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徇私枉法
当下有数班巡查走到堂中排为两列,高喊堂威。 廉布起身不慌不忙走到堂上,见一青年黄袍修士坐在阶下,见他来了也不起身,还是大喇喇的坐在那里,身后还侍立着两个小女娃。 这想来是那外乡散修了,廉布皱了皱眉,又见一个青衣老妇躺在一边,低声呻吟,于是一拍惊堂木,缓缓开口问道:“阶下坐者何人?” 沈珉见一位青面长须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上堂来,身穿红狮袍头戴獬豸冠,坐在明镜高悬匾下倒也颇有威仪,再看道行只是金丹初成,应是那法司主事了,听他发问,只端坐不动,淡淡一笑道:“某乃散修沈珉,见过这位主事。” “唔,原来是沈道友,本官姓廉。”廉布此前亦不曾见过散修,不过倒也听说过一些他们的传闻。 据说这等人多是有些本领,桀傲不驯的,现下看来果然如此,有没有本领且不说,这架子倒是端的十足,身上法衣似乎也不是凡品,又打量一下那两个小女娃,见均是明珠玉露般的人儿,穿着打扮也是不俗,于是又问:“你那两位徒儿可也是散修?” “那倒不是。”沈珉微微一笑,分别拍了拍两个丫头,“好叫廉主事知晓,某身右这位好心扶那恶妇反被诬陷的孩子,乃应奉局平江曹执事董复之女董双成,身左这位孩子乃平江霍家庄庄主霍韬之女霍小玉。” “唔……”廉布闻言心中好奇,这两个孩子居然都是有些来历的,一个还是七品执事之女,怎会拜了个无根的散修为师?不过现下不是问这等事的时候,当下点了点头,“是否诬陷本官自有决断,沈道友且稍安勿躁。” 又转向那妇人沉声问道:“尔乃何人?” “老爷容禀,民妇彭徐氏,世居城北永兴坊。”那妇人听廉布发问,止了呻吟,支起上身道:“民妇长子今日升了职,民妇便出门买……” “咄!”廉布一拍惊堂木,喝道:“本官尚未问你这些。” 见彭徐氏被吓的畏畏缩缩,廉布冷哼了一声,“唔,现下你且说说案情。” “咳……”彭徐氏一阵无语,咳了两声方道:“民妇今日出门本想买些好吃食与我儿庆贺,怎料刚到玉河大街便被那小女子撞倒,唉,摔折了我的腿,这小女子还不肯认错赔偿,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啊。” 廉布听罢面无表情,又转向沈珉,“沈兄,这妇人所说你可有异议?” “呵,我正要告这妇人敲诈勒索。” 沈珉伸手拍了拍身边两个气愤愤的丫头,冷笑一声,“我双成徒儿生性善良,见这妇人无故倒地便去搀扶赠药,怎奈世风不古,人心难测,此人竟丧尽天良反咬一口,诬陷我这双成徒儿撞她,企图勒索白玉五百两,还请廉主事明断。” “唔……”廉布沉吟了片刻,这两方各执一词,自是有一方当面撒谎了,此事诚为可恶,不过他为官多年,见得多了,早已麻木。 此类事谁是谁非无关紧要,紧要的是谁可以是谁可以非,现下看来显然沈珉这边是的理由更充足,他虽是位散修,但能收这两位颇有身份孩子做弟子说明此人身份怕不简单,且应奉局钱主事与自己同府为官,又属同一党派,他手下的孩子自是不能随意惩处。 再者说就算没有上面这两层关系,只是官家子弟的体面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折辱的,那彭徐氏的儿子不过是区区巡城一副都头,连个吏都算不上,怎能为她去坏了官场规矩,开此恶例?且从事后能得的好处看,金丹修士同本教官员的人情显然比那副都头的人情要实惠的多,如此看来,此事只欠最后确认一番诸人的身份了。 想到此处廉布开口让董双成与那彭徐氏将国籍誓简拿上来查验,一看果然俱不假,又唤过一个书吏,吩咐他去应奉局临江司钱主事处再核实董双成身份,再唤过一个巡查吩咐他去寻那彭徐氏的儿子彭虎到案。 待他们去后,廉布冷冷的看向彭徐氏,只待那边关系查实,这妇人的儿子纵是巡城房的副都头,上面也有些许关系,那也说不得要处置了。 那彭徐氏只叫他看得心中发毛,往后一缩,触动了伤处,又低低呻吟。 彭虎很快便被带到阶下,这是个练气修士,他先前已得知母亲受了伤且随人去了仙府,早就赶了过来,廉布命他站在那里备询。 不一会,那派去应奉局的书吏也已回转,两家同在一府,本就相距甚近,那书吏将应奉局钱主事的一句回话转告与廉布。 ‘平江曹执事董复确有一女,形貌也如宣仲所述,不过若董家教女不严,使其犯过,愚兄绝不姑息纵容,还请宣仲秉公而断,愚兄必有厚报。’ 廉布听罢一怔,直觉此话中有些古怪。 前面都还平常,最后几个字却要好生推敲,尤其是那厚报二字,仔细咂摸了一番之后,廉布发现了问题所在。 感情这董复不是老钱的人,否则话说到秉公而断便可了结,凭你我关系这点小事还谈什么报不报的,何况还是厚报?这是分明是要我下手对付那个孩子么,因要得罪一个金丹修士以及董复这个不算很小的官员,这才要厚报于我。 想通了关节,廉布又沉吟了片刻,心中轻重关系颠倒,同为金丹修士,显然那同一阵营做着六品官的钱澄更加重要,比沈珉与董复相加还重,现下看来这彭徐氏须更加有理了。 唔,这堂上有仙府大阵相护,倒也不怕那沈珉等下不服法度,暴起伤人,廉布眼珠转了几转,有了主意,向那书吏密语传音吩咐了几句,叫他去报钱澄自己将做的处断,又叫过堂下那都头如此这般传音了几句,让他去了。 沈珉冷冷看着廉布布置,这里虽有大阵相护,可他比廉布修为高出甚多,这并未完全运作的三品阵势如何遮得住他的耳目,廉布一开口传音沈珉便觉古怪,立刻运功于耳,那些密语叫他一字不落的听了个分明,知晓这厮要徇私枉法,只是冷笑不语,看他如何做戏。 片刻之后那书吏回转,并未说话,只是对廉布微微颔首。 接着见那都头在堂门前做了个办妥的手势,廉布这时面露微笑,向沈珉说道:“沈道友,既然你们两家说法各不相同,那本官只好传唤证人上堂问询了。” “廉主事请便。”沈珉淡淡一笑。
于是廉布传证人上堂,这些人受了那都头嘱咐,上来后纷纷言道,是那黄衫小女子撞倒彭徐氏,至其断腿,而后又百般抵赖。 廉布听罢众人说辞,故作沉吟,片刻后眉头一皱,“沈道友,你看这众口一辞,想来非假,如此却是道友徒儿的不是了。” 听得此言彭徐氏与彭虎自是喜出望外,两个小丫头却是气得小脸通红,霍小玉全身微颤,董双成更是杏目含泪,泫然欲滴。 沈珉微叹,双成再早慧毕竟还是个孩子,受了如此委屈实叫人心怜,但愿今后能吃一堑长一智,不要滥做好人。 当下拉过两个孩子,爱怜的抚了抚两人的秀发,安慰黄衫小女孩道:“不打紧,为师知你委屈,一切均有为师做主。” “师父。” 沈珉说罢见两个孩子都拉着自己衣袖,皱着小脸委屈的看着自己,笑着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她们的脑袋。 而后抬头将目光转向廉布,面上一寒,冷笑一声,“既如此,那廉主事欲如何处置?” 廉布见沈珉面容变冷,叫他看了如同叫一头大虫盯着,心下发寒,身上发紧,他这金丹是灵药堆出来的,并不擅长打斗,只得紧紧握住袖中阵旗,勉强正色道:“咳,本官蒙山阳公阮司印他老人家错爱,授此法司重任,素来都是兢兢业业,秉公执法,从不敢徇私舞弊,免得下负黎民百姓,上负山阳公的恩典……” 说到此处偷眼看了看沈珉,见其脸色稍有缓和,似是被阮元镇住,廉布心中稍安,这堂上虽有大阵之助,可这阵势年久失修,天知道还有几成威力,万一此人真个手段高强,这阵势遮挡不住伤了自家,岂不是冤枉?故此不得不先将靠山阮元捧了出来,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散仙,山阳散人,你不服我也得服他罢? 现下见靠山生效,廉布又道:“沈道友虽是金丹修真,董双成亦是官宦子女,但也不能因此徇情,此事虽无物证,但人证已足,且从常理看,她若非撞了人怎会前去相扶?想来此事应属实无疑,本官这便按律处断,罚其白玉五百两,赔与彭徐氏治伤,如此,你可服判?” “你这按的是哪家的律?” 沈珉漠然摇了摇头,“如此颠倒黑白,不辨是非,某却不服。” “你!”廉布闻言既惊且怒,这赔款数目他已是思量再三,五百两是那彭徐氏要求的,对一位金丹修士来说实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不意这位却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为了这点钱竟然不惜得罪官府,得罪散仙,真是没见过你这么不识相的修士! 当下冷冷一笑:“既如此,那休怪本官要强制执行了。” 说罢一捏袖中阵旗,便要发动阵势困住这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