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静夜谈
李再兴坐在幽静的房间内，屋内并没有点灯，淡淡的月光洒在青灰色的地面上，像极了李白笔下的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不知道此时面对此情此景的李再兴有没有想家的感觉，不过说实话，这小子也没什么家好想。 手中的茶杯泛起冉冉的热气，李再兴将茶杯捧至手心，放在鼻下轻轻的嗅着，微微闭上双眼，脸上露出一丝陶醉的神情。 抿了一口茶，李再兴轻声道“没想到你也好此道。” 在李再兴的对面，坐着一位同样手捧茶杯的男子，微微笑着说道“自我十九岁起，便对这些汉人的东西颇感兴趣，若是论其这些，只怕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十九岁？”李再兴微微抬了抬头说道“那年好像是你们蒙古刚刚灭了金国的那一年吧？” “恰好是，完颜守绪虽然算不得什么人物，但其祖完颜亮却是雄才大略的角色，只是死得太早，不然，只怕你夏与宋都未必能延续这些年的国祚。”那人并不看李再兴只是将手中的茶喝入口中，淡淡的说道。 “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完颜亮倒是个人物，只可惜命短了些，看来对于这位金国旧主，忽必烈兄是颇为推崇啊！”李再兴将茶杯攥在手中看着眼前的忽必烈说道。 原来西莲娜所说的尊贵的客人竟然是忽必烈，这是无论谁都无法想到的，若是说李再兴对孛儿只斤家族的仇恨，那首当其冲的便是托雷一系，任谁又能想到，李再兴与忽必烈竟然会坐在一同饮茶闲谈？若是孙洛见到，无疑又会感叹这个世界的疯狂。 “金国诸主虽非庸才，但唯有完颜亮才算的真正的枭雄，若无完颜亮定都燕京之措，何来女真人百年荣耀？”忽必烈面色不变将茶杯捧在手中说道。 完颜亮便是金国之主，史称海陵王。正是他将女真人有白山黑水带到了中原之地，并将女真人融入了汉人之中，只不过其人是弑君登位，而且私德败坏，自称：“吾有三志，国家大事，皆我所出，一也；帅师伐远，执其君长问罪于前，二也；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三也。”史家评价他为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欲为君则弑其君，欲伐国则弑其母，欲夺人妻则使之杀其夫。三纲绝矣，何暇他论。至于屠灭宗族，翦刈忠良，妇姑姊妹尽入嫔御。方以三十二总管之兵图一天下，卒之戾气感召，身由恶终，使天下后世称无道主以海陵为首。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而首句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一句，正是西汉司马迁对商纣王的评语。可见其荒yin暴虐到了何种程度。不过但从政治上而言，在金国历史上，确实少有君王能够与完颜亮相媲美。 忽必烈的话令李再兴看着他的目光不由得一变，摇了摇头说道“只可惜，现如今乃马真后坐的安稳，而贵由也正在春秋鼎盛，不论如何，怕是阁下与完颜亮也相差极远。” 忽必烈闻言，抬起了头忽必烈长了一张极为典型的蒙古人的脸型，双眼狭长之中吐露着隐隐的寒光，眼神凌厉的令人不敢注视，一个高耸并且大小适中的鼻子，面部皮肤较其余的蒙古人要白上许多，个头不高不矮，中等身材，筋rou四肢，配置适宜，坐在座位上，忽必烈沉着的气度，令李再兴明白唆鲁禾帖尼与拖雷的儿子，确实没有令他失望，这个年仅二十九岁，比他稍稍年长的铁木真子孙，城府之深，绝对不容小视。 “李兄何必旁敲侧击，你我此时坐在这里，难道只是为了在这些事情上交换意见么？”忽必烈微微一笑露出满嘴洁白的牙齿。 “哦？你想说什么？”李再兴笑着问道。 若是旁人见到此时屋中的场景，难免会想到两位好友饮茶交谈，却殊不知，此时的二人之间的仇恨即便放尽黄河之水也无法洗清。 “你与我母妃之间的约定，我并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但我想要告诉你，”说到这忽必烈轻轻的停了一下，面上的微笑慢慢的散去，藏回雪白的牙齿，道“不切实际的梦想永远只是不切实际，若是你真的看明白了，就应当识点时务。” “就如同王谔一样？”