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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风雨忽如晦(二)

    全文字无广告一九一、风雨忽如晦

    “济民,你这次怕是要捅马蜂窝了,张天如只怕要和你反目。”

    “张天如不会与我反目,相反,他会想方设法再与我化解,他这个人的性子,密之兄比我还清楚啊。”俞国振的回应很平静。

    “史道邻必与你誓不两立。”

    “史可法徒有其名,一诸葛恪罢了,看似聪明,每临大事必糊涂。”俞国振更是噗之以鼻。

    方以智也只能叹气,他虽然有心俞国振和张溥、史可法化解怨仇,但是,这一次确实是张溥与史可法做过了。

    他知道俞国振父母双亡,虽然说以前叔伯待他不算好,可在他显露才华之后,俞家的二伯五叔可谓将全部心血都寄托在了俞国振身上,因此,哪怕只看俞家与他方家联姻的份上,史可法也不该凌迫俞宜轩,更不该试图逼俞国振交人交技。

    否则,这与一向被东林所不耻的矿监、税监,有什么区别!

    但史可法与张溥既然这样做了,就莫怪俞国振戏耍他们,狠狠地报复他二人。

    听得兄长与俞国振的对话,方子仪笑着让子柠奉上自己泡的茶,目光又移到了上。

    在史可法与张溥的名字之后,排在反对进化论一方第三位的,是阮大铖。

    这位阮大铖,方子仪也记得,当初阮家与方家交好,双方都是诗书世家缨冠门第,而阮大铖与方孔炤也同列于东林,阮大铖甚至是阉党的东林“点将录”中的“没遮拦”——一百零八将之一。在东林早期的党争中,他是冲锋陷阵的悍将。

    但后来东林内讧,左光斗与**星、高攀龙等在吏部都给事中一职的任人上意见相左,左光斗希望将同乡阮大铖放到这个位置,而赵、高则属意魏大中,若以资历而排,原该是阮大铖,但最后却是魏大中任吏部都给事中。

    阮大铖在羞怒之中,找到了阉党,魏忠贤出手,让他如愿以偿,但也让他自此从东林骨干,变成了阉党巨jian。而魏大中次子魏学濂一直指责,后来魏忠贤杀害东林六君子之一的魏大中与其长子魏学洢,便是阮大铖暗中进言而至。

    对左光斗来说,曾经举荐阮大铖成他在东林中的一大污点,而现在,将左光斗弟子史可法的名字与阮大铖并列一处,必然会让人产生联想:东林烈士左光斗的弟子,又与阉党余孽阮大铖合流?

    “济民,难怪你当初给这书集取名,这天演进化论是风暴之一,而史道邻与阮大铖则是风暴之二了。”方以智也透过帘子隐约看到meimei书桌上的那书,他猜出meimei的担心,因此与俞国振这个问题,也是了让方子仪能够宽心。

    方子仪透过珠帘,看着俞国振的身影。

    与上回相见时比,俞国振身材似乎又高了些,至少现在,他比年长于他几岁的方以智都要高出半个头了。而且他不是文弱书生的那种瘦高,身体非常均称,记得听密之兄长说过,他每日都有运动锻炼。

    “密之兄担忧我因此事惹来祸端?”俞国振问道。

    “正是,此二者影响极大,若是应对不好,不仅会污济民之声誉,只怕史道邻还要难你。”

    “如今史道邻最重要的是与阮大铖划清界限,而不是来寻我麻烦,至于刊载阉党文之事……别人也得先找史道邻张天如与阉党并名的麻烦,然后再来寻我吧?”俞国振哈哈大笑,心中畅怀,这一次,就算没有让史可法和张溥身败名裂,也足以让他们惹上一身臊气了。

    “当真有趣,当真有趣!”

    此时看着的人很多,正低调地隐居于故乡的周延儒手中,同样是一新年特刊。看到上面的名字时,他最初是极惊讶,现在则是一脸幸灾乐祸。

    上次张溥他奔走起复的事情失败之后,他也曾经担心受怕过一段时间,甚至连乡民烧了他的祖宅、扒了他的祖坟,他都不敢大声吱声。怕的就是温体仁注意他,让他去京城牢里与钱谦益作伴。

    他比钱谦益更了解温体仁的手段,这家伙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因他,如今在大牢里的东林人物绝对不比阉党在时少。

    若不是当初东林拒绝与他合作,哪里轮得到温体仁在首辅位置上作威作福,东林,这是自作孽!

    “史可法……毛头小儿,也分守四州,当真是大明无人了啊。不过,张天如发觉自己的名字会与阮大铖在一起,那神情定然十分精彩,我倒是真想看看,他这个敢和阉党勾通,收受阉党银子的东林新秀复社领袖,究竟会是如何反应!”

