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应怀真听了熙王的话,正自出神,一阵风吹来,树上的红花便随之飘落,纷纷扬扬,如花瓣雨一般,有一朵不偏不倚,便落在应怀真头上。【】 熙王正打量着她的神情,见她毫无所觉,他便伸手轻轻地替她拈了下来,在鼻端轻轻一嗅,却并不是此刻那萦绕鼻端的淡淡幽香之气,熙王便道:“此刻你身上的香便不错,给我看看是什么样儿的” 应怀真回了神儿,便随口答道:“不过是寻常之物罢了,入不得王爷的眼。” 熙王微微一笑,拈着花儿便道:“怎么,真的不想当世子妃么” 应怀真心中飞快地想了一遭儿,便道:“王妃也只是来看看罢了,我多半是入不了王妃的眼的,何况我年纪还小,家里还并不想谈婚论嫁。” 熙王笑眼看她,道:“不必太过自谦,你虽年纪尚小,然而人品相貌,京中又有几个能及的若我是肃王妃,早就二话不说定下了。” 应怀真听了这话,便觉有些逾矩,于是微微皱眉,咳嗽了声。 熙王却仿佛不懂她的意思一般,又道:“何况你这个年纪,定亲的自也多着呢,倘若真看中了你,你觉着你们府里难道不答应的” 这却正是应怀真最担心的,说句不好听的,假如此刻肃王府开了口,只怕应公府无有不从,即刻就会答应。 熙王见她双眸含愁,双眉微蹙,知道说中了她的心事,便道:“不过你也不用怕王妃是个爱挑剔之人,不止是你呢,别的世家公族里的姑娘小姐,也看过不下五六个了” 应怀真也不知他是否是宽慰自己,还是真有其事,就仍是不言语。 不料熙王又笑道:“倘若你实在是怕,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只要你此刻跟别人定了亲,肃王府自然就也无计可施了” 应怀真听了这句,便啼笑皆非,且不说她根本就不打算嫁人,退一万步说,纵然真的嫁人,急切里又哪里抓来一个人去定亲又不是玩笑。 熙王复又问道:“小怀真,你有没有什么意中人呢” 应怀真有些警觉地看他,果然熙王道:“假如没有别的人选,不如本王来助你一臂之力,先定了你罢了” 此刻赵永慕仍是举着那朵花儿,红花花瓣极长,迷迷离离地遮在熙王唇角,这话看来也有几分扑朔迷离,难辨真假。 应怀真听了这句,心中只是意外同骇然,竟掩过本该有的害羞之意,便正色道:“王爷怎可同我开这样的玩笑请恕我失陪了。” 应怀真说完,屈膝行礼罢了,转身欲走,熙王见她真恼了,便笑着拦道:“怎么说是玩笑呢当我的王妃不好么” 应怀真忍无可忍,回过身来皱眉道:“王爷请自重。” 熙王听了她这一句“自重”,便缓缓地敛了笑意,只是微微眯起双眼,眸光静静地便看她。 应怀真对上熙王的眼睛,他手上那朵红花虽妖艳如火,半掩在他微挑的嘴角,却依稀有些凛冽寒气。 应怀真忽觉心底便也透出一股凉意来,有一种极奇异的感觉,令她心头忐忑难安,恍惚间竟无法直视熙王的眼神。 正在此刻,忽然脚步声响,竟是张珍跑了过来,张手挡在应怀真跟前,竟然大声冲着熙王叫道:“不许轻薄我meimei是王爷也不成” 应怀真被张珍一声,如梦初醒,忙又定睛看熙王,却见熙王不言不动,目光从她的面上转向张珍面上。 一瞬间,应怀真心跳如擂鼓,忙拉住张珍,想叫他跪地请罪,又想自己跪地请罪。 不料正在此刻,熙王复又笑了起来,道:“傻小子,你又来英雄救美了你莫不是瞧上人家了罢” 应怀真见熙王忽然又笑起来,却仍是毫无松懈之感,只是看着他。 张珍闻言,却已经红了脸,竟说不出什么来,熙王抬手拍拍张珍的肩头,笑道:“只怕你惦记也是白惦记呢,傻小子” 张珍不知所措,回头看看应怀真,应怀真便拉住他,示意他放下手来,张珍果然会意照做。 应怀真才又向熙王行了礼,规规矩矩说道:“是我们一时冒犯,请殿下恕罪罢了,若王爷不怪,我们便告退了。” 熙王见她重恢复了先前那种冷讷谨慎的模样,便只一笑,道:“也罢,你们自去就是了只是记着,今儿我跟你们说的,别跟其他人说更别说在此遇见过我,只因这棵红花檵木这数日正开得好,我才特意过来赏花的若是传出去,一来搅了我的雅兴,二来就不说了。” 