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慈不掌兵
七月五日在平静中渡过了，城内楚军反正是有坚城可凭，倒是颇为悠闲的休整了一天。可是城外秦军却不断进行着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来回调动，高举不同将旗的各部秦军在西城、南城、北城三面折腾了大半天方才安静下来。 通过这一天的调动，秦军在三面城墙下的兵力也悄悄发生了改变，可是在秦军有意的遮掩下，楚军斥侯也无法探明秦军营中的真正兵力。 得知秦军动向后，项梁与范增都知道，秦军看来还是不甘心就此退走，肯定是要做最后一次攻城尝试了。身经无数风雨的项梁也明白，秦军这最后的攻势必定是猛烈无比的，但是只要顶住秦军这最后一击，东阿之战也就算是落幕了，粮尽兵疲后的秦军除了退兵没有别的选择。 虽然秦军借频繁的调动让城中楚军无法判断出秦军真正的主攻方向，可是兵力充足又有精锐的烈日军居中策应，城中上下将卒们对守住东阿城都是信心十足。 然而等最后的大战开始后，项梁和城上楚军诸将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秦军攻下东阿的决心和残酷手段。 七月六日辰时初，升起的朝阳将雄伟的东阿城上下照耀的一片光明。可是在南、西、北三面城头的楚军将领们心中却都是涌起了无比的震惊和愤怒。 秦军竟然如此卑鄙无耻的将楚军降卒捆成rou粽一般推到军前形成了一道人rou盾牌。所有的军人荣耀、武人尊严都被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秦人抛之脑后了。 当亲自在秦军原本的主攻方向西城城头上督战的项梁看到秦军居然如此冷血的做出这样的举动，素来沉稳的武信君也是气的浑身颤抖胸中逆血翻腾。 “章邯匹夫，你还真下得了手啊！”咬牙切齿的项梁确实没想到秦军会做出这样令天下震怒、罔顾伦理的狠着。 昔年秦人的无双名将，有杀神称号的大将军白起，就是因为长平之战后坑杀四十万赵军降卒而招至天下唾骂，最后功勋盖世的白起也只落得被秦王赐死的下场。这也是项梁明知道有数万楚军被俘，却没往这方面联想的原因。 不管项梁与城上楚军再怎么愤怒，南、西、北三面城墙下还是很快就出现了近万名被秦军捆成一团的楚军降卒。整整一天水米未进，这些曾经的大楚勇士们已经无力反抗秦卒的推拉，在城头楚军的犹豫中，这些被麻绳捆在一起的“人rou盾牌”很快就被推到了离城不足百步的地方。 看到城头没有同往常那样倾泄下雨点一样的箭雨，在rou盾身后的秦军攻城悍卒们马上就呼喝着抬起早已备好的攻城云梯朝城墙涌来。让城头楚军更加悲愤的是，就连那高大的云梯上，也有许多曾经的袍泽被紧紧的捆扎在云梯上当做了挡箭牌来用。 出于对袍泽本能的怜惜，城上楚军在最利于发挥箭雨威力的时机没有向城下射出一支利箭，扔下一块滚石擂木。 抵近城墙搭起攻城云梯本是秦军平日攻城时伤亡最重的时刻，可是今日当秦军将高大的云梯搭上雄伟的东阿城头时，秦军竟无一伤亡。 直到悍勇的秦府开始沿着云梯快速向城头攀爬时，城上楚军的愤怒才终于有了发泄的目标。没有了箭雨、滚石擂木的助阵，攻守双方全凭着血rou之躯在宽阔的城头展开了血腥的厮杀。 一个一个攀向城头的秦卒现在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阵形、队列可言。秦军最为优势的地方无从发挥，又是处在仰攻城头的不利情况下，在楚军士悲愤交加发挥出了最大斗志和杀意的时侯，纵使是精锐的秦卒也讨不到一点便宜。 今日一上来，秦军就从三面城墙同时强攻，这也让项梁和范增有点措手不及。以秦军现在不过二十万出头的兵力，这样的攻势又能维持多久？难道章邯如此幼稚的认为，只要不顾伤亡的三面同时强攻就可以一鼓拿下东阿城吗？ 收起心中的愤怒，项梁亲自坐镇西城，令范增前往北城督战。同时为防万一，项梁还下令居中策应的烈日军向南城、北城各派五千精锐以防不测。 当范增到达北城时，看到的就是城头楚军缩手缩脚的任由秦军登上城头后再狠命的与秦卒拼杀。放着自身优势不用，初时的血勇之气过后，体力、武技和意志均比不上秦军精锐的守城楚军已经有点乱像丛生了。 越来越多的秦卒开始在城头出现，甚至已经有个别悍勇之辈在城头站稳了脚跟开始向城头驰道上的楚军冲杀起来。