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重逢
入城后精神松懈下来后,项羽连走路也开始蹒跚起来。看到项羽的凄惨模样,项巩赶忙让几名士卒抬来一幅软榻让项羽躺在榻上前往项梁如今帅帐所在的定陶令府。 这一抬却是让大楚上柱国项梁威仪尽失,差点当场痛哭起来。 得知侄儿浴血冲杀,单枪匹马的冒死赶到定陶,如今正带伤前来。素来冷峻、沉稳的项梁安坐不住了。顾不得自己即是统帅又是长辈的身份,直接赶到令府门外急切的等待项羽的出现。 而多日不曾安枕过的项羽,放松心神后再也挺不住伤后的疲倦,就在柔软的榻上睡着了。入城之际项巩在看到项羽左臂让人揪心的伤口时,当际就唤来军中医士给项羽重新上药包扎了一番。 如今刚被动过的伤口难免有些血水渗出,随着项羽垂下的手臂滴落在地。 等抬着项羽的软榻出现在项梁眼中时,这些情景落在项梁眼中,却给项梁弄了个天大的乌龙。 项羽被士卒用软榻抬过来却一动不动,垂于榻外的手臂还不断有血水滴落,再想想侄儿可是从十数万秦军阵中一路杀过来的事实。而前来通报项羽消息的士卒又没有详细的说明项羽的情况,项梁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最坏地想法。 自幼与自己相依为命,及至成年后又辅助自己鼎定江东、浴血攻秦,项羽在项梁的心中可是比亲生儿子甚至是项梁自己都要重要啊。 手臂颤抖着伸向项羽,想上前看个究竟,可是项梁的双腿却软的站都站不稳了。“籍儿......”从口中颤抖着喊出两个字后,项梁已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在项梁的身侧随行的共尉不仅是项梁麾下大将,还是项梁的多年老友。知道在项梁心中是如何看重这个侄子,对于眼前的情形共尉也是震惊不已。 强忍担忧快步走到项羽身前查探时,共慰终于长舒了口气。还在不停起伏的胸膛和低低的鼾声说明了项羽现在的情形。 “君上不必担忧了。少君应是过于劳累,以至于在榻上睡着了。”听到共尉笑呵呵的这句话,项梁才明白自己是担忧过甚了。 假借抬手整理发顶髻冠的举动,用衣袖轻拭眼角后,放下心来的武信君项梁,重新恢复了那高高在上的威严表情。做为如今大楚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项梁前后判若两人的言行举止让身边的文武诸将都在心中窃笑不已。 不过心中窃笑之余,项梁身边的文武重臣们却都不禁被项梁与项羽之间的浓重亲情深深打动。知道项梁处在危急之际,项羽孤身从秦军十数万大军之中浴血冲阵冒死前来,这份勇气和其中的凶险又怎能不让人感慨万千呢! 既然抛开生死执意前来,项羽此举自然也就无关乎项梁的权位富贵了。这份亲情、孝道让项梁身边诸人都是即羡慕又感动。身处秦人围困的逆境中,项羽的勇气和执着让楚军文武诸将们心中一扫颓废之意,重新焕发出了斗志。 项羽一人戟都可以冲破秦人十数万大军来到定陶,加上城中近四十万楚军,未尝不能与秦军一战!拥有一名无敌勇将,确实是可以极大的鼓舞三军士气。 等项梁快步踱至榻前,看着侄儿鼾睡时犹自带着倦意的面容,项梁心中又暖又痛。如今虽然已经名扬天下,身居大楚左将军高位,可是在项梁眼中,刚满二十二岁的项羽依然还是那个在自己面前向来调皮捣蛋的孩子啊! 除了左臂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一路拼杀后项羽自己和秦卒的血已经将原本威武整洁的乌金甲上涂满了厚厚的一层血污。 侄儿的武勇和威名原本都是项梁心中的骄傲,可是看着现在项羽伤后困倦狼狈的样子,项梁心中不由自主的还是涌起了深深的自责。如果不是自己过于大意,以至兵困定陶,又怎么会让项羽冒如此大的凶险呢。 轻抚项羽的脸庞时,也许是血脉中那份莫名的牵挂,项羽从沉睡中睁开了眼睛。 看到那无数个日夜忧心不已的熟悉面容时,项羽也禁不住泪流满面。“叔父......” “好了,殿前左将军已经是国之重臣了,这么大人了哭哭啼啼成什么体统!”素来冷峻惯了的项梁在属下面前习惯性的板起脸训斥了项羽一句。 不过下一句吩咐身边亲卫的话还是暴露了项梁的心情,“将籍儿抬回府内,速唤医士好好查看一番。将伤处重新仔细包扎妥当,务必不使日后留下什么隐患。” 等项羽被抬入府中,脱下盔甲后,自然有项梁身边最高明的医士悉心照料。等项羽的乌金甲被重新洗刷干净送回后,只有叔侄二人在场,项梁忍不住再次双目湿润。 