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二星赏金猎人制造的灭门惨剧
一个酒馆门前是一片旷野，半人高的杂草密密麻麻的茁壮生长着，见证着一个酒馆的灯光、欢笑，还有那些客人们的嘴脸、血腥。 旷野有风，略带着幽暗谷地之中那些魔兽们身上的臭气。这风，经年不息，或大或小，吹动着一簇簇的杂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即便是稳坐于一个酒馆的前厅里面，也能听得隐约听得清。 在这个黄昏，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风声传入了一个酒馆的前厅。 伴随风声而来的除了魔兽身上的臭气，还有丝丝血腥的味道。 最先听到脚步声的自然是门口的客人，最先嗅到血腥味道的自然也是他们。 来者不善，来势汹汹。这些客人们忍不住止住言谈，把目光集体转向了门外。 脚步声越来越近，血腥味越来越浓，越来越多的客人注意到了门外的异样。当这个脚步声最终止于一个酒馆的门口时，除了少数陷入醉酒梦乡的客人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来到门口的这个人，每一个人的眼里都露出了强烈的好奇。 好奇之间，还夹杂着些些胆怯。 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半尺长的头发披散着，脏兮兮的几缕头发甚至粘连在了一起。 他身上穿着一件脏不溜湫看不出颜色的袍子，被一条同色的布带懒散的束起，勉强裹住他半裸着的胸膛，衣服上最少有七八条破开的裂口，有的裂口的颜色明显偏深，似乎是受伤之后血液染成的颜色。 他的脚上蹬了一双肮脏的布鞋，左脚上的鞋子露了脚趾头，右脚上的鞋子没有穿好，趿拉着，显得吊儿郎当的。 如果说这样一副模样出现在都市的街道上，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不知哪里来的流浪汉。但是现在，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这是一个亡命之徒。 就在这个中年男子的右手里，提着一个旧包袱；包袱下是鲜艳的红，尚有液体滴滴垂下。 一个酒馆前厅里，除了这群学生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客人，这些客人有些是刀口上混日子的，看到这个包袱的第一眼，不由得悚然变色。 如果没有意外，这个包袱里面应该就是一颗头颅！ 刚刚砍下不久的头颅！ 中年男子在一个酒馆门口一站，一双透着杀气的眼睛扫视了一圈之后，在众人躲躲闪闪的目光之中，径直走到了傅一和李斯年所在那的那张桌前。 准确的说，是走到了傅一的面前。 “认识我吗？”中年男子忽然朝着傅一咧了咧嘴。 这个人的出现，完全破坏了傅一和李斯年聊天的气氛。对于傅一、李斯年这样出身于贵族家庭的孩子来说，听听说书人讲述的血腥故事，可能会热血沸腾，甚至是血脉喷张，恨不能生于那样激情澎湃的世界之中，但是第一次面对真实的血腥，却总是缺乏必要的镇定。 傅一左右看看，发觉大家伙的眼神都在自己身上，又试探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最终得到了中年男子的缓缓点头的肯定，冷汗刹那间流了出来。 这个中年男子居然是在和自己说话！ 这个中年男子真的是在和自己说话！！ 傅一自己都能感觉得到，干涩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和平时说话的声音完全不同：“不，我不认识您……” 颤抖，不单单是因为喉咙发干，就连舌头都有一些不听使唤。 中年男子那张肮脏的脸上像是忽然绽开了狰狞的花朵，眼角的鱼尾纹却透出丝丝嘲讽的味道：“好吧，那你最好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甘冽，是一名赏金猎人。” 