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清风拂琴动
清风镇,秦记酒馆。 宁天罡似乎迷恋上了花雕酒,每天日落时分,便会准时来到酒馆。 一碟小菜,一壶美酒。 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夕阳落下,余晖漫天。 筷子夹起小碟中最后一颗豆芽,端起酒盏,将杯中芳香四溢的美酒饮尽,然后结账离去。 一月时间,皆是如此。 今天,夕阳西下,晚霞满天的时候,宁天罡再次来到了秦记酒馆。 这一月来,已经习惯了宁天罡口味的老黄,不用吩咐,便给老道满上了一壶酒,添上了一碟小菜。 宁天罡含笑点头谢过老黄的款待。 老黄上酒完毕,便准备离去。 这时,宁天罡笑了笑,指着一旁的椅子,笑道:“黄将军可否陪贫道饮一杯?” 老黄摇摇头道:“老汉卖酒不卖身!” 宁天罡似乎是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了老黄许久,然后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一来,二人便坐在桌子前,静静的饮酒。 过了一会儿,夕阳终是落入了山下,青色夜幕笼罩了清风镇。 薄薄的雾气,在这青色的暮气中,也变成了一条朦胧的淡青色丝带,萦绕在清风镇的上空。 街上,行人早已回家。 一盏盏昏黄的灯火亮起,如同漫天的繁星一般,忽明忽暗,一闪一闪。 穿镇而过的运河,在这淡淡的夜幕下,宛若一条玉带盘桓而过。岸边,闪烁的灯火倒影在河水中,荡起一波波光亮的涟漪。一艘乌篷船停靠在岸边,随着清风微波轻轻摇曳。 万家灯火,安详宁静。 巷子中的小酒馆外,耷拉在旗杆上的酒旗,在轻柔的夜风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抖动着。 酒旗下的窗户中,淡黄色的灯火朦朦胧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对饮的二人已是酒气上头,站起来的时候,已是摇摇晃晃,脚步不稳了。 宁天罡拿起桌子上的布袋,取出了一枚金锭放在桌子上,然后拱手和老黄告别。 临出门的时候,宁天罡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着老黄欲言又止。 “宁道长有事?”老黄酒量不凡,即便是酒气上头,心里依然清醒的很。见宁天罡这般模样,显然是有事。 宁天罡咳嗽了一声,抬手指着布帘遮挡的后堂,疑惑道:“贫道想问一下,此间阵法是何人手笔?” 听到宁天罡说出阵法两个字,老黄顿时瞳孔微缩,整个人也在一瞬间绷紧了身体。 阵法是少爷的压箱底的本事,而且在大周也见不得光。此人突然问起,到底是何意? 看到老黄像是一只感受到了危险,蓄势待发的豹子一样,宁天罡笑着摆手,讪讪道:“黄将军没要紧张,贫道只是好奇。此阵法如此不凡,贫道颇为好奇,这到底是出自何人手笔?” 宁天罡是大周帝国,唯一一个表明了身份的符阵大家,在符阵上的造诣自是不凡。 但来了酒馆将近一个月,不管他用神识如何探查,也难以看破此阵一丝奥妙。 试探了多次,依然一无所获,如今,他即将离开清风镇,心中的那丝好奇怎么也压抑不住。犹豫了一番,还是问了出来。 看到眼前这头发花白,一脸囧色的老道,老黄怎么也无法将此人与那传说中的大周第一高手联系起来。 “这阵法,是我家少爷布下的!”老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 即便自己此时不说,但以宁天罡的能力,老黄相信,到了最后还是瞒不过他。知道与否,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而且对方修为通玄实力强悍,却没有逼问自己,而是好生相问。老黄低头思索了一阵,不知想到了什么,便爽快的说了出来。 “你家少爷?”宁天罡诧异片刻,眼中一亮道:“秦将军的儿子,秦云?” 老黄茫然点头,不知这国师在听到少爷的名字,为何如此激动。 宁天罡凝眉思索一阵后,嘴角渐渐的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秦将军的儿子,今年多大了?” 老黄不明就里,回答道:“十六!” 宁天罡闻言,然后一脸肃然之色,低头伸出手指,掐算了半天。 就在老黄满头雾水的时候,宁天罡停止了掐算,抬起头,哈哈大笑一声。 笑声中,宁天罡没有在问什么,只是拱手告辞,转身走出了酒馆,消失在了青青的暮色中。 酒馆门口,老黄沐浴在昏黄的灯火中,朝着宁天罡离去的方向望去。 良久之后,老黄的神思被拂面的清风拉回。 挠挠头,依然是不解宁天罡刚刚那般如获至宝的喜色,想到最后,怎么也想不明白。老黄耸耸肩膀,转身回到了酒馆中。 