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各自的底牌

    后世提及阳谷县，人们大概马上就会想起卖饼的武大，勾人的金莲，风流的西门大官人和打虎、杀嫂、逼上梁山的武二。

    而此时的阳谷县城却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破败不堪的偏僻小县。方圆不过三里有余的小小城池，城中不过几百户人家。

    当章邯三十万大军选中了阳谷县为屯积军需之所时，阳谷城中上至官吏下至百姓在无奈中全部被强制迁出了城外。拿着手中秦军发给的几串铜钱，在如狼似虎的兵卒看押下，几千名阳谷百姓只好拖家带口挑着担子投奔乡下的亲朋。

    从濮阳城中随后赶到的秦军后队，直接把谷阳城当做了一个巨大的仓库，无数的军需物品将小小的谷阳城堆的满满当当。

    濮阳城与东阿城之间三四百里的路途中，无数棵参天大树被秦军士卒砍伐一空，运送至东阿城十里外的秦军大营。秦军后阵的工匠营地上，数万兵卒、民夫、工匠忙碌的赶制着数量众多的高大攻城器械。

    秦军士卒在将领们的指挥下忙碌于紧张的战前准备时，安坐中军帅帐的章邯正悠闲的与一位年约三旬的精干军中参赞纹枰论道。纵横交错的棋盘上，黑白二色的棋子犬牙参差的纠缠在一起，一股肃杀之气从激烈的棋局里直透帐中。

    二指轻拈着一枚黑色的棋子，章邯半晌没有落子之意。抬头向对面问道：“风先生觉得此战可有成算？牵机死士身在东阿城中，又能有多大作用呢？”

    精干谋士装束的风烈不苟言笑的森然答道：“上将军匆忧。牵机阁内身手最为高明的六十四人既然已经悉数潜入东阿城内，自会视大军攻城情形做出最好的应对。即已将牵机剧毒吞入腹中，项梁离毒发身亡之日不远矣！”

    “牵机入腹，催命断肠啊！哈哈哈......”大笑声中章邯把手中黑色棋子狠狠的点在了白棋大龙腹中，把一块白棋大龙点杀。赢了此局后，章邯心情舒畅的出帐前往军中巡视。

    身材中等，又黑又瘦的风烈也起身回到章邯帅帐之后，一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小营地。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营地，在风烈一路入营之际，却至少有十几个暗哨从各自隐藏的地方手持弩机探出身来。看到是阁主风烈，暗哨们又迅速隐去了身形。

    守护如此森严的此地，正是章邯最为隐匿也最为阴私的力量，牵机阁的临时驻地。

    五年前风烈被逐出师门，穷困潦倒的混迹咸阳街头，在各公卿大将的门前四处奔走，欲投靠为门下食客，却无人问津。当时刚刚任职少府卿的章邯，在偶然遇到其貌不扬又黑又瘦的风烈时，从风烈的眼中章邯发现了一种有如毒蛇般的阴狠和隐忍。

    当章邯一时起意把风烈召入府中款待一番后，风烈的出身和所展示出的才能让章邯如获至宝欣喜若狂。有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居然会是当世奇人黄石公的大弟子呢？

    虽然当世绝大多数的无知百姓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位自号黄石公的奇人。可是在身居高位迅息灵通的各国权贵眼中，黄石公可是足以与云梦山鬼谷老人相提并论的世之大贤。

    黄石公一身所学，与昔年号称穷尽天文地理、文韬武略的大周丞相姜子牙一脉相承。而记载姜太公一生所学号称得之可以天下无敌的《太公六韬秘录》，就在黄石公身上。

    这也引得无数的各国诸侯花费了无数心血，想要查找到这位神秘的黄石公下落，却皆不可得。谁曾想章邯会在无意间，将黄石公的大弟子收入门下。

    太公六韬分政、兵、间、医、星、匠六术。风烈在间、医二术之上已经尽得黄石公真传，星、匠之术亦有所涉猎。这样的人材，放在哪里都会是诸侯权贵的座上客啊。

    如果不是风烈当时还抱着一些孤傲之气，不肯先自报家门，又哪里轮到当时还声名不显、势力低微的章邯得此大材呢。

    自得风烈后，章邯倾其所有对风烈敬如上宾。感于章邯厚待，风烈也拿出胸中所学，隐藏于章邯身后，为章邯出谋划策、刺探四方。从此章邯的身后悄悄的有了一个名为牵机阁的幕后组织。