应怀真听罢,便又屈膝行了礼,才拉住张珍,两人往外而去。 将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张珍小声问道:“meimei,他当真是熙王殿下”原来张珍见熙王如此不羁的举止,浑然不像个皇族,便心生怀疑。 应怀真虽然背对着熙王而行,但却隐隐地觉着他的目光如剑,抵着自己的背,简直如锋芒在侧,听了张珍这话,哭笑不得,只说道:“别做声” 好歹拉着张珍,两个人出了院子,应怀真身后那股不安之感才算消失了,正想松一口气,忽地听张珍笑着叫道:“凌兄弟” 应怀真才方有几分放松,猛然听了这声儿,只觉得魂儿都要给他吓飞了,刚要伸手打张珍,忽地转头一看,更是不妙:原来站在院门处左手边的,竟然正是凌绝。 应怀真手按着胸口,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给这一连串的惊吓吓得跳出来了,皱紧眉头看了凌绝片刻,又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看院子里,终究还是一言也没发。 凌绝反而对张珍说道:“别做声,快些随我出去。”说着,果然转身快步而行。 应怀真同张珍两个随在后面,好歹离开了那红花檵木的院落范围,将到了前方,张珍便问道:“凌大哥,你怎么也进来了可是找我的” 凌绝道:“你既然见过了人,就该早些出去才是,白叫人牵心” 张珍道:“果然是来找我的有何可担心的呢,我跟meimei在一块儿。”说着就看着应怀真笑,不料应怀真却白了他一眼,张珍见状,就讪讪地不笑了。 此刻凌绝说着便站住脚,回头又对应怀真道:“我便带张珍出去了,姑娘自回老太君那边罢,方才我依稀看见二奶奶在找人,多半是寻你。” 应怀真只得低头说道:“多谢。” 张珍颇为不舍,看着她,小声说道:“meimei,那我出去了” 当着凌绝的面儿,应怀真只好把他往身旁拉了拉,低声叮嘱说:“大元宝你记着,今儿的事谁也不能说尤其他也不行。”说着,就向凌绝那边使了个眼色,却见凌绝正负手看向别处,并未留意他们似的。 张珍十分听话,就点了点头,握拳道:“我保证一个字儿也不提的” 应怀真这才又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去罢。” 当下凌绝便领着张珍出门而去,应怀真自回了女眷们歇息的楼内,果然李贤淑正寻她呢,一见她回来,忙道:“又跑到哪里去了你身子刚好,别四处乱窜怎么丫头子也不带一个的” 应怀真就扯谎道:“我只是又去拜了拜,心想着清静许个愿才灵验,因此就没叫人跟着。” 李贤淑听了,却赞说:“这样倒是好,菩萨们见你有心,自然庇佑着呢。”于是并不理论,只把她又领进去了。 应怀真心中自忖:老太君等对肃王妃的忽然来到必然是心中有数,只是此事非同一般,未确实之前,自然是不能说罢了。 然而肃王妃来了这一遭儿,倒是趁机促成了另一桩姻缘。 只因先前李贤淑把黄四打了出去,如意自然仍是留在二房里了,然而如意的年纪毕竟大了,李贤淑极想给她寻一个好的嫁了,也有个着落。 不料因为她才得罪了应夫人,一时之间倒也不好下手。然而自打肃王妃来看过了应怀真,李贤淑细细地度量老太君跟应夫人的种种反应,便察觉了众人比先前对她们母女更是不同了。 李贤淑虽仍不甚明白肃王妃因何而来,但却即刻领悟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因此打醮过后回了府内不久,李贤淑便同老太君提出来,要把如意许配给进宝儿。 李贤淑就说:“进宝原本也是府内的,跟着我们去了泰州几年,人是极可靠能干的,如意配了他也不委屈,何况如意再磋磨下去,就成了老姑娘了,倒是耽搁了一个好丫头的姻缘,因此我便想着把他们两个凑成一对儿,老太太您看呢” 老太君听了,竟微微点头,道:“既然是你看中的人,又觉着他们合适,就成全他们就是了,何必再来跟我说呢我年纪大了,下面的事儿管不过来,也不想理会大可不必再来说,你只回头再跟你婆婆说一声儿,她若答应,那就没事儿了。” 