夜幕中的清风镇,宁静温馨。 清风徐来,杨柳依依。 沙沙的叶子声,与运河的水流混在一起,轻柔温和。 运河边两侧的店铺中,灯火明亮。 晚归的行人们,自酒馆青楼中出来,然后满嘴酒气的大笑着,与站在门口的青楼女子依依惜别。然后在家人的搀扶下,醉醺醺的朝着家中走去。 夜幕轻轻,清风徐来。 青色的夜幕中,灯火逐渐阑珊,然后归于熄灭。 枕一席江南的梦! 宁天罡一袭紫金道袍,背着手缓缓走在这寂静无人的夜晚。 抬起头,看着漫天繁星。 神思飘飞间,不由的想到了十八年前,照亮南方夜幕,引发天下群雄异动的炫目紫光。 静静的站在石拱桥上,背手迎风傲立。 遥望苍穹许久后,宁天罡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 十六年前,长安城骠骑将军府上,那一袭白衣的女子诞下麟儿,因有祥云如梦,便给小男孩儿取名秦云。 当时,陛下老怀开慰,亲自前往祝贺。同行的,便有自己的师兄。 当时,师兄见到那孩子的时候,便捻须赞道:“此子根骨俱佳,天子不凡。目光如炬,贵不可言,将来必然成就一代宗师!” 十四年前,江南祸乱。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的秦将军,被满门抄斩。 当时,扔在皇宫中,已是弥留之际的师兄,遥望南方天空,如同梦呓一般,喃喃说道:“祸起江南,云亦起江南啊!” 当时,自己不甚理解师兄的话,还以为师兄说的祸,是秦破军一家被满门抄斩的事情。师兄想不顾自己立下的规矩,而插手朝廷政事。 就在宁天罡准备劝师兄放弃这个念头的时候,已是风中残烛的师兄,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一把抓住了自己手,喘着粗气对自己说道:“保住秦云,一定要!” 说完这句话后,师兄撒手人寰。
守在病床边的宁天罡,恭敬的对师兄磕头行礼。 然后,甩开袖子,走出了道观。 那一夜,江南祸乱,桃花染血。 秦破军及其八百白马悍不畏死,为了掩护妻儿离去,血战钱塘江。 但,天不遂人愿。 历经千辛万苦渡江成功的妻子,却被文渊阁埋在家中的棋子袭击重创,宛若深秋残花一般,凋零在了钱塘江边。 当时,白马义从的统领,老黄保护着年仅两岁的秦云杀出重围。 但就在那时,一只铁箭,穿破夜幕,自北方而来。 老黄身受重创,染血逃离。 一切,都在江南发生。 但,世人不知道的是。, 长安城头上,当赵铁箭准备再次挽弓射箭的时候。一只手从背后探出,取走了他手中的震天神弓。 …… 十四年后的今天,宁天罡终于明白了,当初师兄为何会不顾先祖规矩,而让自己插手文渊阁和秦破军之间的恩怨。 仰起头,看着南方伏龙山上空已经消失殆尽的黑云,想起那间简陋无人的小酒馆中,出神入化的阵法,还有十四年前那道照亮夜空的璀璨紫光。 “祸起江南,云亦起江南!” 宁天罡捻须微笑,轻声道:“原来如此啊!” …… 秦记酒馆。 闺房中,灯火昏暗。 叮叮咚咚的琴声,如仙乐一般,萦绕在着简陋的房间中。 一个多月过去,罗敷的身体依然不见好转。 不过,或许是心中存了些希望,有了些等待。罗敷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一个月前,秦云背剑走出清风镇。 呆在家中的罗敷,便一直留在闺房中,未曾迈出一步。 每日里,大多时间是在发呆,太无聊的时候,便会将那张暗红色的破旧古琴横在身前,弹奏一曲。 一月下来,罗敷的琴技不再生疏。 叮叮咚咚的琴声,从那一根根弦子上流转而出,回荡在闺房中。 床头的桌子上,蜡烛已经烧到了尽头。 昏黄的灯火下,罗敷轻抿着嘴角,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很是出神的看着手中的古琴。 “你说,他会有危险吗?” “有没有危险,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在关心他?” “怎么会呢,他和他的家人,可是导致我爹娘死去的罪魁祸首。我怎么会关心他!” “不关心,你问什么?” “不关心归不关心,挂念总是有的!毕竟,他是为了……!” 古琴不会说话,只是罗敷在自言自语。 说了一会儿话后,罗敷嘴角轻抿,俏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似乎也是在自嘲自己的复杂小心思。 良久之后,桌子上的蜡烛,终于烧到了尽头。一阵摇曳后,归于了熄灭。 黑暗中,罗敷怔怔出神的看着窗外的星光,轻声一叹。 手指轻轻的抚摸着琴弦,叮咚一声轻响。 一道微不可查的元气波动,从琴弦上泛起。 古旧的琴枕上,一抹暗红色的光芒,在这漆黑如墨的房间中,一闪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