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长的一夜（五）
应用很快就安装好了，张朔随手点了进去。这个应用的界面非常简洁，用户在等待画面等待，会随机和本国之外的应用用户进行一对一的谈话。系统会自动将对方发过来的文字翻译成用户所在国的官方文字。而如果和对方聊的不愉快，可以马上退出当前的聊天界面，继续随机其他的外国人。该应用是为了满足一些人倾诉内心忧愁和烦闷的愿望而诞生的，人们希望倾诉的同时又害怕秘密被泄露，于是这款只能和外国人聊天的应用应运而生。 张朔随机到的一个外国网友是韩国人，手机上如此显示着。“又是韩国人？”张朔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刚刚认识的李熙妍和韩瑟，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低语道：“最近和韩国人有缘？” “你好，你有什么烦心事呢？”林允儿给手机上显示的“来自于中国的网友”发去这样一条公式性的问句。其实她并不太在意对方的烦心事，她主要是想倾诉自己的不快，这只不过是礼貌性用语罢了。 “哟，还先问起我来了，”张朔颇有点自嘲意味的说道。经历了从11日傍晚到12日凌晨的这许多事，他不认为有谁比自己更烦。本来是想“先吐为快”的他看见对方这客套性的问话，忍不住回了句“我这事三两句说不清楚，韩国的思密达朋友，你先说吧。” “OMO”躲在被子里玩手机的林允儿低呼一声，嘀咕道：“什么叫思密达朋友啊，这个中国人不会是在捉弄我吧？还什么比较复杂，我偏要听听看。” “你先说。”林允儿回复道。 “你先说。”张朔回复。 “气死我了！”本就心情不佳的林允儿怎么受的了这般捉弄，何况对方还是个陌生人。“那我就先说了，”林允儿想了一下，如此发送信息：“我喜欢的艺人被无端anti了，好伤心。” 这款应用是可以显示对方发过来的原文字和翻译后的文字的，所以，看到对方发过来的这么一句话，张朔心里咯噔一声。“韩国比我们这里晚一个小时，现在是凌晨三点多了吧，还不睡觉。对方不会是那种中学小女生，还是脑残追星族吧。最烦这种人了。为艺人伤心。不过，这个anti是个啥意思？怎么翻译都感觉不太对啊。”张朔其实猜的基本符合事实了。 “那啥，anti是什么意思。”林允儿看着对方发来的信息，只觉得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这家伙完全不了解韩国娱乐圈啊，”林允儿嘀咕道，“不会是那种中年大叔或是优秀模范生吧，最不喜欢这种人了。”这么想着，林允儿还是耐心的给对方进行解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允儿也算是猜对了。 “哦，是这么一回事啊，”看着对方发过来的解释信息，张朔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长知识了。心里忍不住吐槽道：韩国人都这么奇葩吗？不喜欢某些艺人就不喜欢呗，非得没事那样抹黑，简直就是无脑黑。随后，张朔联想到国内一些论坛上为喷而喷的某些喷子，果然骂人是有快感的啊。 “难怪古斯塔夫·勒庞说过民众是无知的，有道理啊。这些anti们的行为证明了勒庞的理论啊。”心下想着，张朔随手发去了信息：“你……是中学生吧？为了喜欢的艺人就烦心，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啊。好好读书才是你应该做的。” 林允儿看着手机上的信息，眼睛都瞪大了。以她的文字能力实在是不能理解中国古诗词。但是这种语气怎么看怎么像模范生。“最讨厌模范生了，”林允儿心里嘀咕着，正在组织语言呢，对方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对了，你应该看不懂那一句诗词吧。唉，多读点书。”张朔本来还想调侃一句“韩国人是不会懂我们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的。”考虑到韩国人民那幼小而脆弱的民族自尊心再加上刚刚认识两个韩国朋友，张朔还是没有如此调侃。 “呀！”林允儿那个气呀，只觉得对方纯粹就是来嘲笑她的无知。带着满腔的怨念，林允儿反击了。 “我是高中生，今年高三，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不是那种狂粉，只是为我喜欢的艺人鸣不平。对了，像大叔这个年纪的人想必是不能理解我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吧。” “大叔？”张朔的嘴角微微抽了抽，颇有点无奈的样子。但是很快他平复了心情，想好了如何回应对方的挑衅。“我今年才二十，按你们韩国人的算法也只是才成年吧。还有，现在已经是11月12日的凌晨了，你不好好睡觉还在这里聊天。你们韩国的高考不是11月中旬吗？赶紧调整好心态备考吧。” “哼，二十岁，1988年生的吧，按我们韩国的算法是二十一了，”林允儿冲着手机做了个鬼脸，仿佛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满似的，“80后的大叔，”身为90后的林允儿如此吐槽道。但旋即又觉得心里出现了一点点异样，一种莫名的感觉，受到一个陌生人如此的关心。刚才的口吻，恰似自己的jiejie和爸爸平日里对自己说的话一样。但这异样来的如此的微弱，连林允儿自己的没有在意。