李贤淑便应承了,又去见应夫人,说了一遍,应夫人不咸不淡便道:“你是个最会打算的,既如此,那就随你的意思便是了。横竖都是你身边儿的人,毕竟知根知底,不似别的。” 话中虽有些刺儿,可毕竟事情顺利,李贤淑心中喜欢,就也向着应夫人道谢,想到先前曾得罪不小,便想趁机再说几句,彼此缓和缓和,然而见应夫人脸色淡淡地于是到口的话又咽回去,只后退转身便出来了。 因此如意的亲事便如此定了,如意知道了,心中感激且又欢喜,连吉祥及素来跟她相好儿的都喜欢不已,都知道进宝儿是一向跟着二爷二奶奶的,人品踏实可靠,生得又体面,虽然算不上英俊,但素来一派精神儿的,办事且利落,已经是小厮里拔尖儿的了,最主要是人好,并没那些吃喝嫖赌的恶习。 立刻择了个日子,给两人成了亲,进宝进来给李贤淑磕了个头,把如意领了出去,自此两人算是成了家,然而因如意能干又是心腹,因此纵然嫁了,也仍留在二房里当差,做个辅佐李贤淑的管家娘子。 这边儿里喜喜欢欢,那边儿却又有人并不高兴,原来自李贤淑定了如意的事儿不久,应夫人就把房内的一个丫鬟赏给了应竹韵为妾。 应竹韵得了美妾,心中欢悦,先前应竹韵屋里除了许源,原还有个妾,只因许源厉害,应竹韵又有些“喜新厌旧”的毛病,故而竟然不能尽兴然而他素来在外头应酬走动,自然也在外头胡天胡地罢了,如今见应夫人开恩,许源纵然有嫉妒不忿之心,碍于应夫人面上却仍是不敢如何,那丫鬟偏也是美貌标致的,因此他竟十分喜爱,几日里便只跟那妾胡搅。 许源看在眼里,又是气苦,又是暗恼。却也知道这是应夫人给的下马威。 自从应怀真被燕窝毒倒那一件事后,许源见识了李贤淑的厉害,也知道她们母女是不好欺负的,更加上应竹韵也训斥了她一顿,因此她竟不敢再明白着拿捏小觑,就算是知道应夫人不待见她们,也不敢十分跟着作祟。 更加上近来这些日子,李贤淑越发变本加厉似的跟应夫人对着干,只差把应夫人气死,可偏偏应怀真背靠平靖夫人,连老太君都开始心肝rou儿地疼爱,应夫人也着实不敢对李贤淑如何。 这也罢了,偏偏天成观中连肃王妃也来探望,真真儿是无上的恩宠了,应夫人越发无计可施,不敢造次,甚至也答应了李贤淑给如意定下的亲事。 但应夫人拿捏不了李贤淑,又知道应竹韵向来照顾李贤淑母女,上次李家官司的事儿就是应竹韵出面摆平的应夫人又见许源素来跟李贤淑仿佛和睦,不免就迁怒了许源,怀着个“我有眼中钉,你须也不好过”的心思。
偏应竹韵喜这妾是新得的,兴头之上,怎么也爱不够,一时竟把许源抛在脑后,每日只跟小妾胡调。 许源面上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然而那小妾留芳因跟应竹韵几日情热,却未免得了意,时常摆出二房奶奶的架子来,许源有心整治,不料留芳也是个有些口齿的,又是府里长的,明白许源口蜜腹剑的为人,因此两三次交锋,留芳处处留心,每每机锋应对,许源竟全没讨得了好。 数日下来,许源只觉得胸口发闷,竟是被气病了,因此暂时不管事,家中事务,只叫李贤淑打理。 李贤淑早也知道此事,心中也略明白,便来探望了两次,劝许源想开保重而已。 屋内无人,许源便叹了口气,道:“你也见着我的情形了,我如今的情形,就是你的以后其实哥哥去了南边儿,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倘若此刻在家里头,你当你那边儿会安静无事的” 李贤淑听了这句,也自心惊。 许源又是一声冷笑,道:“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你只想想看就是了,我生了应翠应玉两个丫头,你只有怀真一个应佩虽跟你好,到底并不是亲生的倘若将来哥哥真的也像是我们这位一样,再另添上个一子半女的将来如何,还未可知呢。” 