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三章 整合
维尼托的新王只有一个女儿,他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他很自己的妻子,也很自己的女儿,他不是商人中最聪慧的,也缺乏勇气,可以说是相当平庸,所以当他们与一群盗贼厮混在一起的时候,他宁愿在买卖上吃一点亏也不愿意效仿他们,但他也不是白痴,随着维尼托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愈发汹涌,他也有了离开维尼托的打算,比如说,碧岬堤堡就很好,据说那儿被商人们的议会掌控着——他没有想过要成为其中的一个,但凭借着他几十年来集聚的金币与人脉,能够在那座静谧富饶的城市中占有一席之地应该不难。但这种想法,在他被那个有着宝石眼的少女从一群惶恐不安的商人中就像是挑选一个不那么烂的苹果那样挑拣出来的时候就成为了泡影。 他知道克瑞法的人们轻视他,因为他只是一个傀儡,他也知道维尼托的人憎恨他,也因为他只是一个傀儡,他就是夹在铁饼铛中间被反复烤来烤去的饼,无论什么时刻,面对着谁,他都觉得自己正在发出被烧焦的滋滋声。他的女儿成为了他仅有的慰藉,他每天都要看到自己的女儿,不管有多么忙碌,为了这点小小的安慰,他甚至敢于和那些危险的红袍术士争吵。 只是今天一整天,他都在忙碌于一个新问题——值得讽刺的是,维尼托人认为他是国家的叛徒,虽然他们自己也不敢对那些克瑞法人说些什么,但他们指责起他来倒是相当的理直气壮,他们甚至还想用这个当做弱点来要挟他免费的无偿地为他们做事,而他们索要的竟然是克瑞法的航线,也就是可以保证商船不受海盗与盗贼劫掠的那条航线,之前他们也有行驶过这条航线,不过那个时候,这条航线是非常昂贵的——而如今呢,他们认为克瑞法人侵占了他们的国家,理应对他们做出一些补偿,他们想用廉价到几乎抛弃了底线的价钱来指挥这些克瑞法人…… 很可笑吧,真的很可笑,维尼托的傀儡国王当场就大笑了起来,他也是一个商人,他们怎么会以为他会冒着被羞辱,被刑求甚至被当场处死的危险来为一群看不起他,憎恶他,嘲讽他的人哀求一份赏赐呢?他拒绝了他们,并且将他们赶了出去,用克瑞法人的术士和骑士来恐吓他们,当这些人的恶语被恐惧塞回他们的喉咙时是多么的滑稽啊,他几乎都要让自己的女儿来欣赏一番了——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又不疼痛起来,他将这些人驱赶了出去,之后不久,他就听说他们在街道上诅咒他,还有他的女儿,他们说,他的女儿会因为父亲的罪孽而成为一个无处可归的娼jì)与乞丐,她将四处流亡,最后四分五裂地被野狗吞食。唉,他们确实刺穿了这位父亲的心,国王很快地将他们投入了监牢,然后查抄了他们的家,反正他已经在他们的嘴里变成了一个恶毒的诈小人,一个背叛了国家的暴君,一个卑劣的假冒者,注定不得好死,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因为同是维尼托人的关系而对他们手下留呢。 “你早该这么做了。”一个克瑞法的红袍术士这样说,的确,经过这一次,维尼托的局势竟然又微妙地平静了下来——之后又有人前来觐见国王,同样是为了克瑞法的航线,不过这次他们可没有只带着自己的舌头来,成箱的丝绸,成匣的珠宝,还有数以万计的金币,都是他们的诚意,只希望国王陛下能够代为斡旋一二。原本他们是不需要付出那么多的,克瑞法的律法是十抽二,但其中无疑也包括了对于国王的贿赂,国王在迟疑片刻后就毫不犹豫地收了下来,他预计到自己或许正如他们所诅咒的那样不得好死,但在他失去利用的价值之前,他要为女儿找寻一个好丈夫,然后让他们永远地离开维尼托。 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突然迫切地想要看到自己的女儿,在以前,万物都已经进入到沉睡中的子夜时分,他是绝对不会去打搅她的,但今天不,他步履匆忙地走在黑暗的走廊里,甚至没有注意到没有向他行礼的侍从和侍女。 他在门外略微平息了一下呼吸,就踢掉了鞋子,让双足赤着踩在有点冷和潮湿的石头地面上,走入了女儿的房间。