这样的情况如果不马上制止，城头可能很快就会站满攻城的秦卒了。 不得已之下，甫一接战，北城现在的主将涂韦就只好下令投入一万预备兵力上前稳固双方兵卒直接厮杀的血线。在兵力和地形都占据优势之下，秦军登上城头的悍卒慢慢被清扫一空。 城下似乎也不再有秦卒后队的身影了，难道秦军只是试探性的强攻一下，现在看到守军如此顽强，打算就此收手了？ 涂韦的疑惑马上就有了答案，秦军不仅不打算就此收手，而且恐怕后面的攻势只会更加的残酷和激烈。借着降卒做rou盾不仅大大减少了攻城秦卒的伤亡，而且一边开始攻城，秦军还趁着城头激战之际借机将大量的弓箭手悄悄运动到城下弓箭射程可及的地方。 第一波登上城头的秦军悍卒死伤殆尽后，整整一万名精锐的秦军弓箭手，躲在降卒身后，向城头发起了连续不断的覆盖式攻击。秦人最引以为骄傲的精锐弓箭手，这一次得到了极大的战果。 因为后方上前的一万预备兵力还没来得及退下，城头驰道上楚军守城兵卒很是密集。在突如其来的箭雨覆盖下，装备低劣基本上没什么盔甲在身的守城军卒面对着城下射来的锋利羽箭，除了慌乱躲避外毫无一点办法。 随着无数箭枝入rou时发出的“噗、噗......”闷响，城头顿时满都是楚军中箭士卒的惨呼声。 抛开一切顾虑一心只想攻下东阿城的蒙破，第一招其实还是以命换命的阴狠招数。以第一波攻城悍卒吸引城头守卒兵力，然后当攻城秦卒尽丧后，秦军再以城下密集的箭雨攻击城头，以求杀伤更多的楚军。 因为有城下楚军降卒这个rou盾掩护，蒙破的第一步棋效果出乎意料的好。虽然北城是楚军伤亡最大的地方，可是项梁坐镇的西城和虞子期前去支援的南城，都中了秦军同样的招数。 阴损、决绝、简单实用，只是这简单的第一步棋，就让秦军占得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北城楚军伤亡七千余人，南城和西城各损失五千左右的兵力，而攻城的秦军在三面城墙下总计却只付出了不足六千人的伤亡。 攻城一方比守城一方的伤亡还小得多，这样下去，这城可怎么个守法啊！ 项梁在收到南城和北城传来的战报后，脸色铁青一片。在军卒战力、意志都不如秦军的情况下，无论如何要发挥出据城而守的优势才行。城中精良盔甲虽不多，可是守城用的滚石擂木和箭支却准备充足。 向身边的西城主将共尉轻声的说了几句后，项梁缓缓闭上了双眼，眼角还隐约可见有两颗泪滴一闪而逝。不管怎么说，城下这些楚军降卒们，都是昔日从四面八方投奔到武信君麾下的各地豪杰，是跟随着项梁平复大楚故地的功臣啊！ 为了城中更多的楚军士卒生死和东阿城的安危，项梁也顾不得城下楚军降卒的性命了。 慈不掌兵啊！ 城下秦军还在不停的向城头猛攻，而城上楚军却在占着地利优势的情况下，被城下的秦军箭手们肆意射杀。西城主将共尉在得了项梁口令后，也知道当下形势由不得再犹豫半分了。 咬着牙，狠狠的大吼道：“推滚石擂木、放箭！”随着共尉尖厉的军令，有了主心骨的城头楚军终于开始向城下倾泄积存丰富的守城军械了。 磨盘大的巨石，一人粗的长长擂木不断从城头向下滚落。巨石和擂木滚落之处，到处都是一片的血rou模糊惨不忍睹的场面。不管是攻城的秦卒还是被秦卒用为rou盾的楚军降卒们，全都化为了东阿城下的一滩血泥。 等城上楚军的弓箭手，借助高居城头的地利，将更加密集的箭雨朝着城下射出后，秦军的弓箭手也只能后退了。 秦军的第一波攻势也到此为止了。而蒙破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大量杀伤了城头守军，同时也借机探明了三面城头的楚军各部将领的旗号。 “西城仍是共尉把守，南城守将郑君，北城守将涂韦！从西城突破的希望不大，南城守将看来也是沉稳谨慎之辈，且南城因地势之故不利于大军强攻。看来当初将主攻之地放在北城应是没错了。” 此时在秦军后方的大营中，蒙破正与奉章邯之命，全力配合自己的牵机阁主风烈商议着最新得来的军情。同样的才华出众和心狠手辣，惺惺相惜的两人都有种预感，东阿城的破绽必在北城！ 得出了这个最后的判断后，蒙破喊来亲卫下达了第二道军令：“南、北两处按兵不动，由陆将军率军三万即刻强攻西城！”最终想的既然是北城，那么蒙破现在就要在西城制造出孤注一掷的假像来吸引项梁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