李再兴面上的笑容依旧平稳，就如同在林中鹰翼的面前一样，就如同与韩千余交手时一样，就如同站在谢道清面前一样，李再兴的笑容永远平稳的令他的敌人乃至朋友无法猜透他的心思。 “王谔是个聪明人，若是你有同他一样的心思，我成吉思汗的子孙又如何没有如同腾吉思一般的胸怀？”忽必烈的身躯微微向前倾，如同年轻的猛兽躬下身子面对着眼前的猎物，充满了渗人的威胁感。 “这话为何不对你的那位伯父，窝阔台说去，只怕你父亲一样赞同你的想法。”李再兴耸了耸眉笑着说道。 “找死！”忽必烈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双目之中一抹浓重的杀机瞬间乍现！ 忽必烈猛的一掌排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之上，却不料这张质地不错的桌子竟然在忽必烈一掌之下连丝毫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桌子上的茶具竟没有丝毫的晃动，桌面上的茶杯中，平静的水面，仿佛在嘲笑忽必烈的冲动一般。 纹丝不动。 “若我是你，就绝对不会出手。”李再兴笑着将已经半空的茶杯蓄满，并将方才按在桌上的手轻轻抬起。 “不知若是今日站在这里的是韩千余，你的笑容是否还会这般从容。”忽必烈双手按着桌子，却无法令这张该死的桌子发生任何变化，只得寒声向李再兴说道。 李再兴面上的笑容依旧没有变化，你说他装13也好，做戏也罢，这厮似乎永远能够维持自己的从容。 “如果真的这样，只怕最担心的不会是我吧？”李再兴轻声道。并同时为忽必烈将杯子斟满茶水，暖绿色的茶汤，在杯中轻轻的回荡着，将茶梗自杯底冲起，在水面上打着转。 忽必烈闻言，渐渐将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若论武功，擅长刀弓骑射的蒙古人绝对不会是李再兴的对手，一时的冲动之后，忽必烈轻轻吐出了口气，微笑着道“李兄的内劲确实不凡，难怪连哲赤等人都无功而返。” 李再兴摇了摇头道“兄台谬赞了。” 忽必烈坐回座位，将茶杯捧起，面色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抿了口茶又说道“母妃担心你在河南会出状况，特意命我来作接应，看来还是来对了，前几日，鹰翼将你的消息带了回来，正赶上韩千余也在，幸好昨日韩千余被贵由召回了大都，否则，你此行还真是不好应付。” 李再兴听到这话，正好证实了早先自己与孙洛所言的猜测，可是韩千余前往南宋所为何事，却依旧像一根刺一般扎在李再兴的心里。令李再兴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忽必烈兄打算何日启程返回哈刺和林？”李再兴点了点头问道。 “事不宜迟，就在明日，不过....”忽必烈说到一半停了一下看着李再兴不再言语。 “有何事，请讲。”李再兴看出忽必烈想要说的话定然是一件令自己极为难做的事情，但事到如今也值得按他的意思来办。 忽必烈看着李再兴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李兄可以混入那对传教士中，随我一同前往哈刺和林，不过那些宋人，却不方便与我一同前往。” 确实，孙洛等人太过显眼了，尤其是混在忽必烈的队伍中，完全可能招来蒙古方面的警惕，而忽必烈也绝对不会将这些可能找来祸端的种子带在身边。 李再兴明白忽必烈的担心，若是真的在哈刺和林中出了事情，第一个被人注意上的一定是这帮宋人，若是真由忽必烈将他们带到大都，将来一定会查到忽必烈身上，这绝对不会是忽必烈想要看到的局面。 轻轻敲了敲桌面，李再兴回道“明白了，兄台不必担心，他们会自己行动的。不过，还是希望王子能帮衬一二。” 忽必烈见李再兴并未在这些事上与自己作难，心中一宽，点头应了下来。 而坐在西莲娜等人屋中的孙洛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 （今日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