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时间与虎xue
李再兴随着孟珙走入了庭中,王坚一拱手,与孙洛并肩跟入,四人径直走入孟珙的书房,孙洛倒是一直很奇怪南宋人的书房会是什么样子,可惜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孙洛一直在底层挣扎着,今天尚且是首次进入一间如此之大的府邸,虽然孟珙并非奢华之人,但南宋风气如此,孟珙也不好免俗。 此时的天色已经是下午,孙洛一天仅仅在入城市时吃了些馒头,之后一直滴水未进,此时腹中未免有些饥饿,可是万恶的孟珙孟大人,根本只顾着领路完全不谈吃饭的事,孙洛虽恼怒又没什么办法。 孟珙的书房极为简洁,一张紫檀书桌上仅摆着笔筒、书架、砚台、笔洗、镇纸等文房四宝,一张太师椅安放在桌后,书房内右侧一张长榻立于墙边,黄花梨木书架立于榻旁。 一蓝袍人背对着四人,蓝袍人身着深蓝色绸缎长袍上绣着暗色花纹并以刺绣花边沿边,脚蹬深色薄地短靴,头戴直角幞头外罩漆纱,一身服饰甚为考究,孙洛来到宋朝今日算是开了两次眼界,一个是孟珙的书房,另一个便是这衣着华丽的蓝袍人,上次见到的谢道清虽然风华绝代,但衣着却算不得华贵,也许是微服出游的缘故,但这次这个紫袍人相较于一身便装的孟珙仅凭这一身衣服就可以称得上雍容华贵,气度非凡。 蓝袍人听有人进来,回过头去,对着孟珙深施一礼,道“大人,下官来得早了些。”这人说话雍容淡定,不卑不亢,令孙洛不由对他重新打量。孙洛这才见到此人面孔,蓝袍人大约是三十许岁的年纪,双目藏神不露,长得眼正鼻直,还蓄着五绺长须,配合他的眉清目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度。 孟珙对他甚是随意伸手虚扶,道“师宪不必多礼。”说着为李再兴介绍道“此乃湖广统领兼户部侍郎贾师宪,小友欲行之事还需与师宪多多商榷。” 贾师宪显然早已知晓李再兴身份,对李再兴略一垂首,并不多言,显然对于此人李再兴早有所了解,含笑回礼。 王坚至书房门口便停下了脚步,转身侧立于门外,孙洛不知自己当如何自处,神色不免有些慌乱,李再兴这时道“孙兄乃是随在下而来,无须多虑。”听了李再兴的话,孟珙首次认真注视了孙洛,眉头略皱,随即舒缓,对孙洛笑道“承信郎,也请一同进屋叙话吧。” 孙洛依命而入,王坚在孙洛入房后,将屋门合住,孟珙座入太师椅,三人站定,孟珙开口道“老夫托大称李小友一声再兴,该当无碍吧?”李再兴微一耸肩,道“孟公何出此言,既然同舟而济,自不该互怀疑虑。” 孟珙大笑一声抚了一把长须,道“是老夫多虑了。再兴勿要见怪。” “再兴岂敢,我等两骑而来,又有何可虑之处。”李再兴语调虽恭敬,但这话中的意思,孙洛却听出了些许味道,孟珙命王坚绝对不单单是请人这么简单,凭王坚都统的官身以及不逊于李再兴的身手,又哪里会是作仆役侍卫这样的琐事,只怕是孟珙并不放心李再兴能耐,受命前去试探的。 孟珙闻言笑而不语,一旁的贾师宪却开了口“再兴兄当知此事却是关乎重大,我大宋不得不小心应对,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兄台海涵。” 李再兴摇了摇头道“我如今依约而来,贵方是否也应展现一二诚意。” 