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鬼伯
以前周喜常常要去李公公处,闲来无聊,德忠便会来鬼伯处坐坐。现在周喜调走了,就来的更频繁了。鬼伯招来y气之说德忠本就不信,且不说这房中的经文佛像,就说鬼伯其人,接触久了,德忠觉得不过是一个普通而和蔼的老人而已。 哎......没什么,与您说了,您也无法帮我。德忠闷闷的摆弄着桌上的小葫芦摆件,不然,您再给我讲讲皇上的故事吧。 想听什么时候的事呢 什么时候都好。 嗯......鬼伯慢慢的走到窗旁的小柜边,打开其中一个抽屉,取出一撮草药,细心的装进捣药罐里,捻捻手指上的粉末,然后拿着药罐,走到那把低矮的藤椅边坐下。那就来讲讲继位那时的事吧。 天启年间,政事大多由魏忠贤把持,末年更是如此。那时,皇上还是信王,为了免遭猜忌,一直是韬光养晦,经常称病不上朝。熹宗病危之时,将信王招至病床前道:来,吾弟当为尧舜。信王十分惶恐,沉默半晌,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回奏道:臣死罪陛下为此言,臣应万死。这是恐被魏氏加害,又恐是魏氏之计,故而委婉推辞。 哎......然后呢德忠听得十分入神。 正在信王推辞之时。张皇后从屏风后走出,对信王说:皇叔义不容辞。且事情紧急,再推辞。恐怕发生变故。神情恳切,信王这才拜受遗命。 从受命那天起,信王riri小心,如履薄冰。进宫时,心中念着张皇后告诫的勿食宫中食,袖中便藏着自家的干粮前往;即位前夜。信王一夜未眠,留下守卫的佩剑在身边,又宴请守卫同来屋中过夜,以防不测。老天保佑。最终皇上还是平安即位,除去了魏忠贤这个祸患。 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德忠不禁感叹道,而后又莞尔一笑,鬼伯知道的真多。 呵呵。鬼伯沙哑的笑笑,低头用药杵捻着罐里的草药。小哥似乎对皇上的事尤其感兴趣。 嗯......算是吧。每次来鬼伯这,或多或少都要提起皇上这两个字,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了。 小哥......莫不是想去皇上身边做事 哎德忠一愣。 伴君如伴虎。皇上身边的事,可不太好做。鬼伯嘴上说着,并不抬头。 德忠趴在桌上,看着手里圆润的小葫芦。若有所思。去皇上身边,我倒没想过。我只是想......多知道知道皇上的故事。 是吗。 您说,当今皇上是个好皇帝么 嗯......大概算是个明君。 哦......德忠眼中满是憧憬,果然是个好皇帝。 鬼伯依旧低着头,手却停了下来。 当今皇上算是个明君,只可惜生不逢时。 哎此话怎讲德忠坐正,看向鬼伯。 捣药声再次响起。德忠等了许久,也没能等来鬼伯的回答。 最近,周喜的ri子可谓风生水起。蒸蒸ri上。刚跟着直殿监佥书李公公不过三月有余,上边调令一下,转眼间变成了司礼监监官李公公手下的人。不知是周喜眼光毒,还是运气好,这李公公的确手腕独到,城府颇深,非一般人等可比,否则怎能轻易进了这太监们削尖脑袋要进的二十四衙门之首。这两天,周喜也像做梦一样,好事来的太突然,自己都有点适应不了。不过到底是生得机灵,ri子没过多久,便和秉笔太监王承恩王公公手下的一个大哥熟捻起来。 唉......中午时分,二人坐在一起吃饭,这厢忽然叹起气来。 冯哥有何烦恼周喜问道。 唉,不瞒你说,家乡闹饥荒,已然活不下去了。家中大哥却又跟了乡里民兵造反,这反朝廷的事如何干得今后怕是没有好结果的。想想就愁,好饭好菜吃在嘴里都无味啊......冯太监皱着眉,将碗筷放下。 冯哥莫愁,事情如此,也怪不得哥哥,只怪这世道不太平。冯哥放宽心,且好生把饭吃了要紧。周喜在一边宽慰道。 不太平......真是不太平。冯太监听了周喜的话,虽是一脸愁云惨雾不散,但好歹又将碗筷拿了起来,你说这世道,这边饥荒又造反,那厢金虏鞑子怕是也要闹起来了。 