回过身来,笑道:“我不是你们的将军。” 亲卫一脸不解。 “我也不是臧勋。”臧勋又转过身去望向前方,道:“我只是个,看清了心中牵绊的人,知道了如何带着羁绊上路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