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存在的意义
常山城外,李艾,土龙伯,褚燕站在一块形态不规则的青石旁,默然无声,青石上布满了流水常年洗刷才有的纹路,这种石头,只能在十几里外的河流旁才能寻到,远处大批的白色骑兵逐渐消失在东南方的树林中,随着公孙瓒等人一起离开的,还有赵宇和东里两兄弟,城南的燃烧尸体腾起的黑烟遮天蔽日,似乎将更多的黑暗笼罩在常山城之上,远处那十几堆熊熊燃烧的火堆旁,常山的人们若游魂野鬼般立在那里,无依无靠。 李艾蹲了下来,将青石上的白雪轻轻拂去了些,青石上的一些小字依稀唤醒了他的回忆,土龙伯似乎早已经习惯这样的分别,他将酒葫芦反转了半天,倒了许久也没有半滴酒水流出,这让老头子无趣的砸吧了下嘴 “今年的冬天,还真是漫长,如果子靖发现了这墓下是空的,不知他又会怎样想” “空的?”褚燕这些年陪着赵宇太多次的在这墓前驻足,这个埋葬着赵宇父亲的地方,是让赵宇平静思考的最好地方,褚燕只知道在十年前,这青石下的人带领着千名墨者对抗外来的袭击,在击败敌人后伤重不治,但土龙伯所说,让褚燕感到常山还有太多未知的秘密没有解开。 李艾背着两人,微微点了点头“他们的父亲并没有在那场袭击中丧生,而是成为了敌人的一员”这结果让褚燕难以承受,因为十年前的那场噩梦中,褚燕同城里的多数孩子一样,失去了他们的父母,但他仍静静的听着,善于忍耐和聆听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子靖选择他替代自己的原因。 土龙伯知道李艾并不愿意提起这段往事,但他有必要对现在身边的人这个人提起 “十年前常山城大火的那天,在敌人杀死了几乎了千名墨者精锐后,德修,卫姬以及我们两人,苦战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将对方最后的两人拦在了乌木林中,不知为什么,在其中一人抓住德修的脚似乎在一段低语之后就断了气,我们距离太远,谁也不知道那人说了什么,接下来的事情,我们都没能预料到,矩子原本能够轻而易举的将剩下那人擒获,但却一反常态的将卫姬和我们两击伤,背着最后一个敌人离开的常山,从此杳无音讯” “为什么不告诉人们真相?”褚燕反问,墨家对于叛徒有着最为严厉的惩罚措施,而他更不能容忍害死自己父母的凶手被刻意放走的事实。 “真相是什么?我们看到的果真就是真相么?告诉人们,德修抛下所有人成为谋杀他们亲人中的一员么?那个抓住德修脚的人到底低声说了些什么?我们的敌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会成为常山的叛徒?谁都不知道”土龙伯的脸上露出一丝哀伤,这是十年以来褚燕与他之间最为严肃的一次对话 “他不是叛徒”李艾斩钉截铁的说道,赵苏是李艾最好的兄弟,无论如何,李艾都不会相信那个人会成为墨家的叛徒 “但他刺在你胸口和我脖子上的剑却是实实在在的”土龙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紧接着说道“不过说来也是奇怪,按照他的实力,我们居然都在那种伤势下活了下来,究竟他是不是叛徒,这个谜底,只有让子靖和子龙两兄弟自己去寻找了” 褚燕突然意识到,这十年之中,城中的多数人们看到子靖时他们的眼神,或许就是土龙伯刚才所说的最好解释“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子靖不受他们待见的原因么?” “没能手刃对方的首领,难以给存活下来的人一个解释,虽然我们告诉了人们一个谎言,卫姬也消失不见,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总会有人质疑他们,十年以来,人们将这种不信任强加在了子靖的头上”土龙伯点了点头 “即便是这样,也要豁出性命去保护这些不信任他的人们么”褚燕明白了赵宇为什么只要带百人用唤雨方法来解决对常山的战局。 李艾站了起来,看着褚燕的眼睛说道“这是他的承诺” 褚燕明白这种注视意味着什么,他走到青石边,静立了许久,直到空中飘满的灰烬屑沾满了三人的身体,他终于转身 “召回所有散落在外的墨者,同时放出消息,说常山城一战我方大胜,歼灭黄巾两万人” “什么?”