作为国王唯一的子嗣,他女儿的房间极其奢华与宽敞,包含着三个房间,入门后的小厅,用以沐浴与清理的侧室,还有的就是在另一侧的卧房,卧房的门打开着,国王轻轻地皱眉,这是侍女疏忽了,还是顽皮的风?他担心起女儿会因为被夜晚冰冷的风伤害到了体,急忙走了过去。但让他意外的是,房间两侧的长窗都严密地紧闭着,帷幔低垂,只留下一线钴蓝色的天光,房间的其他地方,都被黑暗包裹着。 国王抬起手,旋转了一下手上的戒指,微弱的白光从镶嵌着的氟石中流泻了出来,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阁下!” —————————————————————————————————————————————————————————————————————————— “嘘。”有着宝石眼的少女举起了一根手指,挡在唇边:“不要那么大声,陛下,如果不是我的法术,您的女儿就要被您吵醒了。” 国王只感觉到膝盖发软,他是看到过那些凶恶的龙牙骑士与嗜血的红袍术士是如何在这位少女面前卑躬屈膝的,哪怕有些蠢货说他们只是被她的美貌所迷惑了,但一个强者在看到一个他所喜的东西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只会是掠夺吧,尤其是这些人都来自于格瑞纳达——正因为他一直很胆小的关系,对于危险的了解,他可能还要胜于其他人很多,所以他虽然没有想要去过格瑞纳达,但他熟悉格瑞纳达,还有它的子民们。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女孩真的如外表那样柔软,脆弱,除了莫名的魅力之外一无所有。 微弱的光线,还有他愈发衰弱的视力,让国王无法真正地看清阿芙拉的面容,但阿芙拉的力量从来就不是凭借着有形的物质才能释放的,国王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他的头脑告诉他这是不正确的,但他还是无法控制地跪坐了下来,任凭所有的警惕与防备飞一般地远离自己。 “您的女儿很可。”阿芙拉说。这是真话,她挑选的国王就连容貌也相当平庸,但他的女儿或许是继承了她母亲的面容,有着一张圆鼓鼓的脸,小鹿般的眼睛,精致的耳朵与嘴唇,皮肤泛着好看的玫瑰色,她长大后或许不会有着一张艳丽的面孔,但一定会非常地惹人喜与疼惜。 “阁下……”国王哀求道。 “别担心,”阿芙拉难得和善地说道:“我并不准备对她做些什么,虽然的确有着事需要她去做。” “别,求您,别,”国王哭泣着说道:“其他人不行吗,或者我呢?让我去吧,她还是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会,她会做错事,耽误您的时间,尊敬的阁下,让我去吧,让我去。” 他胆战心惊地等待着,但黑暗中,阿芙拉在沉默了一会之后,才摇了摇头,她的动作是那样的细微,但作为一个老迈的父亲,国王竟然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倒在地上,恸哭起来,只是他的哭声之中,除了悲哀之外,还有这决绝的恨意。如果她真的是要让这个小女孩子去死,或是陷入比死更可怕的境地,即便这个男人只是一个连短剑都抬不起来的凡人,他也一定会找寻任何一个可以找寻到的机会,只为了给她致命的一击吧。 阿芙拉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只是奇怪的,这个声音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也许是因为太过温柔了吧,“我并不是要你的女儿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或者是其他让她感到痛苦的事,”她是在安慰这个年老的凡人吗?“我只是为她寻找了一个丈夫。” 国王的哭泣声曳然而止,虽然这也许只是一段痛苦折磨的开端,但,他还是能够感觉到希望在心中滋生:“一个丈夫?”他哽咽着问道:“但我的女儿只有十一岁啊。” “十一岁并不妨碍到缔结婚约,”阿芙拉说:“尤其是对于国王而言。