    在章邯的鼎力扶持下，风烈也完全发挥出了自己在情报、刺杀方面的天赋，将牵机阁的触手无孔不入的伸向了咸阳城周边的各个角落。也正是有了风烈主持的牵机阁在背后为章邯默默的打探消息、铲除异已，章邯才能在喜怒无常的始皇帝和秦二世面前荣宠日增。

    这才有了后来章邯借势而起，武装数十万骊山刑徒，一举荡平陈胜百万反秦义师，荣登大秦上将军宝座。

    如今在章邯的身份、地位、权势激增数倍的同时，章邯极为信赖和倚重的牵机阁，也在风烈的手中发展成为了一个拥有数千细作、刺客和死士的庞大情报组织。

    在东明渡击溃范增所部后，时刻关注着战场形势的风烈，抓住楚军溃散逃卒无数的机会，果断的令牵机阁中身手最为强悍的六十四名死士伪装成逃卒轻易的随楚军败卒一道混入了东阿城中。

    做为章邯身后的心腹耳目，风烈对章邯最为强劲的对手——武信君项梁可是向来都极为关注的。

    而风烈未雨绸缪的这一步棋，在章邯下定决心要攻克东阿击杀项梁的情况下，也成为了章邯手中一张可以发挥奇效的底牌。

    秦军三十万精锐紧锣密鼓的准备攻打东阿之际，项梁也同样不甘示弱的针对秦军的布置开始排兵布阵。

    三十万秦军兵临城下之际，项梁重新回到东阿城中的上柱国府中坐镇。除了城中原本的七万守军，项梁又调遣了二十万楚军进驻城中。在粮草军械充足的情形下，以东阿城之雄伟坚固，项梁根本不相信秦军可以攻入城中。

    在如今的战场形势下，高大坚固的东阿城南侧还有黄河南岸平阴渡口为援军和后路，秦军若要攻克东阿势必要先行将东阿城与平阴渡口间的联系切断。

    这样一来，平阴渡口与东阿城之间那片七八里宽的地域就成为了秦军与楚军必争之地了。此地为秦军所得，不仅可以切断平阴渡口浮桥使东阿城完全成为孤城，还可以打击城中楚军士气。反之，此地若是被楚军牢牢控制，那章邯想攻克东阿城就成了黄梁一梦了。

    孤城难守，项梁与范增都是精于兵事之人，当然不会枯坐城中任由秦军切断平阴渡口。在无数楚军士卒日夜不休的忙碌下，三座以巨木为桩掺以沙石筑成的坚固营寨出现在了东阿城与滔滔大河之间。

    一前二后，间隔二里以三角形分布的三座营寨有如三枚巨大的钉子，牢牢的钉在了平阴渡浮桥前方。不拨出这三颗钉子，秦军就不可能切断平阴渡浮桥。

    不论是章邯还是项梁都清楚，秦、楚两军的第一次交锋，必定会在这里开始。

    野外搭建的营寨与坚固的城池当然无法相提并论，处于营寨中的楚军肯定会受到猛烈而残酷的攻击。因此驻守这三个营寨的必须都是意志坚定，勇猛顽强的悍将。

    当毫无疑问是如今楚军中第一猛将的项羽向叔父请战，要求率烈日军精锐驻守三角形顶端最前沿的那座营寨时，项梁却没有理会项羽。

    三座营寨分别由龙且、项铁、桓楚驻守，由桓楚统一指挥。当没有争得出战机会的项羽正郁闷之际，项梁派亲卫将项羽叫到了身边。

    知道侄儿的性情，项梁也没有再训斥项羽，而是耐心的和项羽长谈了起来。“甲士近半的二万精锐，这可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劲旅了，想来你那岳丈待你不薄啊！”素来威严的项梁第一句带着调侃意味的话，让项羽也是有点汗颜。

    难道叔父是想让烈日军匀出一些盔甲，项羽正胡思乱想时，项梁接下来的话让项羽明白了叔父的真正意图。

    “籍儿，最精锐的力量要用在最关键的时侯。叔父与章邯前番一战，汝麾下之烈日军并未与秦人碰面。是以，此战之初，烈日军不可有一兵一卒出阵。待战局僵持之际，以吾儿之勇，率二万劲旅突袭敌阵，又将如何呢？”

    怪不得叔父早早就下令让烈日军全军进驻东阿城南门军营驻扎待命，原来叔父是将自己当做了此战的杀手锏来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