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幕后角逐
成章曰:救女婿太师心犹豫,为股肱太后意坚决 皇宫升平楼。 赵倨喝道:“将李墨源推出去……问、问……过话后,再行处斩。”关键时刻,他还是没有下最后的决心。 董光和何巨贵有些失望,叶子健、欧阳山尊胆怯地低下了头,周李龙望着被士卒架走的李墨源身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一场喜宴闹哄哄收场,不欢而散。 京都太师府。 蔡宇鑫端坐在书房中,正眉飞色舞地与蔡玲珑谈论文德殿赐婚的经过。蔡玲珑凝神谛听,面色平静。 蔡宇鑫见女儿并未对李墨源另娶妻子的事耿耿于怀,心中有些安慰,似乎是继续开导她说:“还是要从大局考虑,如果与圣上和太后彻底闹僵,对墨源和蔡府都没有好处……” 话未说完,中书舍人丁浩楠跌跌撞撞跑进房来,口中喊道:“太师,太师大人,大事不好了……” 丁浩楠向来恭恭敬敬,到太师府来从来是轻声细气,小心翼翼。此时如此慌张失态,惊得蔡宇鑫霍然起身。 “什么事?” “太师……李墨源是江南盗匪雷高阳的表弟,已经被圣上看押起来,很快就要处斩了!” 什么?蔡宇鑫大惊失色。蔡玲珑闻言,如五雷轰顶,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即刻栽倒在地。 蔡宇鑫连忙奔上前去,抱起玲珑,焦急地大呼女儿的名字,门外管家丫鬟也闻声跑进房内。人人手足无措,还是丫鬟红莲有经验,用手指掐住玲珑的人中不放,过了一会儿,玲珑才悠悠醒转,叹出一口气来,苍白的唇上浮出些微血色。 蔡玲珑泪眼婆娑,声音嘶哑:“爹爹,你一定要救救墨源,一定要救救他啊……” 蔡宇鑫连连点头答应,不住地安慰她:“女儿放心,父亲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保住墨源,你放心。” 转过身去,他吩咐红莲和其他几个丫鬟:“快,扶小姐去房中休息,把人给老夫看好了,出了事决不轻饶。” 待红莲带人走后,蔡宇鑫这才有时间问丁浩楠:“究竟怎么回事,不是都在升平楼喝酒的吗?怎么发生了这种事?” 丁浩楠适才一路疾奔,刚刚才喘过气来,将升平楼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最后说:“圣上才退下,下官就第一个跑出来,骑马来向太师禀报此事。” 蔡宇鑫此刻已经稍微镇定了一些。他让丁浩楠先去休息,他要单独呆上一会,思考对策,看看这其中是否还有转机。 他突然想起江南的战报,手忙脚乱地在一堆奏折中翻翻捡捡,终于找到那张报告方乐盗匪亲属的奏折,看到雷高阳名下李乐天夫妇和李墨源的名字,那几个字,如一把把钢刀一般,真真切切地刻在上面,他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自己真是太糊涂了,如此重要的东西竟然都没有认真看完,不然也不至于如此措手不及! 还有那个该死的董光!明知道李墨源已经与我蔡府定亲,竟然将此事直接奏禀圣上,这分明就是与我蔡家作对,分明是要置墨源于死地。分明是要玲珑痛不欲生,分明是要我蔡宇鑫难受! 这么明目张胆,这么不计后果。你最好不要让我抓到你的把柄,不然有你难看!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李墨源,李墨源是杀头的重罪,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此事尚未公开,就有转圜的余地,什么朝廷律法,什么十恶不赦,在蔡宇鑫眼里,这些都是狗屁,根本不屑一顾。可是,现在李墨源的身份路人皆知,在酒宴之上张扬出去的事情,想要暗中cao作,压根就不可能了,此事要想堵住众人悠悠之口,谈何容易。 想到这里,他又对董光恨得咬牙切齿。 看来只有放弃李墨源了。李墨源犯了皇家大忌,与造反的盗匪沾亲带故,这是最为可怕的事情。现在自己全力以赴,如同答应玲珑那样去搭救他,不说异常艰难,希望渺茫,李即便保住了墨源性命,他也失去了大好的前程,这样的李墨源,还有价值吗?自己还需要他吗?或许玲珑还舍不得他,可是,有这样一个女婿,女儿完了,蔡家完了,自己在政坛上也走到头了。值得吗? 当然不值得。 他心灰意冷。自言自语道,墨源啊,不是老夫不想帮你,你这件事情实在是非同小可,顶到天了,老夫也无能为力。只能是委屈你了。