亲的陛下,您的女儿将会成为一个王后。” ———————————————————————————————————————————————————————————— 我一定是疯了,维尼托的傀儡国王想,或许我只是在做一个很长的梦,不然它的内容怎么会如此荒诞呢,不但是他的女儿将要成为塔拉的王后,在她的儿女成年之后,还能够一举继承塔拉与维尼托合并之后的国家,而且克瑞法的代理人,一个危险而高贵的人,竟然还会愿意回答他的问题,从深夜一直到黎明。 但他手中的信件不是假的,上面盖着塔拉国王的印章,他自从成为国王之后,就不止一次地在陈旧的文书和卷轴上看到过与它一模一样的纹样,只是信件上的封蜡有所不同,那是因为塔拉的王室已经被另一个家族取而代之,在一段时间后,塔拉国王的印章也会加入这个家族的标志,也许还有他女儿的象征——如果真如阿芙拉所说,他们可以拥有一个或是很多个孩子。 但阿芙拉是这么说的,在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她昂首站立,从她的上散发出蓝白色的光芒,她的面容与神是那样的美丽,又是那样的神圣,她的宝石眼中光芒强烈的就像是要溢出眼眶——她伸出一只手,指着他的女儿说,她将会有三个儿子与一个女儿,而她的长子将会继承维尼托与塔拉。不知为何,国王想到,她让他想到了神祗,虽然他从未看过哪怕一个半神,但阿芙拉给他的记忆就是这么告诉他的,他在第一眼之后就低下头,匍匐在地上,为了能够被她的荣光照耀而荣幸到几乎昏厥。 国王茫然地站起来,面颊上还留着泪水划过后留下的紧绷痕迹,他抬起手把它们揉掉,然后打开卷起的羊皮纸,再次认真而详细地阅读了信件,这是塔拉新王的亲笔信,可以说已经拿出了绝对的诚意,而且就如他所说的,这件事,对于他们,还有维尼托与塔拉都是一件好事。虽然这个男人,在信件的最后不无踌躇地告诉了维尼托王,他已经有三十多岁了,但他之前的妻子多年前就已经死去了,而他也没有孩子,无论婚生还是非婚生……如果可能,他的孩子也只会是维尼托国王长女诞育的——对于一个慈的老父亲而言,大概没有比这更好的承诺了吧。 维尼托的国王将信件折叠起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 阿芙拉从克欧的脊背上一跃而下,投入到伫立在庭院中的黑发监护人怀中,她抬起头看向追着它而来的金色晨光,知道替换的时间就要到来了,她抓紧这么最后一点时间,将面孔紧紧地埋入克瑞玛尔的膛里,贪恋地嗅闻着他的气味,这是同一具躯体,但阿芙拉总觉得,自己可以嗅到灵魂的气味。 “怎么了?阿芙拉,遇到什么危险了吗?”异界的灵魂担忧地问道,一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阿芙拉的头发,还有脊背,少女的手指深深地嵌入他的脊背,几乎深入到血之中,但这点疼痛对于现在的它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它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阿芙拉的感会突然变得如此狂暴而又混乱,一如深海中的漩涡,她紧绷的肢体让他想到了第一次见到阿芙拉的时候——就像是随时都会摧毁,或是被摧毁。 但阿芙拉只是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异界的灵魂已经能够感觉到那种下坠的感觉——它的时间不多了,它看向庭院的彼端,凯瑞本正站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月桂树下,他注视着这里,微微颔首,表示接收到了异界的灵魂投出的求救讯号。 ———————————————————————————————————————————————————————————— 凯瑞本伸出手,从巫妖的手中接过阿芙拉。 “您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曾经的不死者问道。 “有,”凯瑞本说:“但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