嗯......冯哥说得有理。周喜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那依冯哥之见,金军会打过来 那我就猜不出了。这些我这也是听王公公说的。冯太监淳朴的笑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有吴三桂守着辽东,防线坚固,估计也就是在辽东的地界打打,不会打到京城来的。 嗯......哎,不过这打仗在哪都是劳民伤财,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没了战乱,天下太平。周喜感叹道。 唉,真是。冯太监撇着嘴摇摇头,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中。 这些变故,远在东南库扫地的德忠是不知道的。他最烦恼的,依然还是自己那件大事。 半夜里,德忠坐在墙边,揉着摔疼的胳膊,郁闷的看着这高高的红墙。当时也是被逼的急了,实在没考虑太多。寻思着进来之后慢慢再想出去的办法。谁成想这皇宫进得来,出去却不易。几个月过去了,还是困在这里束手无策。德忠站起来。捡起绳子卷成一团收好,顺便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瓦。既是出不去,今晚只得悻悻的回去了。 爬墙不成功,只能找机会从大门光明正大的出去了。这几ri,德忠心思兜兜转转,转到了马公公那里或许能从他那得个什么差事。直接走出这宫门去不试试总是不知道的,于是就在某天下午太阳偏西之时,德忠偷偷来到报到那天去过的灰墙小院,蹑手蹑脚的蹭到院墙外窗根底下。竖起耳朵探听里面的动静。 果然,里面有人说话,德忠仔细听去......没错,那拿声拿气的,定是马公公的声音。 要说这李全,真是好手段,竟是比杂家先一步混进了司礼监。马公公的话听起来酸溜溜的,今后要办点什么事,倒是要求上他了不成。 李哥是自己人,是公公一手提拔的。让他办事还用求,公公一发话,他哪有不从的道理这声音听着陌生,想来应该是顶了李公公的空位,接着来拍马屁的。 哎马公公好像不以为然,咱这做了太监的,早就不怕断子绝孙了。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没什么事做不得。坐什么位置说什么话。能念着旧情,不挑着你背地里使坏就不错了。 马公公多心了,李哥不是那人。 嗨,你小子身板还没长开呢,你能看出他是什么人 呃...... 你可知司礼监的王承恩 王公公,那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 哼,红人呸当年我们一起当差的时候,他这个马哥前马哥后的叫,唯恐有个什么好事没叫上他。现在权力大了,人牛了,看杂家不顺眼了,一个劲往杂家头上扣屎盆子,什么糟泔的破事都往这推那些杀鸡踹狗的小事就不提了,就说杂家,什么时候收过周侍郎的钱他这样诬告,是嫌杂家活得长是怎么地 里面那个小拍马屁的连忙好言宽慰马公公。窗外的德忠嘴一撇,吐吐舌头。火气够大的,看来今天不是偷听的好ri子。于是环顾四周无人,便又蹑手蹑脚的离开了灰墙小院。 从那以后,德忠隔三差五的,总是悄悄的溜到马公公处,听听动静,探探消息,但每次都没什么收获。眼见着夏天过了,秋天尽了,在宫里呆了已快一年了,每天还是只能在红成一片的宫墙前望洋兴叹。但一筹莫展的德忠不会想到,其实那场袁督师造成的远在千里之外的变故,让他出宫的机会,就快来了。 天刚蒙蒙亮,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从远处跑过来,一个不小心,被突起的青砖绊了一跤,一头栽在地上。在一边扫地的德忠连忙扔下扫帚去扶,可还没等德忠走到他身边,小太监便迅速的爬起来,看也没看德忠一眼,又忙不迭的朝前方跑去。