    对于张溥,周延儒心中是相当顾忌,这是一柄利刃,他要借助这柄利刃来缓和自己与东林的关系,争取得到东林的支持,甚至要借助于他来募集银两,向内宫妃子与太监大铛行贿,好早日起复。但同时,他也知道张溥有极强的掌控**,就算自己因他而起复,只怕他还想将自己当作线木偶。

    原以这厮后生可畏,现在看来,还是被俞国振耍了一回!

    “老爷,有信使来了,是京城里的。”他正暗自高兴的时候,家仆却来禀报。

    周延儒听到“京城”两个字,身体猛然一抖,高兴的神情荡然无存。

    “让他进来,门窗看好。”他回了八个字。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厚袄的来到了他的面前,那人一声不吭,呈上了一封信件。周延儒面无表情地看完信,对着那人道:“你回去说一声,我知道了。”

    “是。”来人应声退下,竟然未再有一语。

    “吴来之……和张天如一样,都是不安生的……”将那封信放在炭火之中,周延儒哼了一声,只觉得因新年特刊而来的高兴,随着这封信荡然无存了。

    “我是……当真……是飞来横祸!”南京城里,阮大铖愁眉不展,他的面前,同样放着一。

    他被视阉党,自崇祯即位以来,几乎一直隐居于桐~城乡里,去年此时,桐~城民变虽然未冲击到他隐居的山庄,可他还是借这个机会,寓居于南京。仗着诗词歌赋上的功夫,他在金陵城中交游甚阔,仿佛又回到了年青之时,那些青歌美伎,也对他曲意奉承,他自家办的曲班,更是高朋满座。

    但他自己心中明白,自己并未得到金陵的主流文人真正的认同。他家曲班闻名于金陵,不少人都借他家曲班去唱,一边听他精心编排的曲目,一边大骂他这个阉党。

    所以,当一位名伎说有门路可以与印书局相通,向他邀约一篇批判“天演进化论”的文稿时,他当真是大喜过望。

    他可是目睹的影响力如何从默默无闻变成哄动士林,现在这书集,几乎成了士林中人人谈论的对象。他也搜集了全部分期的,在上面发表文的,不是儒学大师,就是崭露头角的新秀。

    能在上面发文,就意味着被士林主流的认可。因此虽然阮大铖心中是赞同“天演进化论”的,却还是不得不违心,做了一篇驳文。

    他文辞华美,驳文写得极好,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这篇驳文,会与史可法、张溥的驳文列在一起。

    列在阴阳鱼中黑的那一半,而对应的白的那一半,则是东林中一些有名的“正人”。

    连续摔了几个瓷杯,现在的他,就只有发呆了。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尽管他对此毫不情愿。

    “爹爹何发怒?”

    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每当阮大铖发怒之时,敢来劝解的,唯有他唯一的女儿阮丽珍了。

    阮大铖平生最自负的,除了一身才学,就是这个女儿。才色冠绝于南,原是与方家自幼订婚,后因阮、方交恶,婚事终于告罢。

    他作南曲时,便颇得女儿的助力。想到就是因自己与东林关系破裂,使得自己这宝贝女儿的婚姻竟然都出现波折,他心中更是愤闷。

    “无意顽童所捉弄……”说到这,阮大钺叹了口气:“丽珍儿,今日你就回桐城吧。”

    阮大铖很清楚,自己名字与史可法、张溥放在一处,也就意味着一场新的风暴即将形成。他在政坛上争斗多年,如今都没有放弃功名之心,但他不想把自己女儿也卷入其中。

    或者说,不想女儿看到,自己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狼狈的模样。

    正是风暴。

    “爹爹何要送女儿回去?”阮丽珍却是不解。

    她扬了扬秀气的眉,略微带着一点顽皮,虽然论年纪,她早该出嫁了,可是因与方家定下的婚事告吹,暂时尚待字闺中。

    “唔……我过段时间,怕是也得回去小住。”阮大铖拍了拍女儿的胳膊:“乖,莫要让老父难。”

    阮丽珍明白是哪一类事情了,她脸色有些发白,应了一声后退下。在退出之前,她抬眼看着老父,欲言又止。

    当初父亲,就不该了一个区区官职,与东林反目,以至于如今之境!

    但这种埋怨,别人可以有,唯独她阮丽珍不可有。她的婚事,便是因此发生了变故,老父心中已经甚歉疚,她若再因此埋怨,岂不更令老父伤心?

    默默退下之后,只余阮大铖在那绞尽脑汁,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当日下进,阮家备船,便将阮丽珍送离了金陵城。但第二日,阮大铖便后悔了,因一件大事发生,这场风暴,甚至胜过了俞国振掀起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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