他把滴血的包袱放在桌上，俯下身子，鼻尖几乎顶在傅一的鼻梁上：“你这朵出身贵族家庭的娇嫩花朵，不要告诉我你连打开包袱的勇气都没有。” 傅一的脸刹那之间，充血红涨！ 耻辱！这是把他的尊严踩在了脚底下，还吐上两口唾液都无法比拟的耻辱！ “咔！咔！咔！……” 在嚣张的中年男人甘冽歧视的目光里，傅一浑然忘记了甘冽自我介绍的内容，耳畔只剩下刚才那句蹂躏自己尊严的嘲笑；拳头，紧紧握起，握得咔咔作响，傅一那魔法师闻名于世的孱弱的身体在这一刻居然迸发出力量的光芒。 整个一个酒馆里，除了傅一之外，思绪全部集中在了甘冽的另外一句话上。 ——我叫甘冽，是一名赏金猎人。 ——赏金猎人！ 在九州大陆上，赏金猎人是一种职业。这种职业是战士、盗贼、杀手、斥候等等职业的集合体，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代名词。作为赏金猎人，唯一的准则就是完成任务，获取赏金，他们基本上没有道德观念，只要能够完成任务，哪怕挡在他面前是他亲娘老子，他也会毫不迟疑的扫清障碍。 如果说，魔法师的等级从魔法学徒到立庙魔法尊者是辛苦冥想的结果，武者的等级从有力门徒到横空武尊是生死苦练的成果，那么，赏金猎人的晋级完全是破坏、血腥的累计。据说，一名一星赏金猎人晋级至最高级别的七星赏金猎人，至少需要屠杀一万四千人。 换句话说，每一名七星赏金猎人的脚下，至少踏着一万四千人的血迹。 出现在一个酒馆的甘冽在赏金猎人界并非无名之辈，据说在三年前，他已经是一名二星赏金猎人，这也就意味着，在他的手下，至少已经斩杀了四千人。 现在，这个凶名在外的甘冽居然在逼看上去柔弱的像个女娃娃的傅一亲手解开那个可能包裹着一颗头颅的包袱！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傅一的麻烦到了。 “……我……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们留点私人空间？” 李斯年艰难的，说完这句磕磕巴巴的，可怜巴巴的望着甘冽。 他的腿已经软了，如果他还有奔跑的力气，只怕早已经遛得远远的了，现在他却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凶狠的赏金猎人甘冽能够无视他的存在。 很显然，甘冽对他一点没兴趣，直接挥了挥手。 李斯年直接软瘫着，滑到了桌下。下一秒钟，他连滚带爬的跑到了角落里一张桌的后面，也不管桌边坐的是谁，藏在这人的背后，板着他的肩膀，偷偷的窥视着傅一和甘冽那一边。 被李斯年扳住肩膀的也是一位中年男子，他微微皱皱眉头，连看也没看丢人丢到姥姥家的李斯年一眼，拳头随意的向上扬起，一拳擂在了李斯年的额头上。 李斯年只觉眼前金星闪烁，即刻毫无意外的晕了过去。 在他彻底晕过去之前，他看到甘冽已经在自己刚才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一个酒馆里面的气氛压抑的可怕，尤其是那些来自骑狭中级魔法学院的学生们，个个大气都不敢喘。如果说现场还有人对这样的压抑气氛基本无视的话，这两个人就是一个酒馆的调酒师兼总掌柜唐大官和酒保昂——作为公众服务业的从业人员，尤其是常年驻扎幽暗谷地边缘地带的公众服务员从业人员，这样的事端他们见得太多了。 “这个甘冽很臭屁啊，弄那么一身行头吓唬谁，真以为幽暗谷地附近逛游的家伙都是吃素的。”虽然没有大声喧哗，但是和昂窃窃私语的唐大官明显对那个甘冽很不感冒。 昂说：“臭屁不臭屁的吧，只要不在咱们这里放臭屁，你管他作甚。” 唐大官撇撇嘴，倒也没再继续废话。 可是，甘冽已经开始“放臭屁”了。 这个时侯，为了证明自己绝非“出身贵族家庭的娇嫩花朵”的傅一已经打开了那个包袱。 诚如大家暗中猜测的一样，包袱内的确是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死者瞳孔还没彻底散开，如果仔细看，就能看见死者瞳孔内深深地骇然。这似骇然，甘冽最明白。