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逆袭(上)
从天空俯视,可以看到九连城至安东一线,乌压压的一条长龙在亡命溃奔。这是刘盛休的铭军及虎山之战撤下来的各部淮军。兵败如山倒!兵勇跌跌撞撞,跑得直喘粗气,军官们骑在马上,呼喝连连,想冲到前面,但却被堵得死死的,根本无法提速。 道路两旁,全是抛弃的辎重,大车、步枪、物资、军装、弹药……,伤员们倒伏在路边,哭喊哀嚎,一副末日惨象。 刘盛休丢下九连城,唐仁廉只好带着部分残兵退往凤凰城,其余右翼各营均默契的退守安东,美其名曰死守待援。 安东县原名沙河子,一八七六年置县,扼控鸭绿江入海口。十月八日,搭载着第一师的运输舰队抵达,在三艘海字舰的护卫下,开始登陆。此处本由盛军防守,聂士成暂统,但实际由总兵吕本元、孙显寅管带。两位总兵对第一师上岸,不仅不防,反而首先将安东知县荣禧等满人控制,以免走漏消息。 钟定国为隐藏痕迹,只由夜间登陆,天明时则躲到外海。一师上下万七千人,足足用了五天时间,才完全上岸。全军隐蔽于安东后路,盛军屏障于前,防备日军哨探。第三师六旅作为预备队,一路急行军,日本第一军进驻义州时,已至大孤山一线待命。 山县有朋的征清第一军几乎全部越过鸭绿江,云集于九连城一带,义州只留下第二十一联队守御,其中奥山义章少佐率领第三大队开赴安东县对面沙洲之麻田浦,以防备牵制清军及可能的五色旗兵力。 十月十八日,奥山从义州出发,抵达麻田浦,当即设警戒,并布置炮兵阵地。盛军一概不闻不问,只是谨守阵地,不时打上两枪,壮壮胆气。 安东县城内的百姓已被全部迁徙,整个安东县此刻就是一个大军营,三门紧闭,唯独西门大开,大队大队沉默肃杀的第一师士兵在五色旗的引领下,开进城内,城头上的盛军眼见其军容鼎盛,冷漠严酷,竟屏神静气,不敢切切私语。 安东县衙,现在已成第一师指挥部,钟定国的驻地。 参谋们往来如梭,忙碌非常,钟定国则一会儿看表,一会儿看地图,思索着计划中的漏洞。鸭绿江的清军败得太快,太彻底,整个鸭绿江防线就如纸糊,一捅就破!让他有些惊讶,不过,时机已显,态势初成,此刻义州防守空虚,趁着日军全军过境的机会,拿下义州,断山县有朋后路,将征清第一军逼入弹尽粮绝的境地,彻底打痛日本人! “将军,炮兵进入预设阵地,布置完毕,随时可以进行炮击!”一名参谋大声的汇报。 钟定国闻言拍拍手,命令道:“通知炮兵,准点向麻田铺的日军开炮!通知第一旅抓紧时间休息!” 鉴于日军已在对岸设防,搭建浮桥费时费力,第一旅过江准备利用六艘运输舰搭载的二十四艘登陆艇及盛军收集的部分船只运送士兵。 十月二十日早六点,铺天盖地的速射炮火从元宝山阵地向对岸倾泻,将麻田铺日军据守的阵地炸得七零八落。 这突如其来的覆盖打击,顿时让奥山大队只觉得天旋地转,弹片四下呼啸飞舞,将日军割韭菜似的一个个刮倒,残肢伴着血水一起飞溅,步枪炸得变成零件。掀起的泥土飞上落下,打在已经趴下隐蔽的日军身上,就仿佛天崩地裂一般。日军火炮也开始漫无目的的发炮还击,对五色旗军没遭成任何损失,倒让不少看热闹的盛军士兵受伤。 这猛烈的炮击持续了不知道多久,才逐渐停歇下来,奥山义章少佐昏沉沉的趴在阵地里,头晕脑胀的听到士兵们在高呼:“少佐!江面上有船!” 他挣扎着爬起来,抖散覆盖在身上的泥土,拄着指挥刀摇摇晃晃的踮起脚,笼罩在江面上浓雾中依稀可见一支船队,伴随着奇怪的“突突”声,向这里靠近。 少佐刚要招呼士兵们放枪阻击,数道长长的火舌突然从船队中迸发出来,“坑坑坑”的铜音一时间不绝于耳,连那“突突”的声音都隐没不见。 这声音响起的瞬间,奥山面前便腾起一排被掀起的小泥土柱子,炮击余生的日军反应不及,打摆子似的抖动着身体,飚溅着血花儿,倒下一大片,剩下的人见势不妙,下意识的趴回阵地胸墙。 “格林炮!”奥山义章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这种转管速射机关枪,日本陆军也有一些,不过因为笨重而且故障率高,不太经常使用,很少能跟上步兵的攻击队列。其实,不管是什么,这江面上来的敌人火力实在强大,这么支船队,竟有不下十门! 第一师拥有32挺马克沁,第一旅为压制岸上的日军,在二十四艘登陆艇上布置了六挺,这密集的火力呼啸,压制得日军根本无法抬头。元宝山沉寂片刻的火炮又开始奏响死神的乐章,姚长治的打法纯粹就是欺负日本人! 远在旅顺的赵承业如果目睹这一幕,一定大呼酣畅,老子就是高富帅,欺负日本这矮矬穷又怎么了? 