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宿怨
“六千名饿着肚子的黄巾军正准备吞下整个常山城,这种时候,子靖哪去了?” 一行人急冲冲的走到一座宅子的后院,为首一人国字方脸,下撇的嘴角让两片极薄的嘴唇显得更为紫红,像是刚喝过新鲜的血液似要夺人魂魄,这人身材极为魁梧,体型比他身后的所有人都要宽上一截,兴许是这种体型让他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说话声音更如钟声般洪亮,这种压迫性而不客气的语气,让行走在四周围墙外的路人也感到一阵难以言表的无形压力。 这人所站的面前,一个披着灰白色头发的中年人端坐在池塘的石墩棋盘旁与人对弈,他的对手是一个拿着紫金葫芦,头发花白的红鼻子老头,与寻常围棋不同的是,两人用的是一色黑棋,一切谋划全凭记忆,对弈过程中,最忌讳有人扰乱思路记忆,中年人眼睛紧盯棋盘,没有丝毫回答问题的意思。 中年人正待落子,国字脸后方一个跟班对这下棋二人的态度勃然大怒,原本站在国字脸后方的他跨前一步,正待用手掌来拍棋盘时,那中年人眼神突然锐利如鹰隼一般,只是扫过这个不懂规矩的跟班,这跟班浑身即刻如浑身划过冰面一般颤抖,这一刻由中年人淡蓝色的瞳孔中透露出的杀气,差点让这跟班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死了,跟班动作僵持在正要拍石台的一刻,不由得让国字脸大感没趣,大手将这跟班扯到自己身后,摔了一个踉跄 “父亲” 这位名叫白饶的国字脸声音终于小了些,他终于还是记得,面前这个常山城内的二号人物李艾,是从狼口中将自己救下再养育长大的养父,李艾口中最经常说的两个字,就是规矩,虽然国字脸并不乐意守着这些俗门旧道,但刚才李艾眼神中的杀机,却是实实在在的,国字脸不愿意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搭上自己手下的一条命。 中年男子的一颗黑子终于落下,并剔除了三四颗棋,这一次的落子,让中年人对面的老头不断的挠着后脑勺,显然,这颗棋子关系到整个棋局的胜败,老头不住的挠着头倒抽着冷气,像是一只白色毛发的老猴子刚刚丢失了一只硕大的桃子抓耳挠腮,看他的状态,这败局无可挽回 “算你赢了” 红鼻子老头拧开葫芦口,抿了口酒来安慰自己的失败,只是嘴里的话,对失败极为不认同,围绕在身边紧张的情绪,似乎一点都没能影响这老头对美酒的回味。 李艾开始将棋盘上的棋子整齐摆列“两年了,你仍不记得称子靖为矩子” “这称号能挡下十倍于我们的敌人么,流血的时候,还是我乌骑营的兄弟冲在最前”白饶对李艾的这个提醒嗤之以鼻,当白饶提到流血的时候,身后他那些跟班也是一脸愤怒。 李艾终于直视白饶,二十多年的共处让白饶清楚,每一次李艾准备用戒尺抽人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李艾冷冷说着“上一个拥有这名号的人牺牲自己救了全城人的命” “若子靖再一次救下全城人后还有命活着,再让我拍他马屁不迟”白饶知道,再待下去也不会从李艾这里得到任何回应,气呼呼的转身就走,那一帮跟班因为前车之鉴,在离开的时候嚣张气焰低下了许多,连大气都不敢再多出一声。 “李叔,土龙伯,我先走了”有个矮个子跟班悄悄的跟两人道别,生怕其他同行的人会听到,被称作土龙伯的红鼻子老头左手摆了摆手,示意小矮个不用多礼,否则,惹到什么是非,吃苦的还是这些小跟班们。 土龙伯扭头看着矮个跟班离开视线,啧啧了两声 “两年前没能成为矩子的怨恨,记挂到今日,很痛苦吧,每一次危机,都是一次上升时机,这个捡来的小狼崽子,倒是很会把握这些权谋之术,这一点,子靖不如他” 李艾并没有在乎土龙伯如白饶一般直呼矩子的字,他知道,即便是自己说了,这个老头子也不会听,作为自己的朋友和前一代矩子的授命人,土龙伯兴许是常山城中唯一一个不受墨规限制的人。 “这也是他做不了矩子的原因” 虽然从两年前,这个在雨夜捡回来的孩子就因为矩子人选与自己闹翻,但白饶的优缺点,李艾这个做养父的还是相当清楚明白“当初,就不该给他参选矩子的机会,造成了他认为自己具备矩子能力的错觉” “有野心的年轻人近些年出现了不少,不知这只捡来的小狼会不会某一天掉头咬你我这两个当时的授命人一口?棋子的颜色一样,立场却是不同,我老头子年岁大了,一不小心就会忘记哪个是黑,哪个是白”土龙伯用袖子擦了擦嘴巴,没等李艾回答,他仰面又大口喝了口酒,又毫不遮挡的冲对面的李艾打了个很响的酒嗝。
“呵呵,你心中黑白分明”李艾如土龙伯所料,没有停下算子,还小心的将土龙伯喷在棋盘上的唾沫星子擦去,良久,直到棋盘上的空间被整齐的排列出了几处长方形的空位,他才再开口“墨者皆兄弟,那孩子明白这点”白饶学会说的第一个词,不是父亲,而是兄弟,这是墨者相互之间的称谓,虽然时过境迁,李艾相信,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永不会忘了这一点。 “但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亲手解决”李艾顿了顿,手中墨绿色的扁圆型棋子突然断成了两瓣,对于那一天,李艾也有同样的预感,但他仍希望,自己和土龙伯所料想的时刻永不到来。 “哎呦,那我还真放心些了,不过,金隼和狼,哪个更凶悍呢?”土龙伯张嘴笑着,仅剩下的几颗牙齿凌乱不齐,干笑了几声后,老头子突然收声正色,眼睛紧盯着李艾“但你的二徒弟还真是出乎我老头子的意料,战争能团结人心增长威信,更别说,对手是那种不入流的杂鱼,但他却选择了另一条路,那种会影响天命与来年的收成的术,他还是头一个启用的人” “与大家的性命相比,收成又算得了什么,他有他做事的方式,或许是因为他和那个人流着同样的血脉吧,对了,子龙还在外面训练,以防万一,还是让他们都进城准备”李艾站起身来,逐客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白。 “小丫头早就去了,已经不用老家伙多嘴多舌喽”土龙伯又怎会不明白李艾的示意,站起身来,用袖子掸了掸屁股上的尘土,一步步挪向门口,同时嘴里念叨着“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 突然,土龙伯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那两个斥候在我那的治疗和吃喝花销,你得找人给我送来,赚点棺材本不易呦” 得到李艾的应承,土龙伯才感到一分满意,在一片白色的烟雾中消失无踪。 李艾似乎早已经习惯这个老头子离开方式,他看着手中的棋盒,那墨绿色的棋子堆中,一颗白棋不知什么时候混在其中,六千黄巾军来袭都没能让他紧张半分,但此时,李艾心中莫名感到一阵慌张,一种不好的预感渐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