贾师宪略扫了一眼孟珙,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再兴兄当知,此事实在太为敏感,若有些微不当之处,我南宋不免沦为蒙古怒火宣泄之所。” 李再兴拂袖一笑“贾兄之言,莫是信不过在下,若是如此,在下又何必多留?” 孙洛知道,这帮人定是在故作姿态,拿捏架子,李再兴若真放得开西夏又何必冒着被韩千余袭杀的后果来寻孟珙,而孟珙此时若真的就这么轻易信了李再兴他又凭什么与成为南宋第一名将? 贾师宪赶忙压了压双手道“李兄切莫如此,你我双方若连这点耐心都没有有凭如何共谋大事?” 李再兴挥了挥手笑道“贾兄,可别忘了,你我的耐心都是有一个期限的。”这所谓的期限,又那里是什么时间,孟珙与贾师宪都清楚,他们耗不起,只要蒙古汗位之争露出端倪,哪里会给南宋喘息的机会 自端平之战南宋率先打破蒙宋盟约后,南宋对蒙古一直是处于战略守势,尤其是端平之战导致南宋存蓄多年的粮饷物资损失殆尽,南宋为了安抚战乱不断的四川荆襄,只得对这些地区减轻税赋,虽然朝中一直以加重两淮税赋作为补充,但已经难以恢复到端平之战前的水平,更随着宋宝庆三年西夏的覆灭及吐蕃的归降。蒙古对南宋的战略大包围圈已经接近完成。南宋仅仅是应付蒙古的局部性侵略已是疲惫,若蒙古真的对宋开展全面战争,只怕以南宋今时今日的国力着实坚持不了太久。 这些情况孟珙清楚,贾师宪清楚,李再兴又怎么会不清楚? 若非窝阔台早死,蒙古早就完成对南宋的大包围圈,将偏安一隅的大理揽入怀中。
贾师宪闭口不言,思考了片刻,看向将健硕的身躯藏入太师椅中的孟珙,孟珙的面色有些灰暗,对于征战一生的孟珙而言,一场战役他凭借手下的儿郎,心中的韬略完全可以在不利的情况下获得胜利,然而,这仅仅是就一场战役而言,一旦战事上升到宋蒙之战的战争高度,这已经不再是仅凭借一个人甚至几个人的力量所能左右的了,国与国之间的战争,绝对不是因为高人一筹的战术,强大的单兵能力所能改变的。这种战争拼的就是国家的物资储备,战略方针,以及最重要的,大势所向。 而今天下,蒙古骑兵所向披靡,兵锋所指之处无人可挡,****的死亡之灾已经传遍了整个欧亚大陆,南宋作为蒙古卧榻之侧的打鼾之人,能够在灭金之后,坚持这么多年,并且于端平之战失利后,夺回襄樊之地,扭转四川的不利局势,已经完全可以称得上奇迹了。 与蒙古交战多年的孟珙,比任何人都了解蒙古骑兵的恐怖。他比李再兴更清楚时间的宝贵。孙洛有一点说得非常对,孟珙耗不起。 孟珙终于开口了“今年春,蒙古察罕带兵犯我寿春,相持七十多天后,两淮军事吕文德引兵来援,与城内守军夹击迫使蒙军撤退。以吾估算,察罕绝不会就此罢手,来年定是蒙军卷土重来之时。” 寿春在今安徽寿县,孙洛在三国演义中经常看到这个地名,但却并不了解寿春的重要性,其实早在东汉末,袁术割据淮南地区,就曾于寿春僭称帝,易九江太守为淮南尹。曹魏与孙吴对峙,寿春成为军事重镇,为淮南郡及扬州治所。魏将毌丘俭、诸葛诞为扬州刺史,皆镇于此,并曾以此为基地,南引孙吴,发动叛乱。东晋避郑皇后阿春之讳,改名寿阳,仍为要镇。晋明帝时荆州刺史祖约曾于此发动叛乱。在淝水之战时,苻坚大败逃遁,望见寿春外八公山上草木,以为都是晋兵。就是史上极为有名的“草木皆兵”的典故。 孟珙自椅上起身,沉声对李再兴道“再兴,可敢入此虎x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