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何为父
推开审讯室的门时，雷宝泉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僵硬，因为屋里的两个人谁都没有抬头看他，仿佛他是透明的· 雷宝泉走了过去，坐在孙铎旁边。王猛的母亲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 “周韵婷已经死了，你知道吧？”雷宝泉第一句话就这样问道。 王猛的母亲点点头，又叹了口气。 “其实所有人跟我一样，特别好奇，为什么你会想要帮着自己的儿媳，哦不，前任儿媳，杀自己的儿子？”雷宝泉接着问道。 “之前在店里的时候，我都说过了，不想再说了，我知道自己犯了罪，我也不怕，我都这个岁数了，没什么可失去的了。”王猛的母亲淡淡地说道。 “没什么失去的？”雷宝泉反问，“你儿子还在外面，而且虽然他间接导致了周韵婷杀人，但是他本身与这些案子无关，所以他是无罪的，如果你被判有罪，可能会坐牢，你想失去他吗？” 王猛的母亲嘴角一动，抬眼看着雷宝泉，缓缓说道：“什么叫无罪？有一个好妻子，却非要辜负她算不算有罪？有母亲却从未尽过孝道，算不算有罪？更重要的是，伤了一个人的心，把她变成杀人恶魔，算不算有罪？” 雷宝泉和孙铎看着王猛的母亲，她说这话时，脸上全然没有惋惜的神色，有的尽是憎恨。· “这么说，你恨你儿子了？”孙铎终于听到她开口，急忙问道。 “恨？”王猛的母亲摇摇头，“如果还能恨就好了，我只是因为他是我儿子，我下不了手而已。” 雷宝泉和孙铎一听这话，显得十分震惊，前者直起身子问道：“所以说，你对你儿子早有杀心，只是想借周韵婷的手对吧？！” 这话一出。坐在旁边的孙铎身子一震，他很难想象一个母亲想要杀掉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是因为多大的失望才会如此？ 王猛的母亲听了雷宝泉的问话，却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笑了笑，说：“养儿数十载，竟未曾得儿半分孝，世间当有此母，可笑。可笑……” 雷宝泉听到这儿，竟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看到那女人的嘴角，始终带着让人难以捉摸的一丝微笑。 从审讯室出来，孙铎的情绪还是没有转变，他心里感觉更压抑了，甚至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雷宝泉自然看出了他的心事，还没等到走出走廊，他便停下，回头对孙铎说道：“这世界上什么人都有。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都存在。你没办法去改变，所以我们能做的，只是作为一个执法者和旁观者，对于那些已经生的、过法律的事情进行规范，其它的……你左右不了。” 孙铎看了他，虽然这话并没有解开他心头的结，但他还是点点头，表示答应。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我的任务完成了。”雷宝泉又说道。 “雷叔。”孙铎说道，“这次又是全靠你才破了案，真的，真的真的谢谢你。” 雷宝泉看着孙铎一脸的诚恳。忽然笑了，严肃的画风忽然转变到了另外一个画面，笑着说道：“谢什么？等钱的时候及时通知我就行，我可不是白干活儿的。” 两人笑着走到办公室，小亮迎了上来，指了指旁边椅子上坐着的周定。说：“孙队，这老头儿刚才跟我从医院一起回来的，刚刚把尸体送到停尸间之后我以为他走了，没想到他居然又上来了，说要等雷队……” 雷宝泉看了看一旁魂不守舍的周定，走了过去。孙铎也叹了口气，说道：“他肯定有很多话想说。” “孙队，我觉得这案子虽然时间上拖的有点长，但好在抓到了人，我们是不是应该马上对公众公布消息了，他们这几天一直在问我们调查的情况。”小亮说道。 “拖的时间长？”孙铎转过头看了看小亮，“是因为谁才漏了那么重要的线索？” 小亮一听，脸立马红了，刚想转身就走，却被孙铎一把搂住，一边拖着他往办公室走，一边咬着牙说道：“来，跟我谈谈。” “老哥儿，没事吧？”雷宝泉在周定身边坐下，问道。 周定脸上苍白，见雷宝泉来了，硬挤了一个微笑，说：“没事，能有啥事？” “嫂子……虽然精神上有问题这是事实，但是还是会对她进行一个鉴定，可能也会定罪。”雷宝泉犹豫着说道。 周定的情绪好像已经失去了起伏的能力，异常平静地说道：“好，既然做错了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都要罚，组织上该咋判就咋判。” “呃……”雷宝泉本来还想着安慰一下他，见这些都对他已经没了影响，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同志。”周定倒是先开了口，“我想谢谢你。” “谢我？”雷宝泉一愣。 “谢谢你说醒了我，我原本想替我女儿顶罪，因为我觉得那可能是我这辈子能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了。我这个人啊，一辈子没干过坏事，但是也没做过什么值得夸耀的好事，我挺后悔小时候没对婷婷好一点，更后悔没有在她犯错误的时候及时去帮她。我第一次知道她杀了人的时候，我害怕极了，但是你猜我第一反应是什么？”周定说到这儿，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第一反应居然是担心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惠芳虽然做的不对，但是我很羡慕她，羡慕她能为自己的女儿付出这些，这是我之前从未想过的，我突然觉得……我一直就没做好一个父亲的角色，我的女儿从小到大在想什么，我真的完全不知道。” “老哥儿，我明白，我知道你说的这种感受，你别难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雷宝泉终究还是安慰到了。 “我想给婷婷办一个葬礼，简简单单的就好。”周定说着说着，眼泪又夺眶而出，“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在世时感到孤独，离开时还是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我想陪她安安静静地走完最后一段路，行吗？” 雷宝泉听着，眼睛也湿润了起来，他别过头去缓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好，我帮你去说，警局楼下有可以追悼的地方，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在那儿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