想到李墨源平素里潇洒俊俏的英姿,在需云殿廷试时神采奕奕的模样,以及他一力维护李蔡两家的婚约不惜顶撞圣上的情景,蔡宇鑫老泪横流。 该放弃终得放弃,这是蔡宇鑫几十年来纵横捭阖如履薄冰得出的经验之谈。他在最紧要关头懂得怎样去做,不然他蔡宇鑫也不会有今天。 他瘫在了椅子上。放弃,本身就是一种解脱,虽然是一种无奈的解脱。但是,解脱了,也就轻松了。 他的手从紧张到松弛,再从案几上无力地滑脱下来,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一般,软弱无力,左摇右晃。一张白纸也被手臂带动,晃晃悠悠飘落到地上。 他的眼睛就那么随意地瞥了一眼。只这一眼,他整个人如同弹簧一样,陡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有了!有办法了。 那张纸正是昨日李墨源和自己等人都签过字的婚书。 赵倨回到御书房,心中大叫晦气!从头到尾,李墨源都是一个盗匪的亲戚,必须砍头的罪犯。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一个天大的笑话。 想到自己与李墨源在馨香楼里议论茶道,自己不顾太师等人反对,执意钦定他为新科状元,破格除官,越级擢拔,又不辞辛苦地为他择妻赐婚。弄了半天,自以为找到了一个旷世奇才,朝堂重器,却不想,这一切到头来都是白忙! 他越想越恼火。这个李墨源恃才傲物,总是有些倨傲不羁,从来没有把圣上的权威和意图放在心上,我行我素,实在也够可恨。这样有才无德的人不能用,不堪大用。这样的人留着,也算是养虎为患吧?不如一了百了,杀了他,另寻他人。对了,将李墨源身首异处,还可以顺便打击一下气焰嚣张的蔡宇鑫,出出朕自己心头的这口恶气。 他就要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了。他那个不知疲倦的娘此时却又来了。 “母后,你为何如此惊慌?” 皇太后脸色苍白,全身紧张,一把攥住他的手,哆哆嗦嗦地问:“李墨源,李墨源人呢?他在哪里?” 这还是他那个处变不惊,蚊子飞来都要看看公母再动手赶走的母后吗? “儿臣正要下旨,将他处决。母后已经知道他是江南盗匪亲戚的事情了吧?”赵倨漫不经心,欣赏着母亲的失态。 “把他放了。”皇太后态度坚决,语气强硬。听说李墨源此时尚未处决,心神稍定,“李墨源杀不得。” 赵倨斜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这个女人太像则天女皇了。怎么总也不肯退出舞台,什么事情都要插上一杠子呢?自己这个皇帝也实在窝囊,凡是都要听命于她。母后说话的语气从来不像是个母亲,总是像个皇帝,而自己更像是她的奴才。凭什么,一个灭九族的罪犯近亲,自己这个圣上都没权处理吗? 赵倨冷笑了一声。故意放低了语调:“母后倒是说说看,为什么李墨源杀不得?” “因为……”皇太后差点就将心中的秘密说出来了,但话到嘴边终于忍住,“因为他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杀了他皇儿你会后悔的。” “朕不会后悔。”赵倨语音虽轻,却毅然决然,“再好的人才只要危及到朕的江山,朕就绝不手软。李墨源杀了,朕可以去找张墨源、王墨源,李墨源必须杀,而且他越是有才就越发可怕,非杀不可。” “可他是安国的丈夫,你总不忍心让你meimei伤心吧,再说,安国欢喜他到了什么地步,皇儿你是知道的。”太后打起了亲情牌。 “让她重新嫁人吧。只不过是订婚而已,又没有真嫁给李墨源。即使是嫁给了他,该牺牲的时候,她也应该义不容辞,不发一言决然做到!那个皇家的女儿不是这样,谁让她身在皇家!”赵倨的话斩金截铁。 “不禁李墨源要杀,连他的父母都要杀!“赵倨这句话几乎是在咆哮了。 从来没见到过赵倨这样固执和疯狂,皇太后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异常陌生。她的嘴角开始颤抖,眼泪即将流出来:“皇儿,你担心江山社稷,可以不让李墨源做官,将其贬为庶民,留下他一条命吧,算是母后求你了。” 赵倨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这样一副肝肠寸断的墨源,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软。他自幼就不受先帝父亲的宠爱,在他的眼里,母亲是唯一的亲人,百般呵护,无微不至。也是母亲费尽心机,让他终于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母后此时泪眼婆娑,几近卑躬屈膝,到底让他心中有了一丝松动。 他正要开口说话,大太监李德福进来禀报:“蔡太师求见。” 皇太后急切等待赵倨松口,对这个不速之客心生愠怒,没好气地说:“不见。” 蔡宇鑫的为人她十分清楚,此时觐见,无非是撇清自己与李墨源的关系,以便明哲保身。见风使舵的东西,不见也罢。