土龙伯和李艾同时对褚燕的决定感到惊讶 “没错,是时候了。” “孩子,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在土龙伯眼里,这些年轻人永远都是孩子。 李艾厉声喝道,他不能让自己兄弟赵苏和赵宇一直保护的东西在褚燕这里被毁掉“不行,你这样做会将常山仅剩的三千人暴露在危险之中,这三百年中,墨家韬光隐晦才能得以生存,不能因为你愚蠢的决定而毁于一旦” 褚燕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决定中,李艾将会是最大的反对者“即便是没有了百里嵩,十年前的敌人就不会再来了么?凭借着战乱的掩护,他们可以再派两个百里嵩,三个百里嵩,到那时,我们还有秘道可以用来逃离苟活么?这三千名墨者活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只是让墨者这个称号流传下去么?这三千人中的每一个都必须认识到,他们存在的意义,而不是在这里苟延残喘的被一个又一个醒着的人们保护着” 李艾坚守的墨规,不会因为这年轻人的一番话而改变“人们总会有一天,知道我们所坚持的东西是对的,不管你要做什么,眼下你我要做的,只是要将墨家的存在坚持到人们明白的那一天,现在的墨者,现在的常山城,必须躲在黑夜之中,哪怕白昼的阳光多么吸引你,我们必须待在黑夜中,这是让我们三百年来存活的铁律” “如果那一天永远不会来临怎么办?”褚燕大声问道,远处的几人开始循声朝三人这里看来。“现在是最好的时刻,天时地利都有了,而我最需要的,是两位的鼎力支持”
“你不知道这愚蠢的决定将引来什么样的敌人!别忘了你对子靖的承诺,你要保护这留下来的人们!”李艾将手放在横跨在背后的刀柄上,如果眼前人要毁灭掉前人苦心经营的一切,他会毫不迟疑的清除这个问题。 土龙伯哪里会不知道李艾心中所想,他站到了两人中间,挡住李艾挥刀的空间。 “正因为答应了他,我才要做出改变,如果虚伪能收买人心,那就得笑着与所有小人大谈仁义道德;如果jian诈无耻能攻城略地,那就毫不迟疑的聚集一切哪怕是山匪和盗贼的力量来达成目标;如果残忍能让敌人胆战心惊,那在砍下他们头颅后尽尝他们每一滴鲜血,即便是成为千代万代唾骂的那个人,即便是付出再多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从今往后,那两兄弟肩上的重担,由我来背负!” 李艾的刀已经抽出一半,锋利的刀面映射着褚燕头部的影子 “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不择手段,抛弃誓言,你已经成为墨家敌人希望你成为的那种人,在没有开始有能力告诉人们是对的时候,墨家就已经输了,如果是这样,我们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李艾轻轻朝侧面挪步,但随之而动的,土龙伯也在轻轻移动,让他始终在两人之间的位置。 褚燕摇头“我知道,所以飞燕请求两位叔伯,请你们能在我的身边,替我看护着心中着墨者最后的火苗,哪怕有一天你们会因为我走上歧途而将我杀死,我也希望你们能在我身边看着,看着这三百年来的唯一一次改变!” 土龙伯拍了拍自己已经空无一物的葫芦,对李艾点了点头“时代变了,不妨让飞燕一试” 土龙伯有些心疼自己的葫芦,因为待李艾动手的那刻,自己这个用了几十年的葫芦将是唯一能够作为武器的东西,僵持了许久,李艾眼中一阵黯淡,兴许是想起了白饶在秘道中的那句父亲和自己无力回天的悲切,让土龙伯终于松了口气的是,李艾握刀的手,终于轻轻垂下。 褚燕有些激动,他微微点头,算是对两位授命人对自己理解的致意,他知道自己终于能够在两位授命人面前争取一线努力的空间,虽然这空间来之不易,褚燕朝常山城走了两步,突然看着头顶上方被黑烟笼罩的太阳,沉声说道 “无法成为让万物生长的烈日,那就让常山成为让众狼引颈嚎叫的皓月吧” “飞燕!”李艾对褚燕的话语听得真切,在褚燕转身那一瞬间,李艾仿佛看到了好友赵苏的背影,他摸了摸十年前胸口被赵苏刺伤的剑伤,仍在隐隐作痛,面对着这个想要改变墨者和常山的人,原本想要继续警告的话语,突然变得难以吐出。 褚燕怎会不知道自己师傅想要说些什么,面色未变,沉声道“今天开始,称呼我,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