李贤淑未尝没想过这些的,便道:“二郎为人不是那些贪爱风流的” 许源说道:“你也不用总一味地信着男人该要为自己打算打算才好,这些日子来,那边儿”说着指了指小妾留芳的旁屋方向,道:“那娼妇,暗中说要给三爷生个儿子呢” 说到这里,只觉得胸口一阵郁痛,道:“三爷虽然素来不言语,可我也知道他心里也是嫌我太刚硬了,故而跟她好的如蜜里调油,若真的又得了个儿子,哪里还能有我容身的地方” 李贤淑听到这里,不免啐道:“呸你也知道你素来刚强,怎么这会子竟说这些丧气的话纵然真的老天不长眼给她个儿子,她也没有那个当正房奶奶的梦这会儿你倒是自苦起来,岂不是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只把自个儿好生养起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撕一双” 许源听了,心中才有几分感激,便红了眼圈儿,道:“好嫂子,难为你还为我说句话想当初哥哥在家的时候,我隐约听老太君跟太太说过说你为人有些霸道,不许哥哥去那死鬼杨姨娘的房中没想到这会子杨姨娘没了,可以后难保没有张姨娘王姨娘的,唉,总之你可防着些罢了。” 许源说到最后,便放低了声音,生怕人听见似的。 李贤淑心中一沉,便点头道:“你放心罢了,你说的话我都记着且好好地将养身子,再做打算。” 许源点了点头,忽然倒竖柳眉,握紧了拳,咬牙切齿道:“我必不叫她好过” 李贤淑又劝了许源一会儿,又同她把家里的各色事务略说了会儿,许源只说叫她放手去料理就是了,李贤淑见她累了,便叫她歇息,自己出了房来。 李贤淑才出了门,就见留芳自侧房出来,见了她,便行了个礼,笑吟吟道:“二奶奶有礼了。” 李贤淑点了点头,道:“你也大好呢。” 留芳走上前来,道:“二奶奶有心了,来探望我们奶奶,这些日子我却也忧心着,总想找个人来开解开解奶奶才是,若自己去说又怕我们奶奶多心,骂我假惺惺的呢。天知道我心里委屈的什么似的,只因我一来,我们奶奶就病了,三爷也怪着我呢,我倒是有心端盆打水的伺候,只怕又做的不好” 李贤淑见她果然会说话,真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心中想许源素来厉害,没想到竟遇上对头了,只以许源的为人,只怕不会这样就罢休这两人之间必然还有好戏呢。 李贤淑便笑笑道:“三奶奶只是前阵子管家太cao劳了,才累的病了,如今且让她歇息会子,不几日自然就好了,她又是个最伶俐的人,你的心意她必然都已经知道了,你也不用想别的,好好地伺候三爷就是了。”说着,抬手在留芳手上轻轻一按,点头一笑,道:“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李贤淑又去上房问了会儿账,看看晌午,便带着丫鬟回了东院,才进门就见小丫头秀儿在门口打盹儿,李贤淑便看着笑道:“好丫头,你娘在外头忙东忙西,腿儿都跑细了,你却在这儿偷懒晒日头儿呢。” 本想踢醒秀儿,见她懒洋洋闭着眼的模样,倒也可怜,李贤淑便只一笑,且饶了她,自己进屋去了。 李贤淑进了屋内,外间静悄悄地并没有人,心中便想道:“丫头们都跑到哪里去了”却也不理,只想着去看看应怀真,不料才走到门口,隐隐就听到屋里有男人的说话声音。 李贤淑听了,心中一惊,本以为是应佩或者张珍等相识的小子,不料住脚仔细听了听,却都不是 李贤淑暗中心惊,只听里头的人说道:“你不用总是跟我客套,岂不知我心里并不想要你这样待我的” 李贤淑猛然听了这句,只觉得这口吻里依稀有些缠绵温柔之意,正在怔忪,却听应怀真的声音道:“不然又怎么样好歹我先做好了这个香袋儿,也算是我一片心意” 那人复轻声又道:“怀真,你竟觉着我” 李贤淑呆立门口,一时之间惊心动魄,忙先看看周围并没有人,才抬手捂着胸口,生生地咽了口气。 此刻李贤淑也听出来了,里头这说话的人,竟然正是郭建仪,李贤淑口干舌燥,一颗心乱跳,伸手抓向帘子,便要一掀进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