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米兰 上

    鸽群在米兰的广场上来回盘旋，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整个城市被大雾笼罩。

    咚咚咚，女贞路礼拜堂的大门被人敲响。

    “来了来了，等下！”拦住正在和自己一起收拾餐具的丽莎，哈尔特急急忙忙的跑过去开门，艾丽丝坐在位置上，手里端着冒白气的红茶。

    不算厚实的侧门分开雾气，一个削瘦的红头发女孩站在银发神父面前。

    “温？”哈尔特有些不知所措，他努力使自己安定下来，女孩那头熟悉的火红色头发让他心头一颤。

    “怎么了？有事？”哈尔特按耐着一丝莫名的情绪，有只小兽在他的心口挠弄。

    “今天下午我就要走，现在来跟你告别。”神父曾经的女友立在门口，坦然的看着哈尔特，那眼神好像就是在看一个最普通的朋友。

    “哦，是吗……”哈尔特右手拉了下衣角，现在他的心里一团糟，体味到温眼中的那种意味，神父的心有些痛。

    人是矛盾的生物，可能现在还怨恨着一个人，但当被他怨恨的那个人将希望再次放进他的手中时，他却会简单的抛弃一切。

    他喜欢这个女孩，真的喜欢这个甩了他的人。虽然这个女孩曾经那样伤害过他，但如果她开口说想要复合，哈尔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在神父觉得，分离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温，更多的可能是在自己的身上。如果能重头再来，他想做的更好些，真正得到她的心。

    “早饭吃了吗？”哈尔特开口问道，万千憋在心里的话，最终化成这句不痛不痒。

    “没呢，现在准备去琥珀酒吧旁边那家面包店买些蛋糕在马车上吃，刚好路过这，就来看看你。”温把手背到身后，左右手指绞在一起。

    红发女孩也有些舍不得这个银头发的爱情白痴，所以她才会“路过”这里，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既对他好不起来也爱不起来。

    整个过程好像是一场奇怪的梦，梦中总有一个叫哈尔特的男人跟在自己身后，她接过那个男人的鲜花却感不到一丝的欢悦和兴奋，她被那个男人抓住手掌感不到一丝心悸和激动。对她来说，他好似可有可无的存在，但在分开时会感到满腔的寂寞和伤痛。

    以前都是哈尔特主动复合的，她眨着漂亮的棕色眼睛盯着哈尔特。

    “要进来吃点吗，厨房里还有些燕麦粥。”神父轻声说道，他后悔刚才问温吃早饭没，又有些痛恨自己老是这么白烂。

    总有种感觉，他是在作贱自己。明明自己每次都很努力的去经营那场恋爱，可是每次都是一样的结局。像垃圾一样被人随意丢弃，自己还老是要主动去做那些垃圾。

    可当事到临头，正面和温相遇，他又下不了决心彻底决裂。大概是怕从此内心中丢失掉什么。

    “不行，这个女人不能进这个屋子。”声音冰冷的仿佛能冻结密涅瓦的湖面。

    艾丽丝突然出现在哈尔特的背后，鲜红的眸子透露着厌恶，双臂撑在胸口，好像在俯视只虫子。

    “额……”被金发女孩厌恶的眼神顶了回去，温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满脸的不待见。

    看到温尴尬的样子，哈尔特打算向她介绍下艾丽丝，好歹也是自己的前女友，他也不想让她太难堪，最起码温没有背叛自己，“哦，她是……”

    “你叫温吧，我是他的未婚妻。”金发女孩面无表情的抢先说道，粉红色的嘴唇开开合合再次认真的阐述“事实”。

    唉？哈尔特扶在门上的手一抖，觉得下巴要掉在地上了。

    “希望你不要再来sao扰他，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不想看到你这样的女人再出现在他的面前。”艾丽丝把石化在边上的银毛神父拉开，然后重重地甩上房门。

    还没来得及反应，哈尔特就看着艾丽丝给温吃了一个闭门羹。

    混蛋！这都是什么事！银毛神父不想看到自己和那个女孩的关系完全闹僵，就算是以前还没习惯分手这种事的时候，他还没对温这样做过！

    哈尔特握上门把再次打开侧门，但白蒙蒙的雾气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一阵失落感再次涌上来，他感觉真的失去了一件重要的东西。他回想以前撕裂灵魂般的痛，但却和现在这种沉入深渊的感觉不同，这失去一切的感觉只在初恋的时候经历过。

    “不要作贱自己了，她是不会珍惜你的。”艾丽丝转头就走，看都没看痛不欲生的哈尔特。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哈尔特忽然间火气上涌，他往常几乎不生气，但现在他有些失控。

    “你是该谢谢我。”艾丽丝停下脚步，侧着身子靠在礼拜堂的讲座边，柔顺的金发软哒哒的披在她的肩膀上，紫色的长衫笼罩全身。

    哈尔特被艾丽丝的回答气得气打不出一处来，又不可能和女孩子动手，只能用力的锤击墙面。

    连他都没做好的决定，这个叫艾丽丝的家伙就擅自插手，现在满身的懊悔和不爽无处发泄。

    “丽莎昨晚跟我讲了你以前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事，”艾丽丝的语气有些激动，“她的心从来就没在你的身上。”

    公主大人昨晚是和见习修女一起睡的，两个人的关系好的出奇。丽莎对这个“落难未婚妻”出奇的关心，一整晚都陪在艾丽丝身边，就像见到失散多年受伤而归的meimei。

    “你对她太好了，几乎什么都依她，”见哈尔特没有出声，艾丽丝接着讲道，“你在她心中始终没有占据一个重要的位置，对她来说你实际上可有可无。”

    “人心就是一堆空房子，你是最靠外的一间，离她最远的那间。”女孩回身将手扶在讲桌上，金色的发丝被甩起来，在空中像波浪一样翻动。

    哈尔特有些难受，他现在又想喝酒了，蓝色的眼睛随意的扫视着周围。

    “别对一个女孩子太好。”猛然间传来的，被压抑得极低的声音，语调中带着一丝穿透人心的忧伤，低下脑袋，艾丽丝的刘海盖住长长的睫毛。

    哈尔特背靠着大门，看见那个美丽的女孩站在巨大的十字架下，锐利的目光穿过大厅，身后的天使浮雕正在向天空飞去。

    这个镜头他好像在哪看过，但他记不起来了。

    似乎有贯彻全身、通透身心的圣歌传进耳朵里，但这座狭小的礼拜堂中并没有歌曲中发出悠长音节的巨大管风琴。

    花瓣和羽毛好像出现在女孩的四周，柔和的光芒自天顶照射下，白玉般的脸庞更加圆润。

    他突然想将自己的手伸出去，去抓住那个女孩。

    场景一闪而过，立在他对面的女孩并没有移动位置，唯一和刚才脑中闪现的东西相仿的，只有艾丽丝那张绷得紧紧的臭脸，以及那座前几天被自己擦得发亮的木质十字架。

    “眼花了？”哈尔特自言自语，心情差到出现幻觉这事他还是头一次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