天外陨铁所制的乌金甲,防护力确实惊人,不过当沉重的兵刃或是锋利的羽箭加诸其上时,还是会多少留下一些痕迹的。乌金甲上那一道道刀枪剑斧划出的印痕,和羽箭锋利的箭头在甲上刺出的无数个星星点点的小坑,让项梁深切体会到了项羽一路厮杀时的凶险。 “以后不可再如此莽撞了,现在伤势如何,左臂可还疼痛?”项梁恢复了慈父面容后的关怀,让项羽倒有点不适应。嘿嘿傻笑一番,心中激动不已,却不知道怎么回项梁的话了。 温情过后,等叔侄两人平复下心情后,项羽也将范增如今的情形和自己的推断一一禀报给了项梁。 从项羽口中得知范增所部大军只剩下半数,如今正在东明渡扎营后项梁沉思半晌后却仍然是眉头紧皱。没有人比项梁更清楚现在楚军的内部情形了。 足以压制宗满这些桀骜不驯之徒,并真正忠于大楚的军将大多都被秦人刑徒军消耗了。没有了实力上的压制,范增根本控制不住余下的这二十多万楚军。 驻军东明渡口截断秦军粮道与定陶城互为呼应,这原本是对楚军极为有利的战略态势,可是在东明渡楚军诸将各怀心思下,这却可能招致东明渡楚军速败。 粮道、退路被截,秦军精锐必会拼死强攻东明渡,范增在宗满诸将的牵制下恐怕是难以抵挡住秦军的决死攻势。 与项羽长谈一番后,项梁虽未在场,却已经将东明渡范增麾下楚军的下场“看的”一清二楚了。只不过,东明渡楚军溃散的速度还是超出了项梁的预计。这边项羽刚杀进定陶城,东明渡二十余万楚军就已经分崩离析了。 左臂用最为珍贵的金创药厚厚的裹了一层后,在阵阵清凉的感觉中已经没那么难受了。体质强悍到离谱的项羽,休息片刻后已经再次精神了起来。 “叔父,如今可有什么脱困之策?”近四十万大军挤在小小的定陶城中,还是必须要尽早找出突围之法的。而正为此事忧心如焚的项梁听到侄儿的话,也不禁抬头看着项羽希翼的问道:“籍儿可是有什么良策?”
从项梁的话中项羽也明白叔父显然还是没找出突围之策,当下就把自己想出的一个办法说了出来。“叔父,当初赶赴东阿之际,孩儿途经嘉县之际曾收降了巨野泽中盗首彭越。此人如今已率巨野泽中数万盗匪整编为孩儿烈日军中的腾蛟营了。” 看项梁没有打断之意,项羽也把全部想法合盘托出:“彭越此人即能率数万流民啸聚巨野泽内,那就说明泽内必有秘径可行。如今只要孩儿想法子给彭越传出讯息,等他率人前来以为向导,应该可以使我大军安全退出定陶。” 等项梁明白项羽是想从巨野泽中找一条退军之路时,也不禁瞪大了双眼。方圆千里的巨野泽,这可是凶名昭著的险地啊!泽中遍地皆是松软腥臭的沼泽,单人立于其上马上就会陷入淤泥没顶的绝境,更别说大军通行了。 秦军只所以没有在定陶城与巨野泽之间布阵,除了兵力不足,也正因为巨野泽根本就无法通行之故。 不过侄儿肯定不会欺骗自己,原本被秦、楚两军都视为死地的巨野泽,此时反而成了绝境中楚军的唯一生路。兴奋之下项梁马上追问道:“籍儿,如何可以联系上泽内之人?最多三日城中必定粮尽,三日之内你可有把握从泽中找出路径?” 在心中默算了一下时日,自六月十二日招降彭越,今日才六月十五日。三天时间,即便彭越不打算在泽内留一兵一卒,数万流民盗匪迁出泽外也没那么快。搬家与行军可不是一个概念。 为了项梁和城中数十万大军的安危,项羽再次向叔父请命:“叔父,孩儿愿亲往泽内一行,三日内必定为大军找出一条安全的退路。” 虽然舍不得侄儿冲阵之后再入险地,可是项梁明白与泽内盗匪沟通之事也确实只有项羽才最为适合。 为了几十万楚军生死,为了反秦大业,项梁也当机立断的决定让项羽马上入泽探路寻人。 刚刚入定陶城不到一个时辰,项羽包扎完伤口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用过一顿大餐,带上项巩和十名军中精锐,项羽出定陶西门踏进了巨野泽中。 项梁亲往西门送走了项羽后,望着侄儿雄健的背影,项梁也在嘴里愧疚自责的喃喃不已。“籍儿,当年汝祖父、父亲丧于秦人之手,我项氏全族仅剩三人侥幸生还。为报这血海深仇,叔父这一生都在奔波于反秦大业,眼看功成在即,却遭此大败。如今也只好让你再入险境,父亲、兄长你们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籍儿平安归来啊!” 默默的祈祷一番,项梁收拾心绪后开始召集城中诸将布置守城与撤兵事宜。不管项羽能不能顺利找到退路,都要给城中楚军一个希望。否则用不了三日,不用秦军攻打,陷入绝境的楚军自已就要大乱了。 定陶城中数十万楚军的生死就看项羽能否尽快的找出泽中秘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