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兴师问罪
二人一拍即合,方相竹当下便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的说了,他本是陶安之的心腹弟子,否则也不会被他带来临江跑官,他说,师父前日来临江干谒诸监总管,各位当权散仙,却皆不得接见,于是病急乱投医寻到永鑫处,那永鑫倒是满口答允帮他老人家助言,却又说有一个好前程要送与程立雪师姐,但师姐近日一直不曾来上香,又不知她住哪,不好相告,请师父相助去将师姐寻来,只是不要声张,此事须不能让太多人知。 师父听完倒也觉着此事有异,我也劝了,但他还是经不住诱惑,昨日一早便带着我去严家寻她,她不在家,听邻人说去了菜市,我们又赶去菜市,半路上遇见程师姐,师父便将她赚上了车,一路带到了灵禾寺悄悄交与了那永鑫,此后之事我便不知了,直到今日傍晚才听贵司都头说程师姐一日一夜未归,唉,这事可怎么说呢,若师姐有个闪失,我今后如何有脸去见贵派同道?方相竹说着面露悲痛。 凌澈见状胡乱安抚了几句‘此事也非你能阻止’之类的话,就立刻带他去了冯权府上,冯权得知详情之后也是大喜,立刻允了将方相竹调来大牢之事,又重赏了凌澈,吩咐他们,方师弟你先回馆驿,莫要惊动了令师,叫他得知不妥逃去灵禾寺里,明远你去长乐谷沈府等候,待门一开就进去报讯。 二人依命行事,方相竹自回馆驿不提,却说凌澈一路乘车向西赶往长乐谷,刚入汇文坊,天光已蒙蒙亮了,他没去过沈府,但散仙府邸委实是再好认不过了,隔着老远他便瞧见西面立着一座高大的金黄色琉璃牌坊,五间六柱十一楼,冲天而起,直拔霄汉,上书三个丈许方圆的金色大字‘长乐谷’,在晨曦中闪烁着光芒。 他向着那牌坊而行,到了跟前穿坊而入,走了片刻到了路尽头,前方是一片千丈方圆的青石广场,又穿过广场,前面便是一座极高大的府门,门前白色玉阶高起,阶上有三间明黄色龙首大门,仅正门便有七八丈高,十余丈宽,出入一头上古真龙怕也尽够了,门上疏密得当的钉着纵横九路紫金门钉,顶上挂着一块金丝楠木二龙戏珠金地大匾,匾上写着‘长乐沈府’四个磨盘大的墨字。玉阶两旁立着两尊五丈余高威武壮观的青玉辟邪,门边青色玉石围墙也有六七丈高,向两侧绵延不知到了何处,墙内白色仙雾缭绕,深不可测。 凌澈以为自己来的算早了,不意还有来的比自己更早的,围墙两边早就停了十余辆下品或品下之车,玉阶前也站着十数位或凝真或练气修士,这些人怕是天不亮就来了,男女老幼皆有,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孑然独立,瞧模样都是来干谒的,见凌澈过来纷纷侧目以对。 见他们中不像有什么正经人,凌澈便也不理会他们,吩咐车夫将自己的八品云车也停在墙边,取些rou干喂青鸟,这是法司为他配的官车,自己则去阶下那群人身后立着恭候,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门还未开却又来了不少车辆,渐渐将附近墙边排满,凌澈身后也排了数十号人了,秩序倒也井然,只是声音渐渐嘈杂起来。 这时有一个葛衣老汉挑着个担子笑眯眯的走了过来,凌澈一看却是个卖早点的,辣油馄饨油炸鬼,豆汁稀饭酥炊饼,应有尽有,他到了众人身前,众人纷纷取钱买了来吃,凌澈见众人吃得香甜,也有些心动,等他走到身边见卖的并非凡品,便也摸出三个青钱,想买碗豆汁带两个油炸鬼。 那老汉见状却腆笑着摇了摇手,说道:“这位官爷,油炸鬼如今卖一两二一个,豆汁一两一一碗,合该三个半钱。” 凌澈一怔,奇道:“油炸鬼我昨日买还是一两一个来着,如何今日就涨了两成?须知乱涨价可是违法的,你是哪里人,可知我是做什么的?” 这老汉闻言不慌不忙,笑着回答:“这位官爷容禀,小老儿就是这附近长乐村之人,盖因今日油价炭价都涨了,小老儿这才涨的,昨日确实还卖一两来着,但今日不涨便要折了本去,小老儿也是无法,官爷是做什么的小老儿不知,不过爷若真能管乱涨价,何不去管管卖油卖炭的?” “呃……”凌澈无语。 心道那些大爷哪里是我能管得了的?他也明白为何要涨价,一是外邦油炭都在涨,二却是新政所致了。 