“不,让他进来。”赵倨似乎偏要与母亲唱反调。这样做心里舒服。 蔡宇鑫急急进来,见到太后也在,突然跪在了地上。 “微臣前来请罪。” 皇太后嘴角露出冷笑,鄙夷的目光扫在蔡宇鑫的脸上,果然不出所料,是个没骨头的东西。 “太师何罪之有啊?起来说话。”赵倨猫舔老鼠般戏弄对方,自得其乐。 “圣上不赦臣罪,臣不敢起来。”太师头都不抬,脑门顶着赵倨的脸。 太后焦急万分,李墨源的事情还没着落呢?这君臣两人弄些不着边际的玩意,着实让人恼火。 赵倨也没耐心了:“好好,朕恕你无罪,你起来吧。”心道无非李墨源的事情,与你沾点边,但你还没罪。 蔡宇鑫这才起身:“圣上,微臣有一事没有禀报圣上,虽然只是疏漏,并非有意隐瞒,但现在看来,事体重大,险些让李墨源身首异处,微臣实在是追悔莫及。还望圣上和太后宽容。” 出乎意料。赵菊和太后都有些讶异,赵倨很感兴趣:“说吧,什么事?” “李墨源已经入赘蔡家,所以如今已经与台州李家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也不在盗匪雷高阳的九族之内。” “什么?”赵倨和太后不约而同站起身来,这个消息何止是意外,简直是意外中的意外。 稍一转念,赵倨突然沉下脸来,低声喝道:“大胆,太师你是朝中宰相,如何能够胡言乱语,诓骗人君!” 蔡宇鑫并不惊慌,也未答话,而是随身摸出一张白纸,郑重地双手呈上。赵倨疑惑,急忙拿到手中便看。太后也忍不住探过头来。 只见白纸上写着: 婚约 台州李墨源与京都蔡玲珑永结秦晋之好。此约。 另,李墨源愿入赘蔡家,绝无反悔。 下面有李墨源本人和蔡氏父女以及中人王致远、叶子健的签名、手印。 蔡宇鑫在书房里看到这纸婚书,突然心生妙计,在白纸上添下一行字。同时命人火速将王致远、叶子健召来府中,言明利害。王致远向来听命于老太师,又有把柄在对方手中,叶子健更因女儿涉及其中,二人自然是满口答应,得罪圣上也不能得罪太师啊,圣上不理朝政,太师可是天天盯着自己。 赵倨看过之后有些心惊,原来李墨源已做了上门女婿,他门第低微,一定是被太师所逼,所以只能违心地顶撞自己,当下对李墨源的恨意化解了不少。 但他仍不放心:“太师,婚书如此简单,令人匪夷所思啊,而且字迹表明婚书乃是太师自己所写,怕是难以服众。” 太后却是如获至宝:“皇儿,订婚婚约都很简单,太师家大业大,墨源入赘,自然不约定嫁妆钱财之类,不足为怪,而且婚书上有两个中人作保,难以作假,可以放心。” 赵倨见太后一心搭救李墨源,再想到李墨源本人并非乱党,只因受表亲牵连就要身首异处,也实在有些冤枉,语气顷刻间就有些回转,犹自不放心地说:“中人作保,焉知不是事后帮衬,太师德高望重,这点面子谁敢不给?” 一句话说到老太师痛处,蔡宇鑫竟然有些脸红。 太后眼见曙光,怎肯放过,却是穷追不舍:“皇儿,就算中人事后补签,但李墨源现已羁押,如何也能作假,只要核对婚约上李墨源的笔迹、手印,顷刻间真相大白,如此欺君大罪,谁敢铤而走险?” 她其实并不清楚婚约如何而来,但凭她对蔡宇鑫的了解,这白纸上的签名手印必然不会有半点虚假。 这样一说,赵倨再无疑心,也只能顺水推舟,做起好人来了:“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太师招纳李墨源入赘,怕墨源难堪,难以见人,才迟迟不敢公诸于众。岂知为这点小事,差点置李墨源于死地。以后这种错可不能再犯!” 要不是自己在升平楼心软,此刻怕是有十张婚约,怕是也换不回李墨源的命了。 蔡宇鑫见赵倨松口,心中大喜。忙称:“微臣再也不敢。” 看看时辰已过申时,太后着急李墨源的事情,对赵倨说:“皇儿,既然墨源与李家已无关系,还是赶紧将他放出来吧。” 赵倨目光阴沉,沉思半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朕还是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