回想起死者最终察觉到自己的惊艳一刀时的表情，甘冽的嘴角忍不住翘起一丝小得意。 带着这份小得意，甘冽貌似披着羊皮的大灰狼一般对傅一说：“你不认识我，总该认识这个人吧？” 傅一的脸色惨白，比冬天的雪花还要白。 他的确认识包袱里面的这个人，更加准确的说，他对这个人非常熟悉。 他的家族骑狭公国的首府拖萨，也绝对是排的上号的大家族。但凡每个大家族都有一些食客，这些食客是无门无派的自由人士，有的是魔法师，有的是武者，有的是谋士，有的是才子，他们平日里接受大家族的供奉，在大家族需要的时候，则费心费力的去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比如，教导大家族的子弟学习某种技能。 包袱里面的这个人叫时平，是傅府的食客，更是傅一的魔法启蒙老师。在傅一没有进入骑狭中级魔法学院，甚至是骑狭贵族初级魔法启蒙学校之前，一直都是时平在教导傅一的魔法修炼。 傅一对时平的熟悉不单单因为如此，更因为时平乃是傅府魔法师之中级别最高的魔法师，是已经达到了有性境界的中级魔法师；即便是傅府里面供奉的最高级别的武者食客，在时平的面前，也只能俯首称臣。 在这里见到时平，傅一首先明白过来，家族里面安排的那个帮助自己完成毕业试炼的魔法师就是时平。 但时平死了。 傅家人安排的帮助傅一完成毕业试炼的傅府第一高手时平死在了幽暗谷地的附近！ 然而，无论是谁，都不会相信，甘冽杀死时平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给傅一的毕业试炼制造障碍。 “为什么？”脸色僵硬的傅一死死盯着甘冽的脸：“为什么要杀死时平老师？！” “不能杀死他吗？”甘冽咯咯笑了：“我能在拖萨杀了你傅家一百零三口，自然就能跑到这里来杀死时平。” 任谁都不敢怀疑赏金猎人的战绩，尤其是赏金猎人自己说出来的准确到个位的战绩。 这一百零条人命，不，加上现在的时平，整整一百零四条人命，让甘冽的血腥震慑力愈发强烈，也让在场所有人到吸一口凉气。 傅一，却是如坠冰窖之中，整个人都呆住了。 在场的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他自己却最最清楚，加上他自己，整个傅府总共有一百零五个人，也就是说，现在他已经是拖萨傅府唯一的活口了。 这个甘冽居然是要将拖萨傅府灭门！ 甘冽十分满意傅一的反应。这是他的习惯，如果他接到的赏金任务是灭门，他总是喜欢在被灭门的家族之中任意选择一个人留下来，仔细的给他讲讲关于灭门的话题；那个听他炫耀战绩的可怜虫脸上的震惊、绝望总能带给他异样的刺激和享受。 就像是嗜血的魔鬼享受血腥的味道一样。 “是谁？” 甘冽的享受并没有持续多久，脸色惨白如纸的傅一缓缓抬起头来，两道目光像是刀子一样，剜在甘冽的脸上：“是谁要灭我傅家满门？” “你想知道？”抱着猫捉老鼠的心态，甘冽不介意跟他周旋一二。 “想。” “还有意义吗？”甘冽玩味的笑着：“即便是我告诉你是谁发布了赏金任务，又能有什么意义呢？小傻瓜，我敢跟你打赌，你绝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朝闻道，夕死足矣。”傅一慢慢的，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就算明知道没有报仇的机会了，我也要清楚谁是幕后黑手。就算我活着不能报仇，死了也要把我的怨恨留下，诅咒那只幕后黑手还有你这个杀人凶手不得善终。” 在连呼吸都屏住的一个酒馆里，傅一这话说的清晰无比，字字透着森森的阴冷寒意，即便是杀人如麻的甘冽，此时此刻心底也不由得生出一丝恐惧。 ——这个男人，很危险！ 下意识的，凛冽杀机从甘冽的身上弥漫出来。 没有人怀疑，下一刻，甘冽即将出手，将傅一彻底灭杀。一些胆子偏小的女同学忍不住背过脸去，不忍再看。 留下潜在的危险，绝对不是赏金猎人的风格。 这个时侯，一声清咳打破了甘冽营造的杀戮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