“这只是淡淡的好感，因为我最近太不顺利了，被别人如此关心而心生一点点的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情。”林允儿如此对自己解释道。 “没事的，我准备的很好，只是有一点心烦而已。”林允儿在手机上打字，语气渐渐变得有一点柔和，仿佛对方不是陌生人而是好友一般。随后，林允儿将自己遭遇的黑海事件告诉了对方。还附上了几张图片，是新闻媒体拍摄的，她们在舞台上泣不成声的样子。 张朔慢慢看完了对方发来的信息，看着那一张张的图片，看着泣不成声的少女们。九个风格各异的少女在舞台上流着泪表演的样子深深触动了张朔的心。他无法想象，仅仅是一水之隔的邻邦，为何在这些事情上如此极端？一群未成年的少女，即使是有错，即使是不喜欢她们，也没有必要这么刻意的去anti吧。此刻，他真正理解了anti这个词的含义，那就是不分情况的抵触某个或某几个艺人。张朔的内心不禁生出一股凉意。 “我虽然不追星，也不知道这个组合。可是，即使是在我看来，都觉得那些人的做法有些过分了。在你们韩国，艺人的权益就得不到保障吗？抛开她们艺人的身份，她们只是九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而已啊。为了满足粉丝们的心理需求而努力在舞台上努力表演着的她们，就这么不值得大家去关心吗？我此刻的心情和你一样，很不舒服，心里感觉很不是滋味。”虽然语气中带着一点对韩国娱乐圈现状的不满和控诉，但那种关心却还是溢于言表。以至于，平时很有民族自尊心的林允儿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林允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了对方发过来的信息，不自觉的，眼角溢出了几星泪花。“我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林允儿喃喃道，自从黑海以来，她身边其实一直不乏关心照顾她的人。可无论是经纪人，还是和她关系不错的SJ组合的金希澈，都只是要她坚强和勇敢。“没有人注意到，我其实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啊。哪怕是jiejie们，甚至是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林允儿看着手机，喃喃道，“这个家伙，这个家伙……” 女生很容易被感动，也可以说是很难被感动。张朔对蓝珞瑜一片痴心三年多，蓝珞瑜几乎没有任何感觉。但张朔只是说了几句关心林允儿的话语，就把林允儿感动得稀里哗啦。虽然这和张朔对所有人都比较好有关系，但这也算是缘分吧，有些人，因为一句话，就有了一辈子的羁绊。而张朔和林允儿的羁绊，这才刚刚开始。 “我会坚强的，不去在意外界的眼光的。”林允儿如此回复张朔。张朔有点摸不着头脑，“明明就只是个中学生，怎么还在意外界的眼光？难不成少女时代在韩国已经是人人喊打的境地了？” 在张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允儿又给张朔发了条信息，“我们加好友吧。”这款应用也是可以加好友的，如果觉得和对方谈得来，可以和对方加好友，这样就可以专门和自己的好友聊天了。张朔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意味，顺手打了句“好啊。”随即和林允儿加了好友。 “对方已通过你的好友申请。” 看着手机，林允儿忍不住笑了几声。很奇怪的，在被张朔那样安慰了几句后，林允儿的心情好多了。随后林允儿开始追问张朔的烦心事。 张朔一五一十的说出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当然，他做了相应的加工。他是断然不会说自己曾经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对韩瑟和李熙妍二女动了邪念。 “这家伙，在开玩笑吧，”林允儿的小鹿眼瞪得大大的，煞是可爱，嘴里还念叨着：“这家伙的经历真是像电影一样啊。”随即想起了张朔没头没脑的跳江和喝醉两次的经历，林允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说说你的基本信息吧，”林允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加上了一句，“你说了我也说。不许骗人，相距这么远就不用说假话了。”此刻，她对张朔充满了好奇。而对异性的好奇，往往会闹出很多事情来。 张朔自从进入大学以来，这一年半的时间都过的很压抑。对蓝珞瑜的苦恋，对自己的自责，青春萌动的别样想法，没日没夜的学习。午夜梦回，不知多少次梦到自己自主招生考试失败和高考失败。不知有多少次，少年的泪水打湿了枕头。 张朔几乎是将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在了学习上面，为了以后能有好工作，他只有一个想法——考研，而且必须考上好学校的研究生。虽然有很多人说他准备的太早了，但张朔知道，重点大学的重点专业，每年只会招收很少的几个研究生。早准备，一定有好处的。 张朔轻笑着，眼中还带着泪水。这充满苦涩和艰辛的奋斗岁月，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困苦，还有成长，他渐渐明白了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他不仅要为自己的前途去努力，还要报效父母的养育之恩，哥哥jiejie们的关心，亲戚朋友们的照顾。