近日崇政殿连续下发了数道新政,凌澈作为督政旁门之人自也是知道的,其中有一道便是增加炼油烧炭制器等大型教有作坊上缴的利税,增的幅度还不小,这些大作坊自然不甘心白白上供,涨价也是势在必行,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税终究还是要着落在老百姓的头上。 当下凌澈气鼓鼓的索性不买了,他是过惯了穷日子的,如今虽有了些钱,却也舍不得乱花,左右昨晚夜宵吃得饱,现下倒也不饿,便继续干等。 又过了不到一刻,旭日东升,约是到了卯正末刻,只见沈府正门一侧的角门开了半扇,里面出来两位素服中年妇人,手里拿着簸箕扫帚,像是要打扫门庭,凌澈前面的十余位修士见状立刻抢了上去,接过扫帚簸箕就是一通乱扫,没抢到的人便使出避尘术,风卷术等等一阵乱放,口中纷纷向门内喊着‘小女想求见碧荷仙子’,‘某是霍管事的友人’,‘我是沈家远亲,特来连宗续谱’等等,乱七八糟,不一而足。 两位妇人对此情形似已司空见惯,看着众修施术乱嚷也不言语,转眼间偌大的门前广场便被清洁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二人笑盈盈的上前道谢,拿过扫帚簸箕返身回门内去了。过了片刻,又有十余位身穿宝蓝色法衣的汉子自角门出来,这才是正经门子,众修又是一拥而上,呼喊声不断,拜帖拜盒乱飞,凌澈被后面人拥着不由自主冲到了门前,于是也从袖子拿出自己的拜盒,一个檀木小匣,往这些蓝衣汉子身前递,口中高呼:“我乃法司官员,有要事求见长乐公!” 后面有一位服色较深,班头模样的青年,耳力颇佳,居然在一片sao乱中听到了他的呼喊,分开众人走到他身前,打量了打量一身青色七品官袍的凌澈,挥臂高呼一声:“且住!”
门外众修见状立时安静下来,这青年又向凌澈拱了拱手,“这位上官有礼了,仆乃长乐公府门卫班头冯吉,不知上官高姓大名,来自何处,有何事求见我家老爷?” 凌澈见此人虽只练气的修为,年纪也不大,但宰相门前七品官,并不敢轻视,当下还了个半礼,说道:“本官乃法司右典狱凌澈,因长乐公吩咐本司做的一件事有了些眉目,故此前来禀报,劳烦班头通报一声。”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五两重的白玉,随着自己的拜盒一并递上。 冯吉见状一笑,接过拜盒,却将白玉推了回去,笑道:“上官无需如此,上面有吩咐,法司来人便可立刻接进去,上官请随我来。” 说罢将凌澈请进角门,带到里面仪门边一个门房坐了,沏上茶,而后告罪进去通报。 沈珉此时已出了关,正在闲云斋一面与霍小玉董双成用早点,一面听尔朱雪禀报与冯权交涉的结果,等吃完一笼蟹黄小汤包,喝光一碗蜜蒸酥酪,尔朱雪也说完了,正巧此时碧荷进来禀报,法司来人求见老爷。 咦,还真快,沈珉微微一笑,赞了句尔朱雪办事得力,而后吩咐在南山厅接见。 见面交谈并无异处,待得知此事居然是灵禾寺永鑫挑唆的,沈珉心下大怒,这果然是个花和尚,可你花就花了,怎么不长眼睛,敢欺负到我府上来?又怒陶安之为了升官发财不择手段,故友之徒居然也下得去手。 当下拂袖而起,吩咐备好仪仗,摆驾出府去问罪。 尔朱雪闻言精神一振,这还是沈珉头一次正式吩咐备仪仗,闲置多时的车仗总算有用武之地了,立时出去仔细安排,半刻多后,便来请沈珉起驾。 又过了一会,沈府那明黄色的龙首正门忽然开启,府外等待的众人见了惊疑不已,但也知有重要人物要出入了,当下都闪在一边,不旋踵,府内悠扬的乐声传来,十对七品红色开道云车在数十匹高壮健美的天马拉拽下当先飞出,随后又是十对七品金色持牌云车分两列并排而出,车上立着金色长牌,分别上书‘长乐散人’‘肃静回避’。 众人见状更是屏息静气,不敢说话走动,接着出现在眼前的便是沈珉那辆硕大豪华的七宝五云辇,许裳为御,沈珉一身黄袍高坐其中,数对美貌侍女持扇捧盒在身后侍立,宝辇过后又是三十六辆八品黑色护卫云车鱼贯而出,殿后的则是数十辆乐师随从的各色云车,也都是入品之车。这些车上的男修无不是穿华服,高大英俊,女修无不是着盛装,美貌雍容,自然都是尔朱雪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时间裳盖云集,华彩炫目,叫府外众人看得目不暇接,心驰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