上岸的先头连队很快站稳脚跟,在麻田铺日军阵地的对面建立起一个简易的滩头阵地,炮兵停止了炮击,但这个连队携带了两门迫击炮,搁在在江边不停的发射。龟缩中的日军无法反击,只得在阵地里拼命的忍受各类弹药的倾泻,奥山憋着一口气,脸颊涨得通红,这仗打得实在太憋屈了!对面的敌军火力强猛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会拐弯的小炮,炮弹直直从空中落下,在阵地胸墙中炸开,这他妈肯定不是清军,一定是传说中的五色旗军! 登陆艇一波接着一波的运送着士兵过江,麻田铺摆不开太多的部队,第一旅计划送一个营,将日军驱逐后,才大规模的过江。 奥山义章不敢任由对方继续肆掠,扯开嗓门大声下令:“射击,射击!本田中队立即出击,将他们撵回去!” 意志顽强的日军士兵,立刻探头开火还击,步枪噼里啪啦的打响。本田次郎带着部队,勇敢的翻过胸墙,吼着“板载”冲向第一旅滩头阵地。 奥山紧紧的握着军刀,希望看到五色旗军的崩溃,在他的印象当中,守御对射,清军还有坚持的勇气,但到了刺刀见红的攻击时,他们的意志普遍极差,一般调头就跑,希望这五色旗军也是这般模样。 但他想错了! 第一旅的滩头阵地中,也跃出一个个矫健的身影,毫不畏惧的迎面向前,甚至还保持着相对整齐的线列,子弹不时呼啸,却不能阻止他们的步伐,在弹雨当中,他们的队伍丝毫没有溃散的迹象! 这支军队完全西式装备,贴身的浅灰色军服,大檐军帽起起伏伏,身前是一排排雪亮的刺刀,如枪林一般起伏推进,闪着耀眼的寒光煞气!与冲锋的本田中队绞杀到一起!
这就是五色旗的军队?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个沉睡麻木的民族,为什么会突然拥有了这么一支悍不畏死,果敢坚决的军队? 厮杀声、喝骂声与哀嚎声中,奥山义章迷茫而又无助。 在安东,在麻田铺的另一头,溃逃的淮军已经赶到安东,残兵们在五色旗军的显赫军威中,老老实实的整队。各营提督、总兵则跟着钟定国与胡展明,登上了元宝山,通过望远镜、炮队镜眺望江对面的战事。 江面的浓雾渐渐消散,打老了败仗的淮军将领,眼界大开。这支军队,火力凶猛精准,步兵冲锋,更是果敢顽强,对格林炮的运用,精熟神准,配合着士兵,一直压制掩护。更重要是还是这支部队,即使对着弹雨与白刃,依然在攻击前进,没有命令,上至军官,下至兵勇,绝不后退! 聂士成看得心神巨震,喃喃自语道:“真乃当世第一强军!” 马玉昆对宋庆的死耿耿于怀,本不想撤至安东,受这支五色旗军的庇佑,但李鸿章严令之下,不敢不从。此刻看过之后,不由得和麾下毅军相较,认为宋庆真算得上马革裹尸,死得其所,这支军队,的确严整精锐,毅军差之甚多。 其余各将,更是频频对视,眼神中透着庆幸与担忧。庆幸在这么支强军的保护下,性命可保,军队可存。忧的是这么支强军,可不是朝廷经制,若将来沙场对阵,如何敢敌?如何能敌?但愿中堂审时度势,只为北洋考虑,别在驱使兄弟们为满清卖命! 这些溃退而来的清军中,有一个后世大名鼎鼎,如今声名初显的人物——袁世凯!这位朝鲜太上皇自牙山起,一路跟着大队溃逃,一直心有不甘。这样的结局,对进取心颇重的他来说,算得上沉重打击,将来朝廷问责,他难辞其咎!此刻看到这支传闻中的五色旗,一时也放下担忧,心中不断的翻滚着一个念头,乱世已现,拥有一支披坚执锐的雄师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奥山义章败了,本田中队的冲锋被五色旗的反冲锋打败,白刃战战损比竟然为一比五!趁着本田的溃败,第一旅先头部队发起全面进攻,直接杀进日军阵地。 麻田铺的第三大队抵挡不住,直接退回义州,与二十一联队汇合。 山县有朋那莫名的担心,终于实现,五色旗在鸭绿江边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PS:袁世凯在朝鲜之战后,好像便直接退回了天津,并没有参与后来的鸭绿江之战,这里出现算是情节需要吧,这么个争议颇大的人物,老熊本不想写,怕写不好。但写清末,这个人却是怎么都绕不过的!就如国父一样。 另外还有就是前面有个BUG,今天翻看的时候才发现,日本征清第二军早在九四年十月间已经成军,是金旅之战的主力,老熊意识里一直认为金旅战是赵承业打的,把这茬忘了,就想到威海卫那边去了。晕死,这算不算入戏? 对朋友们还是那句话,千言万语都化成两字儿,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