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假期（三）
“李教练，午饭时间到了，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一起吃个便饭吧。徐指导因为还有几个市领导要接待，所以，就由我来陪同。抱歉抱歉，他刚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招待好你。”工作人员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拉着李响就往足球宾馆走，看来是准备用中国式的饭局招待李响。 “市领导？”李响不置可否，他没有留下来吃饭的打算，不过离开足球训练基地也是这条路。 “是啊，市领导、甚至是国家体育总局、足球运动管理中心的领导对我们都非常关心。你看看我们的基地，这么大规模，如果没有那些支持，怎么可能搞的起来。哈哈哈……”这名工作人员的脸上再次出现得意和兴奋的神色。 完了！连抢救这批小球员都不可能了！这就是李响听到这番话之后的想法。 这是徐根宝的足球训练基地，但这更是某些人的足球训练基地。 想想看，这些孩子将来要干吗？ 全运会要参加，因为城市要面子，领导要功绩! 亚运会也要参加，因为那是代表国家体育实力的“大型综合运动会”，你敢不踢 奥运会……不说奥运，因为不在本土举办，基本进不了决赛圈。 可是全运会、亚运会和奥运会的足球比赛本身应该是一种业余性质的比赛，它们和专项足球赛事的世界杯、亚洲杯，甚至是联赛相比，重要性都该更次。可在中国却恰恰相反，联赛为它们让路的情况反而更多。 对这些小球员来说，是足校（俱乐部）培养了你们，所以你们是足校（俱乐部）的一种财产。而足校（俱乐部）又是在中国举国奥运战略之下，由国家和ZF等力量出钱、出政策建立，并服从于这些力量的。 归根结底，你们是足校（俱乐部）的，也是国家的。我们让你们踢什么比赛，就踢什么比赛；我们让你们改年龄，你们就要改年龄；我们不允许你们转会，你们就永远别想走。 也就是说，在中国体制下接受荫庇的这些孩子已经不是在为了踢球而踢球，不是为了职业足球而踢球，而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执行任务而踢球。 不妨大胆的想象一下，徐根宝在从ZF手中拿钱、拿地皮、拿基建时，会不会允诺下“誓夺全运会金牌”这样的交换条件？ 而一旦做下这样的承诺，就不可避免的再次被功利二字牢牢套住，难以挣脱。 …… 李响委婉的谢绝了午餐招待的邀请，和吴蓉蓉离开了根宝足球学校，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有事。 “教练，怎么了？开始不是挺好的吗？”吴蓉蓉看到李响的样子，知道他有心事。 李响也没有隐瞒，开诚布公的说到：“原本我想着将来有机会，可以带一些中国小孩到德国去，在冲击训练基地培养他们，走一条提高中国足球水平的捷径。现在看来，难啊！” “这些孩子很差吗？” “不，就现在来说，他们和同年龄、同级别的球队踢，我估计不会差的太多，但这种差距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大。”李响需要找个人说一说，或许说着说着就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为什么？我觉得这里的条件不错啊。” 李响回过头看看占地颇广、风景不俗的根宝足球学校，还是摇了摇头：“第一，这里是中国，他们接受的是中国足球的教育，就算他们练到顶峰又如何？足球大环境和教练员的思路能力已经决定了他们可以达到的上限。” “那就带到德国去啊。” “别急，听我说完。第二，他们虽然还是小孩，却已经深深的烙上了中国足球的烙印。他们和俱乐部存在着某种协议，这种协议本身，让我很难把他们带走。即便带走，将来还是要送回来，我无心为某些人做嫁衣。而在这些俱乐部背后的力量，说句实话，我无法对抗。” 吴蓉蓉耸耸肩，表示不能理解：“教练，我有句话……” “说吧。” “俱乐部把他们带走，好好培养，就算将来有一天，真的出现归属问题，但对这些小孩来说，依然是一件好事啊，他们的水平肯定要比在国内训练长大的孩子要高。你会不会……太自私了？”吴蓉蓉挑挑眉毛，等着李响的答案。 李响乐了，把胳膊架开，示意吴蓉蓉挽上来：“自私？恰恰相反，我如果自私，管他们干吗？管中国足球干吗？法兰克福那一堆事我还忙不过来呢。关键问题是我现在带走一批，将来再送回来，结果呢？他们在国外学到的东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失，重新变得平庸。那不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做无用功吗？” 李响没办法把XX一代的故事告诉吴蓉蓉，只要说个大概意思就可以了。毕竟吴蓉蓉不能算专业人士，解释太多没有意义。 “不过我承认，我的计划确实有一点拔苗助长，治标不治本的意思。但没办法，我现在不具备和某些力量对抗的能力。只能不断的积累实力，最后用他们的办法，以成绩说话，告诉他们谁才是对的。” “所以呢？”吴蓉蓉也来了兴趣，李响的话似乎有一点前后矛盾。刚才说行不通，现在好像还是要按照原来的意思办。 “所以，我还是要带一批小孩去德国。不过，我只会挑那些业余体校、普通学校中的小球员。换句话说，是那些不受控制的球员。然后，由我来控制他们，把他们当枪一样使用。不要多，只要有一两个这样的梯队，假以时日，我就可以……除了成绩之外，还要借助舆论和球迷的力量，掀翻那个黑足协。最后，当人们意识到我才是正确的时，当人们把我看做中国足球的救世主时，我才能彻底改变一些东西。当然，所谓的彻底改变，也仅仅局限于足球的领域。不过那就够了，我无意当上帝。” 吴蓉蓉愣了一下，半天没说话，最后蹦出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评语：“教练，你的心好大！” “不是我心大，是我要对抗的力量实在太大。不布置一个大局，下一盘大棋，很难有所作为。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是来旅游的，别搞坏了心情。挑球员的事等回德国再说。” …… 接下来的几天，李响和吴蓉蓉再没有说起足球的事，只是游览祖国大好河山，欣赏自然风景，体会人文情怀。直到假期结束，两人返回法兰克福。 对李响来说，一趟中国之行，有喜有忧。 喜的是一直很担心的父母和“自己”都没事。他们虽然现在日子过的不算好，但李响相信“自己”的能力，就连经济上的帮助都显得没有必要。这样的结果让李响免去了很多的后顾之忧，自己了无牵挂，就有足够的时间、胆量和魄力去做想做的事。 忧的是想做的事情非常困难，“敌人”太强大。实力和智谋当然是必不可少，甚至是运道，都必须要站在自己这一遍。可即便如此，最后的结果依然很可能是自己遍体鳞伤，却无法改变任何事。 不过既然老天给了李响再来一次的机会，又帮他解决了所有的顾虑，那还有什么不敢尝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