擦肩而过时,德忠发觉,小太监眼中似有几分惧sè。 德忠捡起扫帚,望了望小太监的背影。许是看错了吧。德忠瘪瘪嘴,继续扫地。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又有两个宫女朝这边走来,脚步匆匆,差点踢翻了簸箕里的落叶。 啊抱歉。踢到簸箕的宫女似是一惊,慌忙道歉道。 不妨事。 宫女向德忠低低头,算是行了礼,便又匆匆走了。 正午时分,活干的差不多了。德忠一边收拾扫帚和簸箕,一边心里纳闷。往常,这东南库几乎没有人来,今ri却反常的总有人匆忙走过,且人人神sè紧张,难道是有什么事发生德忠将工具小房的门关好,想了想,向马公公的灰墙小院走去。 和往常一样,德忠蹭到马公公窗下,却没能听见那熟悉的拿声拿气的说话声。德忠竖着耳朵听了许久,屋中似乎无人。德忠更加纳闷了,往常这个时间,马公公总是在的,不是在骂小太监,就是在骂王公公,今天却是不在于是德忠又从院墙外蹭出来,愣愣的站在路边,不知该去何处打探这消息。正想着,碰巧又看到一个神sè异样的宫女路过,德忠赶紧几步跑上前。 jiejie,jiejie 宫女回头,看向德忠。 jiejie,抱歉打扰了,请问今天宫里是否出了什么变故 你不知道 知道何事 皇太极攻下遵化了,金军说话就要打到běijg来了,现在已经全城戒严,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打起仗来了 什么 哎,就是这么回事,不跟你说了,贵妃娘娘还等着我回话呢。说罢,宫女快步走了。 金军......打到běijg来 本能的危机感却一波一波的袭来,无法抵挡的,一下子占据了德忠的心。 鬼伯鬼伯 德忠胡乱敲了两下门,不等门里应声,便急急推门进去。鬼伯拿着药罐坐在藤椅上,抬头看向德忠。 何事如此慌张 鬼伯可知,金军就要兵临城下了 是吗。鬼伯点点头,继续不慌不忙的捣着药,仿佛这事儿根本与他无关。 鬼伯你不信德忠瞪大眼睛,是真的,今天宫里到处人心惶惶,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儿了。 呵呵,我信。 哎,金虏要是攻下了běijg,那可如何是好啊。德忠一屁股坐在藤椅上,藤椅好像支撑不住一样,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京城会不会被砸个稀烂,烧个jg光...... 鬼伯笑了笑,摇摇头。 那您说,我们会死么 ...... 哎,这可怎么办呢......德忠没等鬼伯回答,便又从藤椅上站起来,在屋中不安的转来转去。 小哥且放宽心。 嗯听闻鬼伯开口,德忠停下脚步。 这世上的事,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总会去,鬼伯不紧不慢地说,无人可逆流而行,便是担心也无用。小哥暂且稍安勿躁,看开一点为是。 呃......看开......此等大事,要怎么看开 鬼伯哑哑一笑,并不答话。 德忠皱皱眉。心里乱糟糟的,鬼伯的话,根本听不进耳。但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排解这焦虑,只得叹口气,也沉默下来,坐回了椅子上。 一时安静。香炉里,三支香相继燃尽,香灰折断,跌落下来,房中一片香烟缭绕。阳光从小窗中钻进来,绕过屡屡烟雾,在鬼伯脚边铺成一小片光斑,映得他脸上的皱纹似乎也清晰了几分。 放心。大明气数未尽,此次定是有惊无险。 半晌,鬼伯缓缓地开口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在此时此刻显得尤为宁静。 鬼伯......如何知道德忠有些讶异,试探着问。 鬼伯笑笑,依旧低头捣着药。 小哥放宽心在这等候着便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