人，只有在遭遇困境的情况下，才会加速的成长。 张朔简单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他说了自己的姓名和所在的院校以及其他的一些信息。他终于可以尽情的倾诉，以一种坚强的方式，慢慢展示自己的柔弱。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跟一个陌生人透露这许多的信息，也许，这叫缘。 林允儿默默看完张朔发来的信息，内心不由自主的一紧。在看似轻描淡写的语句中，她看到了一个坚强而又带着柔弱的少年。“这家伙也挺不容易的呢。”林允儿喃喃道，目光痴痴的，似是看见了故人一般，“这个叫张朔的中国男生像小贤一样倔强。” “我，小贤，熙妍姐……” 突然，林允儿想起了什么。“潇湘大学？好像是熙妍姐留学的学校，张朔遇到的那个韩国女生不会就是……”林允儿带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如此发送信息，“你遇到的那两个韩国女生叫什么名字？” “哦，一开始遇见的那个叫李熙妍，后来遇见的叫韩瑟。” “轰隆”林允儿只觉得自己被一道闷雷劈中，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盯着手机，林允儿自然也认识李熙妍的好jiejie韩瑟“这也太扯淡了吧，”林允儿立马回复道，“两个人都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是不是？李熙妍是大一的，韩瑟是大三的？” “对啊，我记得我大致这么说过。一个大一的韩国留学生，一个大三的韩国留学生。” “世界真小啊……”林允儿此刻算是相信通过七个人就可以认识全世界的人这一种说法。 “纳尼？！”张朔一激动连日文都说出来了，看着林允儿发来的信息，张朔嘴角抽搐着，说：“看来我不仅仅是和韩国人有缘，更是和特定的韩国人有缘。就随便找一个韩国人聊天，居然是个认识李熙妍和韩瑟姐的女生？” 心下感叹着“人生何处不相逢”的张朔，发信息询问林允儿的个人信息。 “要糟了，万一被他看穿了怎么办。”林允儿此时心里只想着如何不让张朔发现自己是少女时代的林允儿的身份，却没有仔细思考，就算是被看出来又怎么样？张朔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可林允儿却没这么细想，她只是不想让张朔觉得她在故意骗他。 林允儿急中生智，按照自己的韩文名称，临时取了一个中文名，叫林润娥。而且她是用中文输入法打过去的。随后她将自己的一些经历说给了张朔，只是隐去了自己成为少女时代成员的事实。 “林润娥？”张朔看见这个名字的第一眼，就有种特别的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 “哎，张朔，你发张你的照片呗。”林允儿觉得很神奇，都说他乡遇故知，认识了刚刚和熙妍姐成为朋友的张朔，林允儿也觉得挺好。所以，她很好奇和自己聊了这么久的张朔长成什么样子。 “那啥，我长得可不帅，不像你们韩国男生，要么长得帅，要么整得帅。”林允儿看着张朔发来的解释语言，忍不住又笑了，浑然没有在意其中对韩国整容盛行的调侃。如果是别人这么调侃，即使是外国的著名艺人，林允儿也是会生气的。当然，这也和此刻林允儿的情绪波动比较大不无关系。“这男生挺有意思的，怪不得能和性格古怪的熙妍姐成为朋友呢。”虽然张朔没明说，但林允儿能感觉到，李熙妍是真的把张朔当成了朋友，虽然他们才认识几个小时。女生在这方面的感觉一向敏锐。 “发吧，你发了我也发。我绝对不嘲笑你。”林允儿是忍着笑发出这条信息的。同时她的心里做好了准备，准备一睹张朔的真面目。 张朔想了片刻，还是发了一张照片。正是水原李家搜集张朔资料时附带着的那张照片，独自一人走在校道上的张朔。这是张朔他们学校校报上登出的照片，题目是《早行人》。张朔特意保存了这张照片的电子版而且还打印了一张照片贴在床头，激励自己天天都要如此努力。 “果然不帅嘛，”林允儿撇着嘴说。虽然没有多少期待，但看着张朔这样平淡无奇的一张脸，林允儿还是有点小失落的。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失落，貌似，她才和张朔刚刚认识而已。 “嗯？”林允儿注意到了张朔的眼睛，那藏在黑框眼镜下不大的双眸，“眼睛……”张朔的双眼仿佛藏着什么东西似的，如同黑洞一般吸引着林允儿的注意力。 不一会儿，林允儿的脸就红了。“自己怎么可以这么不矜持的看着男生的照片呢？”林允儿嘀咕道，随即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第一次见，好奇。” 林允儿随手发出自己的一张背影照，无意间注意到，现在已经是凌晨五点半了。“呀，不知不觉聊了两个小时多？”林允儿低呼一声，给张朔发去信息：“我们这里到凌晨五点半了，你们那里也到凌晨四点半了吧。早点睡觉吧。晚安。” 张朔呆呆的看着手机上的照片，林允儿的背影。“林润娥么……”张朔喃喃道，手不由自主的动着，将这张背影图保存了。此时，有种莫名的声音开始在他的脑海里盘旋，恰似一段支离破碎的旋律。张朔随手将这段旋律记在了手机的记事本上。 “挺苗条的。”张朔嘀咕道，开始搜索有关少女时代和韩国娱乐圈的信息。 在离潭州千里之遥的日本海，阳光已然升起。然而对于在首尔和潭州的众人来说，这一夜，依然没有过去。